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啊……”
狱卒头目脚下一软,整个人几乎摔倒在地,目光里满是惶然和恐惧,完了,这是要劫狱!
“带路。”
燕长生偏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燕某只求救出家人,不愿牵连无辜,只希望你切莫自误。”
“哦哦,多谢燕大侠开恩!”
在狱卒头目的感恩戴德中,心怀忐忑的燕长生来到了县牢最深处,专门关押死囚的牢房。
终于要见到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孺慕和惴惴从身体最深处泛起,燕长生只觉没由来的一阵紧张,突然间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是这具身体原主的最后一点残念么?
燕长生深深的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后示意旁边的狱卒头目开门,等进了牢房,一股浓郁的血腥混着恶臭就扑鼻而来,借着门口火把逸散的微亮光芒往阴影中两团缓缓蠕动的人影打量,心头登时怒意冲霄。
这是陷入昏迷中的老农夫妇,此时的他们衣不蔽体,浑身上下血迹斑驳,伤痕累累,外翻的皮肉和破烂的衣物混杂干成一团,没有一块好肉,气息微弱几近于无,显然时日无多。
虽然两老的脸面已被打得变形,但源自血脉的气息还是让他一阵恍惚。
没由来的,燕长生眼眶一红,眼泪控制不住就涌了出来,紧接着胸中的怒火就变成了近乎实质化的杀意。
他们只是一对老实耕种的老农夫妇,一辈子都在筑基境打转,却被迁怒虐待,对他们实施虐打,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都该死!
马家该死!
县太爷该死!
那些行刑的人同样该死!
这时,这对接近油尽灯枯的老农夫妇像是感应到什么,竟同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当看清站在他们面前的燕长生,鼻青脸肿的面上双双浮现出震惊之色。
“长生……真是长生……”
“……我的儿啊……我不是做梦吧?”
下一刻,燕父燕母激动得想要上前触摸燕长生看是不是在做梦,却被拴在他们脖子上儿臂粗的铁链圈在原地,反作用甚至拉着他们双双撞到墙上,闷响声中,两团暗红的血色在墙上散开。
饶是如此,两人却依然强忍着没有痛哼出声,趴在地上喘息着,发亮的眼睛里满是慈祥,宠爱和思念。
“爹!”
“娘!”
推金山倒玉柱,燕长生重重的跪在地上,泪流满脸,继承了前身的一切,眼前这对老农夫妇就是他的亲生父母,那种发自血脉深处,近乎本能的孺慕这一刻压过了理智。
前世成长于孤儿院的他,终于体会到了拥有父母的感受,那是纵然酷刑加身依然不改的眷念,是死亡来临依旧不改的舔犊深情。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能再见到你一面,我和你娘死而无憾了。”燕父肿胀得变形的脸上强行挤出一抹笑容,“……你病的这些日子……我和你娘还有小妹去了马家好几次要看你,可都被挡在了外边……”
燕母在旁补充道:“你爹他为了这事还跟马家的门房起了争执,最后让人打断了腿……”
“马家!”
燕长生咬着牙,脑海中浮现出马老爷和马蓉儿的面孔,这两个恶毒小人,必杀之!
“别想着报仇……燕家势大,你……逃……好好的活着,娶个媳妇,生多几个娃……”见燕长生言语间似有愤懑之意,燕父连忙劝道,“我和你娘活不成了……你小妹也……”
燕长生捕捉到了燕父话中的某些意思,猛地抬起头:“小妹怎么了?”
