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乾眼见他们反应如此剧烈,自己也是措手不及。自己曾经却是“金吾卫 ”无疑,可金吾卫什么德行,自己在禁军之中也算混迹了十多年会不知道,怎么会吓得他们这个样子。
孙乾哪知自己身上的刺青有如此来历,他当然不可能是什么金乌卫。金乌卫创立在三十年前,于二十年前便杳无声息,二十年前的孙乾才不过十岁!
但要说他同金乌卫一点关系也是不可能的,他身上的血色天乌刺青却是只有真正的金乌卫才知道如何绘制。
天乌图案虽精美复杂,寻常匠人却也绘制的出来。然而真正复杂之处却在于绘制刺青时所需要的药水十分特殊,配方只掌握在少数几个金乌卫手中。
用这种特殊药水所绘制的刺青,平时不显,唯有在人周身血气激荡翻涌之时才会出现。否则平日里即便有甲胄遮挡,如此狰狞雄俊的刺青也实在是太惹眼了些,金乌卫们又如何低调行事。
而孙乾身上的这道刺青乃是他八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亲手为他所绘。之后不久,他的父亲便被征调去往江南道平叛,随着神策大将军一同在江南战死。在那之后,孙家就只剩下母亲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小时候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啊。全靠着父亲年轻时候在十六卫中诸多同袍略微扶持,孙定乾和孙定坤两兄弟这才勉强长起来。
两兄弟也算虎父无犬子,孙定乾十六岁从军,十八岁靠着一身精湛的武艺就被选入金吾卫。刚进入禁军的他恰逢金乌卫调离京师,奉旨征讨娄山国,十年戎马,他从一个小兵到校尉,又从校尉到小兵。立功无数也犯错无数,金吾卫老一代的兵士如果提到“黑魔王 ”孙定乾 ,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敢于孤军深入,一昼夜之间率军疾行三百里,神兵天降,突袭敌军帅账的是他。敢于公然违抗军令,以三千对五万,坚守孤城半月有余的也是他。金吾卫征南十年,大小数百战,先后平定娄山、青阳、南照等五族叛乱。
孙定乾凡战必为先登死士,依照他所立战功,封侯拜将也不为过,可如果不是他胞弟孙定坤深受尉迟指挥使器重,屡屡为他求情,这货单就阵前抗命十六次之多就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待十年期满,金吾卫回京换防,驻守京畿。
孙定乾依旧是一个官职低微的陌刀士,甚至他自己从前带的兵都摇身一变做了他的长官。不过孙定乾为人仗义,没有哪个同袍不或多或少受过他的照顾和恩惠,哪怕官职高他许多,也都对他敬重的很。
而孙定乾生性懒惰,让他带兵打仗行,可回京以后,禁卫军官却是免不了诸多应酬,他倒也不觉得自己做个普通的陌刀士、执戟郎什么的就委屈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孙某人乐的清闲。
可金吾卫征南十载,回到长安执行起戍卫京畿的任务后,各世家塞入进来的诸多纨绔子弟逐渐也开始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他就不能忍了。
这种事情在长安已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勋贵家的子侄大多都会被送入戍卫京师的禁军中磨练一番。一来混些军功,积累进身资本,二来就是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求一个成为天子近臣的机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刀头舔血的血性汉子看不起擦脂抹粉的勋贵子侄,可后者自恃出身高贵又何尝瞧得上一群底层士兵。军中士兵大多直来直去,拳头硬自然服,却是最容不下酒囊饭袋耀武扬威,平日里两帮人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可偏偏孙定坤战功卓著,加之同金吾卫指挥使尉迟德师出同门,皆是出身长安武院 ,乃是日后金吾卫掌兵将军的有力竞争者,无形中就挡了别人的路。
恰逢河西郡当时闹匪患,尉迟德本也是好意,便令孙定坤率一营禁卫前往平乱。却不曾想到,军中居然有人暗下黑手勾结贼寇,暗中泄露军情,致使孙定坤行军途中遇伏身亡。
