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营,三千骑手,朱旗红甲,连身下坐骑都是清一色的烈焰追风兽!
这三千匹骏马乃是卢龙军在近十年间花费巨资从西凉陆续买来,而三千骑手也是在这十年内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培养成材。
大唐以武立国,历代皇主也都精通骑射。只不过在大唐疆域内却少有名马,因而筹备一支骑兵几乎是每一方将军的毕生愿望。
而卢龙吴友兵自从有了这三千疾风以后,对此也是宝贝的很。平日里虽是对他们要求严苛,可普通战役根本不舍得让这些小伙子们上,生怕伤到几个,那可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
然而但凡难仗、硬仗,哪怕是其他精锐士兵没有底气去打的十死无生之仗,三千疾风骑士,毫不畏惧也从无败绩。
数年前,武威败军从落雁山回返武威道,拥兵二万众,在路过卢龙的一个村镇之时,烧杀抢掠,震动整个卢龙,卢龙百姓对此十分气愤也感到莫名的担忧。而武威军此举更是令得平日里脾气很好的吴友兵都是勃然大怒。
然而武威当年兵强马壮,哪怕是残兵败将的二万余人,卢龙各军也没有底气与之争锋可以必胜而归。于是,三千疾风骑领命出征,三千红袍如同一阵血色旋风一般,疾驰四百里,仅仅半日就追上了那支作恶的武威军队。
三千疾风骑,皆是朱旗红甲,黑纱蒙面,下骑烈焰追风千里驹,身背弯刀,斜挎硬弓,腰悬箭壶,马背上各自还携带短矛三支,长枪一柄,背后则是宽大的墨色披风,上绘朱红色的毒龙图案,凶威盖世。
在追上武威残兵之后,三千疾风骑先是三轮短矛齐掷,便杀伤武威军数千军士。而后她们持枪在手,便极速冲锋,凿穿了武威军阵,反复冲杀三次后,便将武威两万军众彻底隔散开来,让其溃不成军。
之后他们更是集体投射出手中长枪,又订死了一片四处逃窜的敌人。而后便是弯刀出鞘,开始了对武威军众单方面的屠杀。弯刀工艺非凡,骑士武艺出众,每一刀下去便会带走一个武威士兵的人头。而当武威兵众被杀破了胆,竞相逃窜以后,疾风骑士便会收刀入鞘,拿起身上长弓,如同狩猎一般,逐个击杀四散奔逃的武威残兵。
那一日,三千疾风骑从烈阳高照足足杀到了日暮黄昏,两军战场也从卢龙道的边界转移到了武威道的腹地。当三千疾风骑扬长而去,武威军竟是足足在绵延十余里的战场上留下了两万人的尸体,唯有寥寥数十人狼狈地逃回了武威城。而更为骇人听闻的是,此一战,三千疾风骑竟无一折损。
而当然这还不足以让疾风骑士的凶威至今都让武威军兵讳莫如深。当年,这群仿若来自地狱幽冥的骑士在打扫战场之时,除了百夫长以上的军将头颅被他们悬于马下当做了战利品,竟是将其余军士的头颅足足在卢龙道同武威道的交界地带铸成了十八道“京观。 ”
每一道京观皆高数丈,千余人死不瞑目的双眼甚至依然保持着生前的状态,或恐慌,或害怕,或盲目,或愤恨……而在京观之上,他们还更为嘲讽的,用长矛挑起了武威军残破的战旗。
据说,后来来查探军情的斥候在见到这一幕之后,竟是吓了个半死,以后终日做噩梦,不久以后,就病死在了武威城。
自此,三千疾风骑一战扬名,其凶残霸道更是令武威各营在面对卢龙军队时屡屡望风而逃。甚至在靠近卢龙的百里之内,数年内都再无武威百姓敢于居住。
然而从此以后,疾风营也很少出现在北方各军视线之中了。并非是疾风营解散了,而是吴友兵将其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带领,开始了更为严格的训练。
