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忏悔无用,何况姜若也不是会忏悔的人。当务之急是设法让玩家认识到“山海经”的危险,自觉远离。
“两条路,”姜若分析道,“一条是正规军操作,调查二十年前的‘不周山’玩家和如今的‘山海经’玩家中,有没有人已经出现了‘遗忘症’。先找到病例,再去说服脑科学界,尤其是阿尔兹海默症圈子启动研究,走官方路线叫停以‘山海经’为代表的过度拟真vr游戏,立法限制vr游戏的模拟精度。”
周周在旁点评:“十分光伟正。然而听起来耗时不短,等法案出来估计受害者已经凉了。”
“所以必须同时走邪道通关路线,”姜若说,“设法造谣引起恐慌,让玩家相信再玩‘山海经’就是老年痴呆预定。”
“你不是猜测‘遗忘症’的发病率很低吗?”周周做回忆状,“这么说夸张了吧。”
“所以才说是造谣嘛。”姜若一脸理所当然,“宣称‘玩山海经有痴呆风险’,跟说‘吸烟可能引起肺癌’有什么区别?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不渲染得严重一点,这帮子网瘾少年能当回事吗?”
“造谣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周周提醒道,“虽然这种针对一款游戏的谣言不至于危害公共安全,但金叶会给你发律师函的。”
姜若:“所以不能留下证据。”
周周:“这个世界上还有绝对无痕的操作?”
“有啊。”姜若说。
姜若给金叶技术部邮件寄送了一批代码,希望尽快投影到“山海经”。
值班的技术部兄弟们一看大公子又要搞事情,好奇心大起,例行“坍缩测试”时,全都凑到大屏幕前面看热闹。
坍缩测试毫无疑问地通过,可见大公子出品必属精品,但当物品投影在大屏幕显现出来,大家的下巴一齐掉了下来。
全是书。
“秋城大学出版社《线性代数》《微积分》《大学物理》,弗洛伊德《梦的解析》,这些喵的还是手抄本?写的啥玩意来着?《波粒二象性实验报告高分模板》《早发性阿尔兹海默症诊断》我没看错吧?”
众程序猿目瞪口呆。
交任务的时候,忍不住就多问了句:“大公子弄那么多书干嘛呢?”
打印版的书就罢了,投影代码写起来很容易。关键是居然还有手写笔记啊!把一本手写笔记投影到“山海经”,就要一层一层准确建模,墨水、印痕和纸张的相对位置非得丝毫不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工作量。
工作量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得是有毛病吧?图什么呢?
“商机啊,”姜若忽悠起人不眨眼,“眼看着秋大要期中考了,很多人都想在游戏里抓紧复习,虽然在游戏里看的书能记住多少不好说,但每天总归是多出十几个小时呐。”
众程序猿:原来当学渣们在游戏里party二十四小时的时候,学霸想的却是每天双倍学习双倍快乐吗?
学霸的世界在下是真的不懂啊。
姜若费这番工夫当然不是为了帮助秋大学霸们备战期中考。这一大堆书里面,除了作为幌子的秋大出版社全套教材,最重要的就是那些手抄的笔记。每一份笔记里面,都夹杂了姜若从“不周山”数据里面提取出来的公共玩家日志中的一页。
当然,只选取了顾荻的实验报告,其他玩家互相挑衅谩骂的诸多污言秽语并不在其内。即使日后金叶细查,这些实验报告也全都是无懈可击的不带任何主观色彩的科学研究记录,不可能用来作为姜若造谣的证据。
等这些书全部投影到了“山海经”里,姜若再在游戏中把来自于“不周山”的顾荻手记摘出来重组,然后在游戏里提笔写下顾荻对于“遗忘症”成因的分析,最后得出以“山海经”的模拟精度,将会导致大脑习惯性删除记忆,诱发类似阿尔兹海默的病症这一关键结论。配合顾荻在前面记录的诸多科学事实,这结论显得尤其权威可信。
姜若借用了自己和顾荻的故事在玩家之中的热度,最终把这部研究报告性质的手记命名为《顾荻失踪之谜:不周山异闻录》,不怕没有猎奇的玩家买单。
《异闻录》具有强烈的暗示意味:顾荻用“不周山”来进行科学实验,最终罹患遗忘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病例,一个样本,一个结局,于是给人一种强烈的错觉,好像过于拟真的vr游戏导致遗忘症是一个必然事件。
所有结论性的论断都是姜若在游戏内手写的。这个过程将因为金叶没有足够的存储空间记录“山海经”每一分钟产生的海量数据而被永远删除,渺无痕迹。
金叶只能从他们唯一保存的那一帧画面中看到《异闻录》的存在,却永远无法调出“监控录像”,于是也无法追溯谁创造了它。在“山海经”中发生的一切,只存在于玩家的记忆里,甚至这记忆都已经被证明是不完整和欠缺准确性的,于是也不可能作为证词。
某种意义上,“山海经”像是一个信息的黑洞。借用顾荻的话,“在此发生的一切,只能记录在这里”。
这是一个真正雁过无痕的世界。
在等待《不周山异闻录》在玩家中间发酵的同时,正规操作也不能放下。姜若和周周开始检索二十年前和现在两个时间点上出现的早发性阿尔兹海默症病例。
虽然疗养院保密病人信息,但医学数据库上仍然会有糊去名字的病例记录。无论“不周山”还是“山海经”的玩家都大多年轻,早发性阿尔兹海默还是比较罕见的病症,再限以2022和2043年这两个精确的时间点,即使以数据库之庞大,检索出来的信息也不多,让逐一排查成为可能。
很有意思的是,姜若和周周找到了一个早发性阿尔兹海默症病例,是位亚洲男性,最早的诊断时间是2022年11月,发病年龄32岁,第一次就诊在滨城,而最近的就诊记录在阿姆斯特丹布罗诺沃医院。
“我赌十根辣条,”周周说,“这人肯定就在老年痴呆镇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