孙定乾得知弟弟死讯后,大发雷霆。弟弟孙定坤后自己五年进入禁军,当时也是因为自己极力主张,他才进入金吾卫。
当时自己的弟弟就说,禁军虽在天子脚下,然而盛唐各军之中却尤以十六卫禁军最是乌烟瘴气,若是战时还好,戍卫京师之际,最是不堪,自己更想去边军之中建功立业。
孙定乾年少从军,从未进入武院学习,他更是一入金吾卫就随军远征南疆,那知军中那些隐秘的肮脏事,当时还骂弟弟不懂事,不想跟自己同留一军,日后戍卫京师,方便照顾家中母亲。
孙定坤最后也是拗不过兄长,便也进入了金吾卫中。然而兄弟二人同在军中多年,却大多是孙定乾处事莽撞,不计后果,往往都是要弟弟给自己善后。闻听弟弟死的不明不白,孙定乾又是自责又是气恼,决定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个公道。
都说公道在人心,可很多时候也只在人心。即便他孙定乾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查出了事情真相,却也仅限于此,害他弟弟的人出身随国公府嫡系,根本无人敢为他主持公道。
哪怕是素来器重他兄弟二人,与兄弟二人相交莫逆的金吾卫指挥使尉迟德都是出身陇右世家,虽有心帮助他报仇,却也无奈于家族的施压而作罢。
毕竟陇右军系各勋贵武将家族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若是敢做出格之事,不单单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还会累及家族,他也只能是劝孙定乾从长计议。
孙定乾是血性汉子,向来快意恩仇,却也至情至孝,心忧家中老母年事已高,身体不好,不然为了自己弟弟,他早就一刀宰了那个叫杨国忠的混蛋。
可毕竟心中愤懑,自从弟弟死后,孙定乾一反常态,终日靠饮酒麻痹自己。金吾卫的老伙计们也不敢管他,自此金吾卫中少了一个悍勇无敌黑魔王,确实多了一个终日醉醺醺的老兵痞孙定乾。那年,他还不到三十岁。
就这般过了大半年,孙母终究积劳成疾,再加上受到幼子暴毙的打击不治身亡。那一年,也正赶上先皇主微服出长安的消息泄露,遭七节度使合兵十万围困落雁山。
国家事大,为营救皇主,处在服丧期的孙定乾也被责令回到禁军大营。在安葬母亲之后,孙定乾异常沉默地选择带孝出征,随军前往落雁山解救皇主。
落雁山之战,实则是先皇主为打压诸镇节度使而设下的幌子,为的是加强皇权和内阁的控制力。孙定乾却是不管那些,那与他无关,趁着多方军队混战之际,孙定乾一刀宰了已经贵为左金吾卫副指挥使杨国忠,为弟弟报了仇。
之后他改名孙乾,假死后更是脱离了金吾卫,打算就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而后却是机缘巧合,遇到赵安国等人,众人结拜后隐居三柳村,细细算来,他阔别长安故里竟有近八年之久了。
在那之后,尉迟德发现杨国忠死有蹊跷,再加之孙定乾也无故战死,尸体更是面目损毁,不成人形,便起了疑心。
然而他终究对两兄弟心怀歉疚,
虽是有所怀疑,还是悄然为他遮掩了一切痕迹,不然若真彻查杨国忠之死,孙乾恐怕早就被抓住了。
而孙乾虽是莽撞,却也并非愚蠢,事后也是发觉自己临时起意,计划并不周密。然而几年过去了,自己也曾悄悄打探此事,发现竟无人追究,便知道定是尉迟德暗中出力帮助善后了。
因此回到长安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尉迟德。征南十年,两人同袍同食、患难与共,自己救了他多少次,数都数不清。后来自己胞弟也来到金吾卫中,又多少次为他筹谋划策。
他从尉迟家一介庶子到一卫指挥使,再到如今,贵为怀化大将军,总领十六卫禁军,其中沉浮荣辱、波云诡谲,他终究是欠自己兄弟二人的。孙乾虽不欲挟恩图报,但事到临头,却也知在这诺大的长安城中,能帮衬自己的,也唯有尉迟德一人。
伸手摸了摸身上那道几乎将自己斩为两段的刀疤,孙乾逐渐回过神来。 眼见独孤伯也要溜之大吉,也不理他,他反倒看向同样衣不能完全蔽体,赤着一双胳膊的一尘子:“小道长,你们这位独孤小侯爷可是要跑了,你我三招之约可还继续? ”
“难得同阁下交手能让我全力施为,可小道如今终究不算自由之身,今日你我罢手如何?待小道于独孤家三年期满,定要同阁下分个胜负! ”一尘子看了看自己一身道袍破烂的不成样子,心想谁要和你这怪物打,再打下去难道让小爷我光着身子在长安大街上任人围观?