吴卢龙从军六年,疾风骑士几乎换了一茬,而他们的军号也彻底变成了,“卢龙骁骑,其疾如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
今时今日的疾风骑士比之当年,更为凶残霸道。面对敌人,凡是卢龙三千疾风骑所到之处,上至孤老,下至妇孺,不留一个活口。平日里吴卢龙也不舍得耗费这疾风营出动,当然也是担心这疾风骑杀威太盛,有损天和。
可他没少领着疾风营远赴大漠,杀戮境外异族,因而也十分清楚骑兵在这平原地带的杀伤力之大。于是前些日子,他才有特意从卢龙道其他城镇的军队之中,抽调出精锐,组建了一支名为“枪林营 ” 的步兵,用以针对骑兵。
只不过在对抗倭人的战斗中,无论是铁枪战矛还是长戈钩镰都不是那么的好用,因而这支“枪林营 ” 虽然杀敌无数,却也自损八百,损失不小。不过也正因为这一次战斗,让吴卢龙找到了对抗倭人最为有效的方式,只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去实践,卢龙城便先后发生了许多大事,他也只得对此从长计议。
从东城到南城,三千疾风骑手人马合一,犹如一阵旋风般转瞬而至。
当先一人,银家白袍,手持金枪,头未顶盔,仅仅是用一条素白缟带束住头发,正是为父报仇心切的吴卢龙。
吴卢龙今日自领了三十军棍,军法官自是不敢徇私,但也未曾丈击少将军的腰背,只是对着他的屁股用力锤了三十次。但饶是如此,也是打的吴卢龙皮开肉绽,吴卢龙此刻坐在照夜玉狮子马背之上,早已疼痛难忍,臀下皮肉更是同战袍粘在一起。
本来脸色泛白的吴卢龙,更是因这等钻心疼痛面色显得红润了许多。在冲至南城门之前,吴卢龙左手擎枪,用力勒住战马。
“卢龙之外,再无卢龙!今日晋阳军犯我卢龙,杀我父亲,屠戮百姓!三千疾风,可敢同我与晋阳狗贼一战,护我家园! ”
“疾风所至,寸草不生! ”
“疾风所至,寸草不生! ”
“疾风所至,寸草不生! ”
……
三千疾风骑纷纷抽出手中弯刀,用刀锋拍打着自己的臂铠,嘴上更是狂喊军号,声浪一次高过一次。
吴卢龙见诸将士士气已经提起来了,长枪在手中转了一个枪花,枪锋直指卢龙城。
“枪锋所指,战无不胜!疾风营,随我杀! ”
双腿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子,吴卢龙一马当先便杀入了晋阳军后军之中。
三千疾风骑兵也是紧紧跟随,百人一队,持枪在手,士气如虹,如同一条血色蛟龙般便要凿穿晋阳军的军阵。
卢龙疾风,声名在外,当年更是打的实力尚存的武威军至今近六年之久尚还不能恢复元气,范文叙对其又怎会一无所知,毫无防范。
晋阳军这六千兵甲作为攻打卢龙城的先锋部队,也是晋阳军的百战劲旅,精锐中的精锐。
晋阳军效仿南方军制,不像北方诸军中各有营号,各成体系,大小不一,反而是在帐下统一设立旅、营、 队各个级别。
晋阳军,又号“胜天军 ” ,范文叙虽是晋阳节度使,但野心极大,并不满足于晋阳一道之地。因此自己便把麾下军队更名“胜天军 ”,盛天军下设前后左右四军,每军帐下根据天干排序设旅,根据地支排序设营,营下设队。每军设偏将军和诸多校尉,旅有旅率,营有营率,各称都尉,下面各队也有队长各司其职。
天干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共十个。
地支分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共计十二个。
依照他所想,日后自己麾下胜天十旅,拥兵四十万,定可称雄北方十二道,到那时皇主必定为了安抚自己会封自己一个“定北王 ” 之类的名号,自己必当光宗耀祖,名扬天下。
