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提前下线,发现这次自己是第一个出来的,师兄弟仨都还在游戏里奋斗,看来形势大好,令人欣慰。肚子有点儿叫唤,他轻手轻脚下楼,看胡婶在前面招呼客人,小孟靠在墙边打盹,赶紧遛进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端到杂物间摸黑偷偷吃,以防被抓壮丁。
姜若一边“哧溜哧溜”吸着面,一边掏出手机,打开“山海经”论坛,发现多了两个版块:“刚就一个字”,是挑战黑夜生存,八点进游戏的玩家聚集地;另一个叫“怂真的会快乐”,显然就是天亮才敢上线的十点党的天下了。
姜若点进“刚就一个字”,编辑发表新帖:“山海经”第一家旅店不周山草舍。
内容只有一行字,简明扼要。
共工:寒舍地处大荒不周山脚下,寒暑之水上游,收留任何过夜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炸出好些个大荒玩家。
六月天:每天晚上都在死去活来,楼主是什么小天使!可是我在下游嘤嘤嘤,楼主管接吗?
邪魅并不狂狷:同下游。同求楼主脚踏七彩祥云来接。
藐视全服:假的吧?大荒这种鬼地方绝对是地狱模式,到现在有人活过一天一夜的么?还有闲心盖房子?
吾皇:楼上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自己不行就觉得别人都不行?
大梦不醒:多少钱一晚?
坟头草两米八:楼上怎么说话呢,要问“贵店什么价位”才对。哎,话说,“山海经”不是没有游戏币吗?那房钱怎么算?
共工:关于接送,我们暂时还没有安全快捷的越野手段,以后会想办法;关于房钱,任何有价值的物品我们都收,石器时代的灵魂是以物易物;实在身无长物的客人,也可以帮助我们修缮房屋。
悠然见南山:我刚在这家店落脚!店主超帅一小哥哥,还会烤鱼。
大山大川:好评。烤鱼好吃。
看见小师弟和大川师兄的回复,姜若差点把面吸溜进鼻孔里。
不,我烤的鱼你们一定不想吃。
托不是这么当的!
周山不周:非大荒玩家,打听一件事,大荒的气温,地貌,昼夜温差有没有特别反常的地方?
坟头草两米八:楼上怕不是个记者?震惊,大荒玩家如是说(独家披露)!
六月天:看id就知道是不周山的铁粉了,不周山欢迎您(撒花)!
共工:昼夜温差估计有八十度左右。有时候我怀疑头顶没有大气层。
藐视全服:一破游戏,什么不是策划编的?还当科学大发现呢?装!
吾皇:有些人就是那什么嘴里吐不出那什么。
周山不周:我的观点正相反。我猜测“山海经”世界的大气层非常之厚。你有没有注意到天上是没有星星的?
坟头草两米八:啊没有星星的夜里,啊
共工:那么这种反常的温差如何解释?
周山不周:如果那不是昼夜温差呢?如果你其实是在一天之内经历了四季呢?
姜若如梦初醒。
夜里严冬一般的冷寂,每天结冰又化冻的寒暑之水;从清晨到黄昏,每一株野草都仿若经历了一次枯荣。
周山不周:想象一个星球,自转周期长达一年,那么夏天是极昼,冬天是极夜,春秋则是漫长的日出和日落。这样的环境还要让生物能够生存下去,就需要
共工:需要非常厚的大气。
共工:高见。佩服。听你的口吻,这种现象只在大荒?
说书人:我好像发现了神帖!我的落地点在西山,气候宜人!
吾皇:我在南山,东山都有朋友,气候虽然不能说宜人,和大荒比还是正常多了。咦,“金叶”不是说游戏内时间流速只是现实的六倍吗?
周山不周:“金叶”宣布的时间流速,是指玩家意识的“体感流速”。即使技术能够做到,游戏公司也不被允许让玩家每天在游戏里生活一年,这样会挤占“真实”的空间,反而让“真实”的记忆变得模糊,引发精神问题。
共工:但“山海经”是一个号称要重现文明史的游戏,一个进化游戏,必须有足够长的时间跨度,来让玩家见证物种更迭。
周山不周:所以“体感流速”和“环境流速”的分离势所必然。如今看来,落地在不同区域,环境的时间流速亦有所不同,甚至可能差异巨大。
共工:你的时间流速假设,我会立刻着手证实。
周山不周:再好不过。
共工:又,你画的不周山非常震撼。
悠然见南山:楼上的二位好像有点儿琴瑟和鸣。
轩不是宣:用词前不先问问性别的吗?