“对了,小道道号一尘子,师承清虚观紫阳真人。方才阁下所言今年新科状元柳阡夜,小道有所耳闻,若是没有意外,他如今应是依旧借住在礼亲王府上。 ”
“俺叫孙乾,山野村夫一个。实不相瞒,柳阡夜是俺结拜兄弟,多谢道长告知他所在之处。既然不打了,我就带着弟妹和侄儿先去找我五哥汇合了,日后有机会一定再向道长讨教,咱们后会有期。 ”孙乾豪爽一笑,抱拳施礼以表谢意。
“后会有期!”一尘子素知独孤伯平日为人,连忙追了上去。只是不知他是担心独孤伯平日结怨颇多,遭人报复;还是担忧独孤伯今日吃了暗亏,要暗中下黑手对付这孙乾等人。
这边孙乾也知巡城兵马司的人很可能马上就会赶到,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急忙叫醒昏迷中的独孤婉,带着柳向北也是向着先前肖小刀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这边前脚刚走,后脚一队兵马就从朱雀门口鱼贯而出,正是巡城兵马司的人在城卫军的簇拥之下赶到了。
只见队伍之中领兵之人,乃是一巡城兵马校尉,只见他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大马匹之上,细细看来这马竟已是年纪不小,背部已是略有塌陷,步态起伏,许是奔跑了许久,一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更是隐约可见狭长的门齿。
然而这老马偏又通体赤红,身躯高大,长有丈余,高近七尺,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根杂毛,乃是名马“飞骅驹”之相。
不单老马如此,骑乘他的校尉,其实年纪也已不小。
只见这校尉面目枯干,唯独一双眸子明亮异常,他身穿一套老旧锁子甲,甲胄虽是很干净明亮,然而观其款式竟是数十年前的样式。
他的背后也没有穿戴寻常巡城兵马经常会披挂的大氅,腰间佩刀同甲胄一样,也是数十年前的样式,刀厚重而略短,与现在唐军所常用的狭长长刀造型迥异。
唯独这轻握于刀背上与正拉着缰绳的一双手,显得是那般与众不同。老校尉的手,骨节粗壮,指甲修剪的也是异常干净,许是年龄有些大了,手背之上虽是老皮松弛,却青筋隆结,依旧还是可以感受到双手之间蕴含的可怕的爆发力。
老人老马,虽看似行将就木,却壮士暮年,自有一股凛冽威严,如果不是他带着巡城兵马司巡城至此,甚至得有许多人会认为这是一个戎马半生,归家静养多年的老将军。
老校尉名李开,乃是长安城中谁也惹不起的巡城校尉。至于为何惹不起,是因为有些人知道自己惹不起,而其余的那些人,见自己惹不起的人都惹不起,自知自己便更是惹不起了。
老校尉在长安城中领巡城兵马已是年头不短,平日里更是鲜有亲自巡城之时,然而每当他亲自领兵巡城,长安城中必有大事发生!