虽然此刻的他手下唯有两个旅的兵力,也就是原来晋阳军的八万人马,但他在晋阳道各地还都有秘密训练战兵,组成辅军、民军。拥兵十数万精锐,加之晋阳道又向来富饶,都极大的膨胀了范文叙的野心。
而他这次派来进攻卢龙的便是甲字旅的子字营和丑字营,这也是他晋阳军队中首屈一指的精锐。
子字营乃是攻坚营,本身便极善攻坚,所选将士也都是年轻力壮,武艺高强的棒小伙子,每人手持横刀,身穿皮甲,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本领。
丑字营则是重甲营,更是在晋阳道各个军中精挑细选而出的壮汉,身躯魁梧比之子字营还要更胜一筹,每个人膀大腰圆,力大无穷。他们身披重甲,手持巨盾,乃是范文叙专门为对付卢龙的骑兵所设立的重甲营。
只不过本身他们负重极大,只有极少数天生神力的战士才配有斩龙刃这种对付骑兵的巨型武器。
胜天军攻势凶猛,自南城长驱直入后,更是径直扑向城主府,打算把这卢龙的最中心地带占领。却没想到,卢龙刀盾也并非弱手,就连因节度使被刺杀而显得十分颓靡的气势,也随着何破敌身先士卒的勇武举动而越发高涨起来。
而这边胜天军先锋部队有两个营各三千人,身为先锋营,他们原本守住南城,等待主力到来,里应外合,卢龙便唾手可得。
可这胜天军每个人,上至将尉,下至士兵。都跟他们的将军范文叙一般无二,皆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得很。子字营的营率都尉不但孤军深入,更想要占据城中心以求扩大战果。
可他这一举动却是犯了兵家大忌,他这一营乃是轻步兵,重攻击而轻防御,于是他领着亲兵疾行之后,便脱离了身后丑字营对他们的保护。而好巧不巧的是,他们一行在城主府附近恰好撞上了士气如虹的何破敌,以及他的五千刀盾甲兵。
何破敌,长刀在手,眼见敌人都杀到城主府前的大街上了。怒吼一声,率先冲
入敌营,左冲右突,在这子字营中竟然如入无人之境。“弟兄们,随我杀啊,为老将军报仇!”
将是兵的胆,他身后士兵见自家校尉勇猛,虽是很多有伤在身,也是精神一震,随着他就冲了上去。
那子字营营率都尉自恃武功高强,也抽出腰间战刀,想要率先斩杀掉何破敌破了对方士气。却哪里想到那何破敌不单武艺不俗,也并非没有脑子的莽夫。何破敌见他来势汹汹,只是灵巧地借着子字营士兵的躯体来抵挡着他的刀锋,根本不同他正面交手。
这名都尉,连续三刀,不单没有伤到何破敌不说,反而险些伤到自家手下。而每当他玄之又玄的努力将刀避开,何破敌长刀挥出便毫不客气的将自己手下砍翻在地。这都尉气急败坏,“你这杂碎,可敢与我正面一战!”
然而不待何破敌答话,胜天军后方便是一阵骚乱,正是吴卢龙带着三千疾风骑从后方冲锋而至。
原本凭借他们胜天军另一个营率手下的重甲步兵,牢牢结下阵型,吴卢龙也难以长驱直入,可坏就坏在,在子字营营率立功心切,突进过远。
重甲步兵本就行动迟缓,身上重甲加上巨盾,一身装备足有二百斤。他们费尽力气,方才追上自家友军,背后卢龙骑兵就冲到眼前来了。这丑字营营率惊慌之余,急忙下令麾下士兵落盾结阵,可一方是有备而来,一方却是匆匆应对。
虽说这重甲步兵天克轻骑兵,可吴卢龙眼疾手快,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有些脱力,还未来得及落盾的敌军士兵,长枪如同毒龙出洞一般就刺穿了这士兵的脖颈软铠,双臂较力,吴卢龙大喝一声,也顾不得屁股疼痛难忍,竟是一枪连盔带甲将这士兵挑至空中。
这士兵只觉自己四处不着力,刚欲反抗,便被吴卢龙甩落尘埃,虽是未曾被这一枪扎死,却是直接摔了个七荤八素。吴卢龙毫不怠慢,右臂使力,紧跟一枪,枪尖便插入这士兵眼眶之中,立时这重甲步兵便咽了气。