悠然见南山:爱情还在乎性别?连物种都不在乎!
姜若脸一黑,放下碗,从杂物间里钻出来,大声道,“胡婶!我跟木轩、沈攸都出来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楼上顿时哀嚎一片。
次日清早被起床的声音吵醒时,姜若以为又是小师弟,照例咕哝了一句“早餐带我一份”,却没听到回应,睁眼一看,居然是大川师兄。
当一个爱睡懒觉的人突然早起,通常说明在即将到来的一天里有什么事情值得期待。
大川师兄换上了一件灰色西装,正往头发上抹定型水。
姜若坐起身来,“右边鬓角处有点翘。对,就是那里。有约会?”
“哎。”大川师兄顺口说,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又改口,“不是。我妈喊我回家相亲。”
木轩本来睡着,被“相亲”这个关键词炸醒,迷迷糊糊道,“这次有戏不?”
姜若站起来,绕到大川师兄前面端详一会儿,点点头,双手郑重搭在对方的双肩,“师兄旗开得胜。”
“哎?”大川师兄说,“哎。”
门“哐”地关上,马上又“哐”地打开,沈攸提着早点进来,“我刚刚看到大川师兄开屏孔雀一样地出去了,又相亲呐?”
姜若说,“这次有戏。”
姜若似乎一语言中,因为直到晚上进游戏时,大川师兄仍然未归。
虽然早早把宣传打了出去,但其实眼前的不周山草舍距离通常意义上的旅店仍然相去甚远。太阳下山未久,墙体已经有冻裂的迹象,四壁漏风,重铺的屋顶又只完成一半,看上去萧瑟异常。
姜若正围着草屋布置陷阱,把巨兽碎骨和比较坚硬的鱼刺插在地上,锋利的一端朝上,再用草遮掩。碍于时间,这些布置尚且简陋,并不致命。姜若想在地刺上涂点儿料,于是以神农尝百草的精神,用骨刺蘸着各种植物和昆虫的汁液把自己戳出血,然后查看面板状态,以此甄别有毒动植物。
其间他见识到许多不痛不痒但是异常奇葩的效果:
系统:你的伤口混入“黑海棠”汁液,食欲下降,食用昆虫纲生物肉质有更大概率呕吐。
系统:你的伤口混入“螳螂荨”汁液,感染破伤风概率+0.5%。
虽然抱着豁出一条命的决心,却并未找到见血封喉的毒物,唯一稍微靠谱的是种云朵状的白色小花,被第一个发现的玩家起名叫“流云芷”,可以造成五分钟的局部麻痹状态,聊胜于无。
布置完成,大肖在门口生了一堆火取暖,作为明晃晃的诱饵,姜若则躲在屋角暗处,小心翼翼选择了下风口,匍匐在地,侧耳细听。
保持这样的姿势久了人很容易会放松下来,好在地面过于冷硬,姜若时不时就要打个寒颤,就算想睡也睡不着。
有动静了。
姜若凝神听了一会儿,向大肖比了个四。
再听一会儿,又向大肖比了个十六。
大肖有点懵,这是四只还是十六只?
姜若指指西面,比了个四;又指指东面,比了个十六。
好吧,二十只。
二十只什么?
姜若指指西面,比了个二;又指指东面,比了个四。
大肖再次发懵:这是走了一半多的意思么?
待到近了,借着火光已经可以稍微看到那些移动的影子,大肖才明白过来。
西面是一种鸟,两条腿,两只一共四条腿。东面是一种走兽,四条腿,四只一共十六条腿。
第一次数的是腿,第二次数的才是头。
离开学校多年之后,大肖再一次体会到被鸡兔同笼问题支配的恐惧。
更近了,东边的夜色中亮起了绿色的眼睛。七只。
哟,熟人,不是,熟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