“……她……她……”燕父结结巴巴,语带哽咽,说不出话来。
“她不愿被马家的人糟蹋,自个拿柴刀抹了脖子,那血飚得老高,像极了地里的高粱……”
“没断气前,她在我怀里,还念着你……”
燕母接过话,眼神里满是痛心和仇恨,女儿就死在自己面前,如何不痛,如何不恨?可她不愿儿子背着仇恨活下去,不愿他去找马家报仇,所以她很快就收起了眼中的愤懑和仇恨。
记忆里关于小妹的画面翻涌而起,那是个梳着双环辫的黄毛丫头,总是挂着鼻涕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乱跑,嘴里总是奶声奶气的“哥哥”“哥哥”直唤,后来她长大了,个子高了,也瘦了,也更能干了。
哥哥身上的衣裳,脚上的鞋袜都是妹妹一针一线缝制的。
哥哥食量大了以后,经常吃不饱肚子,小妹总是偷偷省下自己一多半食物给哥哥,还说自己人小吃得少,不饿。
等到哥哥和县城豪强家的大小姐定亲,妹妹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给哥哥做一套美美的新郎官袍,哥哥也笑着说要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给妹妹找个好人家。
可转眼间,温馨的小家就已经家破人亡……
“小妹……”
燕长生咬着牙,发出一声嘶哑的闷吼,虽然他穿越和小妹还没见面,可继承的记忆却让他感同身受,心头的怒火高灼炙热化作满腔的恨意。
这时,燕父咳出一口血痰,喘着气说道:“长生呐,我和你娘都活不成了,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们也都知足了,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混到牢里来,但肯定很危险,赶紧离开,走得远远……好好的活着,活出个人样子……”
“是呀,儿子啊,快走……别惦记着报仇的事,娘和你爹……都希望你活得好,活得开心……”
“你……走吧……快走!”燕母深深的看了燕长生一眼,转过头去,泪水沿着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落。
“呛~”
下一刻,燕长生抽刀出鞘,雪亮的刀芒在昏暗的牢房里雀跃而起,拴着燕父燕母的铁链子顿时断作四段。
“爹,娘,儿子既然来了,就肯定要带你们出去的。”
“长生……”
“儿子……”
“放心,儿子一定会带你们出去的……”
燕长生收刀归鞘,正要上前扶起燕父燕母,身后就传来一阵鼓掌声,紧接着原本昏暗的牢房同时亮起连片火把,猛烈的火光把整间牢房都照得恍如白昼,让人不能直视。
“是你?”
看着不知何时退到牢房外,隔着牢门一脸哂笑看着自己的狱卒头目,燕长生心头一沉,转身把燕父燕母挡在身后。
“某家高乐县捕快陈昌宗。”
伪装成狱卒头目的陈昌宗挺了挺腰,顿时散发出一股属于外练境武者的彪悍气势。
他自得的笑了笑,旋即脸色一沉,呵斥道:“燕长生不念马家的救命之恩,反而恩将仇报,杀人盗银,如今自投法网,你可有何说道?”
“恩将仇报,杀人盗银……呵呵……”燕长生摇摇头,语带嘲讽,“你们都已经给我罗织好了罪名,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昌宗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燕长生一眼:“嗯?这里面莫非有隐情?”
“马家包藏祸心,以定亲为幌子把我诳到马家庄后,用诡计让我卧病数月,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燕长生冷笑一声,不等对方回应直接道:“因为我只是他们眼中的资粮,是马大小姐武道气象提升的资粮。”
“什么?你是说……”
“马蓉儿练了一门诡异的邪法,能通过吞噬他人的武道气象来提升自己武道气象的品级,我的碧烟级武道气象已经被她吞噬掉的。”
“……我陈昌宗看起来像傻子么?”陈昌宗用一种古怪的目光隔着牢房大门上下打量了燕长生一眼,接着破口大骂,“武道气象乃是先天产物,一旦觉醒就无法变动,你居然拿连傻子都不信的话来诳我?”
所以说,马蓉儿那门能通过吞噬他人武道气象来提升自己武道气象的邪法还是非常隐秘,鲜为人知的,连县衙的捕快都一副完全没听过的样子?
见陈昌宗神色不似作伪,燕长生眉头抬了抬,没有辩解,和不了解情况的人多说无益,纯粹浪费口水。
这时燕父燕母相互搀扶着上前,伸出露出骨头的双手轻轻的摸了摸燕长生的手臂:“长生……你……没事吧?”
“爹,娘,我现在好着呢,没事,你们别担心。”
燕长生头也不回的应了句,环顾周围想要找一个带燕父燕母出去的路子,却见牢房周围此刻已经挤满了举着火把的衙役,一双双眸子里充满了火热和贪婪,就好像见到了一座金山银山似的。
他心头一沉,握紧刀柄,双眼眯成了一道缝:“看来,你们早就做了准备,马家的人呢,怎么不出来,马老爷,马蓉儿,马杰?”
“哈哈,燕长生,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真把你自个当成个人物了?马家可是县城有数的豪强,良田万顷,商铺数十,家丁拉出来至少有小两三百,而你呢,一个普通农家的泥腿子,有我陈昌宗来应付你,就已经够高看你一眼了!”
“更何况,你以为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能逃得出去?”
陈昌宗有些张狂的大笑出声,他指了指周围那些衙役,笑得见牙不见眼,想起马家的悬赏,想起县太爷的青睐,整个人兴奋得直打哆嗦。
真是太幸运了,居然等到了燕长生,待会把他拿下后,就赶紧去马家报信,说不得马老爷一高兴,赏上加赏,那可就发了。
“是呀,他们是豪强,而我不过是你们口中的泥腿子,地位相差太大,他们只当上次是我运气好才逃了出去,其实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