轻夹马腹,吴卢龙顺着这士兵身死露出的缺口,一马当先便钻进了对方军阵之中,左冲右突,长枪挥舞间,就在这数十巨盾中凿出好大一个口子。
而他身后三千疾风便是仿若九幽之下的浴火幽冥般,举着战旗牢牢跟随着吴卢龙,也冲进了敌军之中。一时间,这些悍勇举盾的壮士便有数位葬身马蹄之下,虽是战甲无损,可他们一个个却毕竟是血肉之躯,马蹄踩踏的狂暴力量竟是透过厚重的战甲震的他们五脏破碎,七窍流血而亡,死状凄惨至极。
眼见是拦不住这些骑兵的冲锋了,这重甲步兵的营率急忙命令士兵十人一队,举盾护住自身,也顾不得去替那子字营抵挡后方了。
吴卢龙深知这些重甲步兵,虽是战力极强,却没什么韧劲。而自家骑兵却是机动性强,灵活至极,也不和他们纠缠,绕开这重甲兵的军阵,领着众骑就继续向前冲锋,想要先行冲散对方攻坚营的阵型,为自己兄弟何破敌化解一些压力。
何破敌这会儿猛地听到有烈马嘶鸣之声,急忙抬头一看,只见红色战旗摇曳,便知是吴卢龙到了,也是胆气一壮,厉声嘶吼一声。抬手便是一刀,欲要将那有些失神的敌方营率砍翻在地,这营率反应也是敏捷的很,侧身一滚,竟是躲过了何破敌招式凶狠的致命一刀。
何破敌得势不饶人,手中横刀,一刀快比一刀,转瞬之间,连连砍出二十余刀。那营率与何破敌武艺本都在伯仲之间,乍一听到身后马蹄之声,心绪不稳,竟是被何破敌疾风骤雨的刀光稳稳压住,手中长刀只得连连格挡,堪堪招架,毫无还手之力。
两把刀接连撞击在一起,传出十分响亮的铿锵之声,还时不时地碰撞出一些细碎的火星。只见这二人你来我往,以伤换伤,打的好不热闹!何破敌有恃无恐,招招沉稳致命,可那营率却心知自己过于深入卢龙街道,以致于如今三千兄弟同自己腹背受敌,此次大战恐怕凶多吉少!
可他也深知自己身负重任,无论如何也必须撑住,替自家将军牢牢的控制住卢龙城的南城门,只要等到胜天大军主力进城,此战便胜负可定。
虽是心中急切,可这何破敌确实不容小觑,这胜天军营率思虑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见这何破敌单刀直入,砍向自己脖颈,也不格挡,只是稍稍侧过身子,挺起左肩便迎了上去,右臂则是反握起手中战刀,横刀猛地向上划去。
“噗呲…… ” 一声,这营率的左臂便被何破敌势大力沉的一刀齐肩削断。何破敌也未曾想到自己竟能一刀建功,整个身子也随着这一刀微微前倾而去,脚步也因此不似先前那般稳定,随着身体的惯性,一个踉跄,竟是绊在了一具死尸之上。
而这营率,右手却是丝毫不受断臂之痛的影响,依旧直直的向前递出,力道不大,但却精准而致命。在他的计算之下,便好似何破敌自己将脖颈送到了他的刀锋之上,噗的一声,鲜血飞溅,何破敌一身力气便随着脖颈处破裂的颈动脉涌出的鲜血一起宣泄而出,魁梧的身躯也随之瘫倒在地。
“啊! ”
“啊!!! ”
第一声是痛呼 !
那营率在杀了何破敌之后,终于感受到了失去左臂的痛苦,饶是早已心有准备,以一只手臂为代价换对方一条命,可他却低估了断臂的痛楚,此刻神经反应过来,只见他一张黝黑的脸膛,此刻竟然已是泛起了白色,豆大的汗珠在额头边不断的滴落在地,汇入了一片片乌黑腥臭的血泊之中。
而第二声尖啸却是自吴卢龙嘴中喊出,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视为兄长的何破敌从军十三载,同倭人大小三十二战未曾出事,竟是最终死在了唐人手中!甚至还有他的父亲,那个半生致力于让卢龙免遭倭人进犯的一道节度使,也是死于权利争夺之中!此时此刻,束缚住吴卢龙理性的最后一根弦仿若彻底崩断了。
不甘!
不值!
不忿!
唯有恨!
唯有怒!
