话说孙冕这日正午喝了酒后回到州衙后院,前来苏州探望夫君的孙夫人正在后院歇息。
看着醉醺醺的孙冕回来了,便气不打一处来,张口便骂:“你这老不死的,喝这么多嫌命长了。”
孙知州大着舌头说道:“夫人莫怨,此次林壮士献出良方,府治税赋大增,过得两三年再跟圣上请辞,老夫也可安心致仕。”
知州夫人半信半疑:“老家伙,你莫不是喝醉了,怎会有这等好事落到你头上。”
孙知州其实有些惧内,耐着性子将那几样法子告诉了夫人,并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全部实地验证过。
知州夫人还是有疑虑:“夫君,这莫不是骗子,这等好事怎么会只来找你,直接去东京政事堂奖赏更高。”
孙冕怫然不悦,附耳在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夫人眼神一颤:”当真是那人的信物。”
“那还有假,某亲自验过,这东西谁敢假冒,那可真是杀头的大罪。”孙冕不屑道,嫌弃自己的老妻没有见识。
“真是那人的信物,此事便可靠了,老爷三年回家便有望了。”
知州夫人顿时高兴起来。大宋不允许外派官员家眷随行,孙冕六十岁的人了,一直在外地转着圈的任职,与夫人聚少离多,闻听日后便可相聚如何不悦。
孙冕想的倒是好,谁知几年后他自己反倒不想走了,不过到那时又由不得他了。
第二日晨起,他至后宅灶间查看石炭炉,早起的老仆已按照林贵平所授之法换煤开火,煤孔上火苗正旺。
孙冕问道:“此炉从昨日至今已更换几块石炭。“
老仆答曰:”回禀老爷,仅更换三块。“
孙冕微微颔首,看来林贵平此言不虚。当即吩咐管家将另一个未用的石炭炉和五十余块煤球装船,派了一个心腹之人修书一封送上东京城。
…………
第二日夜里,待丁睿做完习题离去后,吴梦抚着脑袋仔细想了想,长洲县衙的衙前改制还是得先把经济收入弄上来,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遂提起笔来仔细计算煤球工坊的销售额和利润,按照苏州城十几万人计算,如若有两万五千户使用煤球,则每日需要用煤九万宋斤(57.6吨),一年需要石炭两万一千吨。
后世的全国产煤7亿吨,人员也是7百万,人均年采煤量是一百吨上下,不过那是人为的限产,最好的参照便是后世七十年代对镇江的产煤量,人均大概不超过八十吨。
那时候的开采条件比现在好些,现在的优势在于用煤量少,只需要开采浅表层的煤炭,至于那些挖深几百米的现在想都不要想。
那么根据现在的条件,吴梦认为采煤正常化后的年人均产煤量最多四十吨,日均采煤量一百一十斤。
算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个巨大的问题,润州煤矿的储藏量只有两百五十万吨不到,还是包括五百米深的地下,现在是开采不到的。
按照现在采煤的深度,只怕最多能支撑几年的用量,干上几年得马上换地方,而且镇江气煤太多,不能挖的太深,否则很难杜绝瓦斯中毒和爆炸。
思及此事他又算了一下账,开封城一百多万人口,算三十万户,那里可是北方,就算是用煤球每日也至少得用三块半煤球,一天要消耗一百多吨煤,一年下来需要五万多吨煤,折合五十万石。
如果用散煤,那消耗量至少增加三倍,就目前的运输手段,既要保证粮食的漕运又要保证煤炭运,如此之大的运量很难做到,看来历史上宣称开封府在北宋后期全部用煤的说法有些问题。
吴梦陷入了沉思,镇江那煤矿不能做长期打算,估计技术没有进步十年不到就得搬迁,至于大量的煤炭供应还是得去徐州。
可那又太远了,运河水浅,需要大量船舶运输,一到漕粮运输的繁忙时节,必然无法保证苏州的石炭用量需求。
他打开了自己的背囊,仔细察看地图,捣鼓了大半天,用力一拍枯瘦无力的大腿,有了,太湖西边的长兴县就有个煤山镇。
那处明万历年间就开始采煤,建国后安徽省为支援浙江省,还把自己境内的牛头山煤矿划给了浙江省湖州市长兴煤矿,一直开采到后世的2013年,现下煤山镇归属于两浙路安吉州(湖州)长兴县。
这个矿必须拿下,运输也方便,在太湖上可用六百石的帆船直接运输至工坊码头,一次可载三十吨,先期打造十艘帆船即可保证苏州所需石炭不间断的供应。
解决了石炭矿的问题,他又回过头来计算煤球的盈利能力,先期保证一万户百姓使用的石炭量一年要八千四吨,至少要有四百名采煤矿工,加上后勤保障得有五百五十人以上。
工坊三百人足够,每月每人工钱一贯三,加上伙食、学校等杂支需要人均两贯,那么每月的工钱开销1700贯,一年的工钱留些余地一算总支需要两万一千贯。
另一个大头便是运输,运输费用不高,朝廷规定的是顺水每百斤运一百里远只需十文。
运粮北上的漕船是返程顺带石炭,从镇江到苏州只收八文钱/百斤,不计算水路的长短,那么船运费换算成宋制后这八千四百吨总运价是四万贯,太惊人了。
其他零零碎碎的开支算个二千贯,而一万户每年的需求量大致为一千一百万个,总收益是四万四千贯。
润州的税钱可忽略不计,那是用煤来抵账的,路上的过税林贵平已经打点好不收,苏州百分之三的税金可是少不了的,需银钱一千三百贯,这几项成本一加,煤球工坊倒亏两万贯。
吴梦一看傻眼了,那些网络穿越莫非是骗人的,搞蜂窝煤可是赚大钱啊,他不死心又算了一遍,确实需要这么多成本,没有林贵平的神秘势力,只怕亏的更多。
他闭着眼睛仔细想了想,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情,古代在没有解决交通问题的状态下,发展经济的代价太大了,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
而且在古代亩产不高的情况下,大力发展商业并不能得到太大好处,难怪古代会抑制商业。
吴梦一下子垂头丧气起来,本来还想着让长洲县衙多收些税金来支撑吏员的改制,看来是不成了。
夜深后他躺在床上寻思这古代的钱也不是那么好赚,辗转反侧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日一早,他洗漱后去授课,叮嘱李五道:“你今日不必跟随某家,去苏州城里打听打听六百石的河船多少钱一艘。”
李五道:“先生,太湖岸边就有造船作坊,小的去那里打听即可,不过这可要日落时分才能归来。”
吴梦一边拿起教案一边说道:“无妨,今日让张岩林和睿哥儿招呼某就好,你赶紧去吧。”
李五抱拳领命去了。
…………
果真到日落时分李五才回来,他一进屋子吴梦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可曾打听到船价?”