纵马疾驰,吴卢龙便想要亲自手刃这个杀了自己义兄的仇人!可那营率并非愚蠢之辈,自己断了一条胳膊,几乎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强忍着伤痛,呼唤过来几个亲兵,便护着他绕进了乱军之中,向着南城逃去。
吴卢龙想要追,可满地尸体,骑着马反而提不起速度,也只得作罢。
另一边,刀盾营众将士也是发现了自己奉若战神的老大,何破敌居然战死了,一个个也是悲痛万分。而刚刚何破敌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士气也随着他的战死而消散殆尽, 甚至还有几个刀盾营众陷入了发愣失神的状态,转眼间竟是活活被敌人乱刀剁成了碎肉。
吴卢龙见状,也是知道刀盾营此刻士气颓靡,这五千兵甲本就有一多半有伤在身,如果再让他们战斗下去,怕是卢龙刀盾以后一个种子都留不下了。
“何慕白! ” 吴卢龙赶紧喊来刀盾营的一个副尉。“快点,给我把刀盾营带下去,还有!保护好,保护好何大哥的尸体! ” 男儿有泪不轻弹,吴卢龙微微有些哽咽,却还是强自忍住了眼角的泪水。
“三千疾风!随我抽刀 ! ”
似是十分信任这个何破敌的族弟,又似交代完一切,整个人便麻木了一般。不待何慕白答话,吴卢龙转身便纵马离开,前去召集起自己的骑兵队伍来。
疾风骑最可怕的武器不是手中的长枪短矛,也不是手中的两石硬弓和特质狼牙箭。
他们手中最可怕的武器是手中的特质弯刀,弯刀名“劲草 ” 。疾风知劲草,劲草亦知疾风,而对于劲草而言,最为滋润他们的,便是敌人的鲜血,划过敌人脖颈所溅射出的鲜血。
劲草刀出,那便意味着不死不休。
三千骑兵,分为三个方阵。其中每十人设十夫长,百人设百夫长,千人设千夫长。
三个千人队,分工不同。
第一个千人队,千夫长名为关山月,年纪在四十岁左右,其麾下千人都是经验丰富的骑手,也是经验最为老到的骑手,因而他们即便不是战斗力最强,在这北方平原上却绝对是最有资历的骑手。比如这关山月,从军二十年,便做了骑兵二十年,乃是吴友兵组建第一批骑兵时,就跟了他的人。
人老了难免多些牵挂,也难免有些怕死。因而这个千人队,平日里主要的任务都是后勤,补给以及牵制。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要小瞧了他们这批人的战斗力,在六年前屠戮武威军的时候,这批些微上了年纪的汉子都是当年的主力。
“关山月!率手下千人队,出南城阻击牵制来犯敌军!能拖多久拖多久!拖到我们把城里的晋阳狗都杀光! ”
“得令! ”干脆利落,一千骑士,接过剩下骑士伸手递过来的壶,又将手中疾风战旗纷纷插入战场之中,转身便整齐划一的随着关山月冲出了卢龙城。
扫视着剩下的两支千人队。“关若飞! ”
“末将在! ”一个十**岁年纪的少年郎驱马走出!
关若飞,关山月独子,卢龙第三代骑兵,也是第二代疾风骑中的风云人物。二代疾风骑从小被派往漠北,整整六千个少年郎,在漠北同最凶悍的异族骑兵“狼骑 ” 厮杀五年,最终活下来的只有千余人。
他们算是疾风营的未来,也是如今三千疾风中杀气最盛,也是最为凶残的刀锋。五年间,诛灭狼骑三万余人,灭了大小十二个漠北胡人部落,这一千少年骑士,每个人手中劲草弯刀都曾饮过至少百人血,一向是吴卢龙手上最忠诚也最得力的军
队!
“若飞,你父亲率部阻敌,我给你的任务则是杀敌。城中这六千晋阳崽子,便交给你了! ”
“得令!少将军,你就瞧好吧,保管一个活口都不留! ”
“去吧! ”
吴卢龙,带着最后的一千人,缓缓行进,一路也零散地杀了些溃散的晋阳士兵。这一千人乃是卢龙疾风骑兵中最为特殊的存在,他们口不能言,甚至连睾~丸也被割去,无欲无求,只知道服从命令,乃是吴友兵数年之前自西凉道偶然买到的大食国奴隶。
据说是大食内乱,其中一个贵族在战败后,他的子民便被阉割并训练成这种可怕的战争机器,号称“无畏者! ”
无畏者在大食国曾经有数万之众,不过后来大食内乱平定,没有了战争,这些曾经为主人立下无数战功的无畏者便失去了意义。
恰好当时有一位偶然路过的乌孙国商人看到了这些沦落到奴隶市场的伟大战士,便花费了一身积蓄买走了两万身强力壮的无畏者。在他看来,无畏者的价值在于战斗,而据他所知,只有在极东方的唐国,那个神秘富饶的国度才会频频需要战争。那么在那里,这些无畏者便是惊人的财富。
于是跋涉了近一年,这位乌孙国鼎鼎大名的大商人终于将这些无畏者带到了大唐的土地上。然而一路上因为饥饿和疾病,无畏者也死去了数千人。而令他更为懊恼的是,大唐的安西大都护似乎对这些无畏者并不感兴趣。
商人逐利,这位乌孙商人自是不甘心,便又花了笔钱带着这群无畏者,越过皇朝西垂,来到了西凉道。
西凉节度使,自从当年落雁山之战逃得性命后,却再不复往日雄心壮志。虽是看得出这群无畏者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优质士兵,自己却失去了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的锐气,并未对他们加以在意,而且西凉参差十万户,民风本就彪悍的很,从来不缺士兵,西凉最缺的,反倒是粮食。
再次遭受拒绝的乌孙商人这下也是慌了,自己几乎已经倾家荡产,若是这群奴隶不能脱手,自己恐怕就再也不能过上从前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一咬牙,将自己祖传的至宝夜明珠送给了西凉节度使,求取他允许自己继续南下。他早就听说大唐南疆盛产粮食,但却缺少精锐战士,自己如果能把这些奴隶在南方卖掉,换回来一些粮食再卖给西凉人,还是可以大赚一笔的,乌孙商人心里盘算的好好的,打算再豪赌一次。
然而这一次,还未等他行进至南疆,江南道便有人相中了这些人高马大,皮肤如同大理石一般的无畏者战士。这位乌孙商人只留下了一千最精锐的奴隶,把其余所有的奴隶都卖给了这位神秘的自称“安南大王” 的人。
而他不仅靠这些奴隶赚回了自己以前的身家,还足足将自己的财富翻了十倍。乌孙商人志得意满,还不忘又购买了上百车的粮食,打算路过西凉的时候再狠狠赚上一笔。
可他想的是挺好,可等他再回到西凉道的时候,老节度使一家却突然离奇暴毙。这乌孙商人非但没有将粮食卖掉,自己的一身财富和性命连同那一千多最精锐的无畏战士都落到了老节度使的义子皇甫至孝手中。
皇甫至孝最后吞掉了他所有的财富,将这乌孙商人推到了菜市口斩首。 而给他安的罪名也特别有趣,他所献给老节度使的夜明珠有毒,他故意刺杀老节度使一家。
这乌孙商人一直到死都没明白,自己天天抱着睡觉的夜明珠怎么就有毒了呢?
皇甫至孝生性狠厉多疑,贪财好色。很多明白人一闻听老节度使一家离奇暴毙,而老节度使的小女儿却离奇失踪。再联想到皇甫至孝数日之前曾在将军府大醉,又被老节度使骂出将军府,便很容易联想到皇甫至孝到底做了什么!
可知道又如何,这几年老节度使英雄迟暮,几乎不管军中之事,反倒是皇甫至孝在军中收买人心,威望日渐高涨!老节度使一死,这家伙就摇身一变在众人拥护下做了新的西凉节度使。哪怕时人皆知皇甫至孝弑父辱妹,也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在皇甫至孝做了西凉节度使之后,吴友兵便派儿子前往西凉为其道贺,当然主要还是为了维护和西凉道的关系,毕竟自家骑兵还需要从西凉买马。
三年前,吴卢龙备上厚礼去给皇甫至孝道贺,偶然间便看到了几个无畏者战士在西凉马场养马。他对这些异族战士十分感兴趣,在同他们相处了几天以后,吴卢龙对他们也是同情的很。最后离开西凉之前,他便做主又买了一千五百匹西凉骏马,顺带着把这一千多奴隶也要走了。