李五叉手行礼道:“先生,在下幸不辱命,跑了几个作坊,把船价钱打听清楚了,大致为四百贯。”
吴梦一定便放下心来,买五艘船也只需三千多贯。
自行运输只需支付些人工费,一艘船从纲首、舵工到水手、篙工大约需要七、八人,十艘船不过一百人不到,一年工钱两千二三百贯足够。
加上两岸的转运费、维护折旧费一年不会超出八千贯,可以分担运河八成的运费,这样总计运费是一万八千贯。
所有成本满打满算四万二千三百贯,只有一千七百贯的结余,可卖煤得给那些小煤贩子让出些利益,难道人家给你白做工?
吴梦算过后烦恼的抓了抓脑袋,若是王知县来了,如何答复他?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结果,吃过晚饭,便吩咐李五推着他去丁府,找丁大胜商量商量。
来到丁府,正好丁家也刚刚吃完饭,丁睿诧异道:“师傅,我正好要去寻师傅上夜课,师傅怎的来我家了。”
吴梦道:“为师来找你爹爹商议些事情。”
家仆上茶后,吴梦喝了一口,从衣襟里抽出刚计算好的利润表递给了丁大胜。
他脸上有些难为情的说道:“丁员外,在下原以为这煤球是个赚钱买卖,谁知这稍稍一算,赚的钱微乎其微,请员外见谅。”
丁大胜眉头稍稍一皱,说道:“先生勿忧,待在下细细看来。”说罢拿着吴梦的表格仔细看了起来。
丁大胜是长年行商的老商贾,这寥寥几行数字片刻他便看完了。
他蹙眉想了一会,突然哈哈一笑道:“先生这是杞人忧天啊。”
吴梦奇道:“员外,在下列出的账目可不曾有假,员外切勿掉以轻心。”
丁大胜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说道:“先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固守于这一万户,如若卖的更多岂不是赚钱更多?这其一也,其二,即算苏州不赚钱,润州、安吉州可是没有运费,难道不赚钱?”
吴梦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自己真是魔障了,何必一念想着苏州的市场。
润州、安吉州一样可以上煤球工坊,那可是没有长途运费,利润杠杠的,他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是丁员外看得长远,在下一时画地为牢了。”
丁员外笑道:“吴先生一心为工坊着想,是辛苦的糊涂。润州和安吉州虽不及苏州,但两城人数加起来与苏州城有的一拼,多给官府交些税赋分红,一年也可赚上一万多贯,也可解决不少乡邻的衣食住行,还有先生说的什么‘生态保护’,此事何乐而不为。”
顿了顿又道:“造船一事先生不必挂怀,在下还有几个生意上的好友是造船的,某去办就是。安吉州石炭场先生把详址写与在下,明日里某去找君烈商议商议。”
吴梦见丁大胜如此说道,心里有了底,喝干茶水打了个哈哈便告辞,去书房给丁睿授课。
翌日,吴梦上完课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将脚踏风箱的架构图画了出来,吩咐李五去请王铁匠和周木匠。
待到他图纸画完,两个老工匠都来到了吴梦的小屋,这两个老家伙靠着煤球作坊赚了不少钱,见到吴梦都是恭恭敬敬的。
吴梦把画好的图纸递给他们,王铁匠先听吴梦讲解了一遍,再仔细看了看图纸,顿时直拍大腿道:“吴先生,你也忒藏私了,这等鼓风的好玩意怎可一直不告诉小老儿。“
吴梦还真不是藏私,他事多哪会注意这点细节,于是笑道:“这却是某的不是了,事太多搞忘了,两位把此物做出来不成问题吧。”
两人连忙摇头,这里面最难搞的不过是轴承和连轴及桨叶,通过煤球工坊的锻炼,他们如此简单的东西要是做不出来那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周木匠道:“吴先生,牛皮带、用于密封的羊皮只能找皮匠来弄了,小老儿可真是不会。”
吴梦笑道:“你二人找谁来协助某却是不管,只要成品,图纸须保密,如若泄露,唯你二人试问。”
两个老工匠连连摇头表示不会,接过图纸回铺子打造去了。
其实吴梦根本没指望能保密,这些东西太过简单,高明的工匠看上两眼便知,所以他才要林贵平买好沿河的摊位,开活鱼档,位置才是最关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