皇甫至孝哪里识得这些无畏者战士的真正可怕之处,一想着养着他们还要浪费粮食,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将这些奴隶尽数送给了吴卢龙,连钱都没要。
而吴卢龙将这些无畏者带回卢龙之后,却发现这些无畏者简直是天生的战士,短短半年,他们便迅速掌握了大唐这边马上作战的技巧。而且他们身材远比平常唐人更为高大,疾风营所用两石马弓已经是力量极其惊人的精锐战士方才可以使用的硬弓。而这些无畏者战士竟然轻轻松松就能将弓拉满。
最后吴卢龙为了发挥他们最大的价值,更是不惜耗费重金为这一千无畏者打造了同普通疾风骑士不一样的武器和装备。
统一制式但混入沉铁,力量更为沉重的“劲草 ” 弯刀,四石硬弓和配套专用的箭矢破甲锥, 以及这些无畏者战士极其擅长使用的“骑矛 ” 。“骑矛 ”长达五米多,在两军对垒时极其擅长撕裂对方阵型,可惜同样因为“骑矛 ” 的长度过长,它们又极其不适合在非开阔的地形战斗。
于是吴卢龙聘请工匠改进了“骑矛 ” ,将之铸造成三截,每一截长约两米,也就是普通疾风骑士长枪的长度。而当需要的时候,这些无畏者战士就可以将三截矛组合成一只长达六米的大骑矛,长达近一米的矛锋,往往杀入敌群,就可以一矛穿透十数人的胸膛。
一年前,当吴卢龙率领自己组建的二代疾风骑兵再次去漠北同狼骑征战之时,骑矛可怕的杀伤力就曾吓得漠北数个部落连夜之间全部逃离了领地,甚至连许多牛羊都不曾带走。骑矛对于轻骑兵的可怕杀伤力就此可见一二。
唯一可惜的是,这一千人只听从吴卢龙的命令。其他人根本无法指挥得动这些来自西方大陆的异族战士。
而吴卢龙这一次怒火中烧,也是不打算再将这些自己苦心训练的战士雪藏了。
他先是来到城主府,带走了父亲的尸体,又前往卢龙大营,将何破敌的尸体也带走了。
“杨广和,这卢龙城我就交给你了,晋阳人欺我太甚,我吴卢龙不可能让他们打到我的脸上来,毫无作为! ”
而在杨广和愣神之际,吴卢龙早已同他的一千无畏疾风骑兵,杀出了卢龙城。
三千疾风骑。
一千牵制。
一千守城。
而他吴卢龙则要带着最后的一千人,强袭晋阳郡城。
在他吴卢龙的记忆中,父亲从小就教导他,战争,要在国门之外。
给他取表字“平倭”,也是希望他可以乘船渡海,将倭人灭绝在倭岛之上。
而今日父亲被刺杀身亡,至交好友何破敌血染沙场,他吴卢龙梦醒了。
平什么倭,大唐未定,唐人尚且自相残杀,我平什么倭,又何以平倭?
攘外倒未必要先安内!可卢龙之外无卢龙,战争要先在卢龙之外,才能在大唐之外,天下一统,才当是我辈将士平倭之时!
吴卢龙纵马扬鞭,率领着一千无畏疾风骑士,自北城而出,绕路安庆、安平以及浅阳,阳曲,直扑晋阳城。
如果恶人注定要有人当,吴卢龙也在所不惜,哪怕千夫所指,我吴卢龙又有何惧?
皇主不能安社稷!
皇主不能护忠良!
皇主不能抚万民!
皇主不能定边疆!
这天下,苍生受苦,这皇主,要他何用。
“我吴卢龙就要杀他个朗朗乾坤,杀他个世人警醒,不破不立,乱世之后才有太平!”
盛唐末帝五年秋,卢龙道节度使吴友兵遇刺身亡。当晚,晋阳节度使范文叙借口平叛,擅自率兵前往攻打卢龙郡城。
当夜,吴友兵之子吴卢龙率军疾驰数百里,夜袭晋阳郡城,晋阳城范家全族被屠,祖宅被付之一炬,范文叙带兵在外,仅以身免。
而后吴卢龙不知所踪,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一支人数在三千人左右的神秘骑兵。
次日黎明,阳光渐起。人们在晋阳城墙上,可以看到数行用鲜血书写的大字。
“今日仇,今日毕! ”
没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没有以德报怨。
范文叙率军回晋阳之后,见血字后痛哭许久,晕厥三日,在他醒来以后宣布脱离皇朝。自号“定北王 ”,晋阳军易帜,更名胜天军!武川、武威、高唐、曲阳,四道节度使于三日内尽数归附。
吴卢龙失踪后,原卢龙军行军司马,随国公之孙杨广和担任卢龙节度使,陇右旧勋贵集团同时开始在北方包括北海的数道之地接管军权。
盛唐皇朝自江南黄岩起兵反叛以至于数道大乱之后,北地于这一年的深秋也陷入了同样混乱的局势之中。
秋风秋雨愁煞人!
长安震动,朝野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