许是正如清虚观内紫阳真人卜卦之言,山雨欲来,长安城起风了。
这位老迈校尉乃是皇族之人,论起来,即便是当今长安城权柄在握的礼亲王李崇德也要喊他一声皇太叔。
这位李开也算是皇族之中最为特立独行之人了。他虽是皇族却从不以皇族自居,就如一大唐普通百姓一般,年十六参军,积攒了一辈子军功也才堪堪做到一个六品的昭武校尉。他的住所也就仅仅是长安城思南坊中一个低矮破旧的小院落。
他这一生从未接受过任何自己不该得的赏赐。哪怕是他父皇封他的王位,皇兄赐给他的王府,他都不曾接受。他唯独接受的就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那是当年崇明太子所赠。李开一生无功不受禄,哪怕崇明太子是他最看好的皇室子孙,他不该得的也不会要。
然而抛却了皇室的身份,当年崇明太子没有把他当作自己的叔父,只是赠马给一位为了大唐戎马一生的老兵,他便欣然接受了。
李开可以说是最了解大唐盛世之下民生疾苦的皇室中人,他也深知自家天下内里的诸多诟病。年轻气盛的他曾向父亲进言改革,但他向来为老皇主不喜,反倒被臭骂了一顿。
待到兄长继承了皇位,他又想向兄长进言。这次没挨骂,兄长在位第二年就把朝廷大小事情都抛给了崇明太子,自己跑到东都洛阳修仙问道去了。
大唐五百年来,他这位兄长成了第一位没有兴兵征伐的皇帝,可他既不退位,又不掌权,也成为了大唐近三十年时局动荡的罪魁祸首。
崇明太子虽然代父执政,却终究不是皇帝,既不能代父而立做那不孝之事,又不能将所有权力都完全掌握在手中。
名不正言不顺,他虽有心改革却始终束手束脚。李开倒是同自己这位崇明侄儿关系要好的很,可惜崇明太子尚未继位就暴毙而亡,让李开悲痛万分。
当年,孔阁老因孔渊和崇明太子的死而神志失常,最后黯然离开长安城。李开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他知道孔阁老这一派系是皇朝改革最后的希望,至此之后,皇朝很可能会江河日下,皇室也将失去对地方的控制。
他也明白能对崇明太子和孔渊同时下手的势力肯定非同小可。而在朝廷之中有如此势力的,要么是后族,要么是陇右勋贵集团。至于宦官,他一开始虽也怀疑过,可细细想来,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最多也就是个帮凶的角色。
后族独孤家倒不见得针对孔渊,但崇明太子并非皇后所生,却备受皇主器重,更是早早就掌控朝中大权,颇受朝臣拥护,这是后族视崇明太子为眼中钉的唯一原因,只有他死,
皇后的亲儿子才有机会继承皇位。
崇明太子的母族出身儒家士族,他又是儒教领袖孔阁老的亲传弟子,因而他异常亲近士族和文脉子弟。如果是因为这个,陇右的随国公一系想要除掉他倒也说的过去,毕竟崇明太子倡导兴文弱武,以文治武,如果他继位,陇右勋贵的利益必定受损严重。
这边李开的调查并不周密,还是隐约被人发觉。真正的幕后黑手却也无所畏惧,即便你能查出真相又能如何,崇明已死,事成定局,这局棋已经封盘了。
然而他的举动却是吓得礼亲王李崇德常常神经紧张,当年之事,他虽未主动害人,却也毕竟同他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即便如今监国辅政,贵为一国摄政亲王,权倾天下,礼亲王依旧常常心有愧疚。因而十分恐惧当年孔阁老一系的文臣,对柳阡夜也是心思复杂,既惜其才华,又恐怕他是来报复自己的。
只是他不知柳阡夜对于当年之事其实知之不深,他的恩师也不愿这位小弟子卷入不必要的争斗之中,很多事情根本从不曾同他提起。然而柳阡夜孔老关门弟子的身份,如今在长安城中除了李崇德、韩安国和赵千羽之外,其实还有一人清楚。
这人便是李开,他同孔阁老当年可谓相交莫逆。这些年,韩、赵两人能在长安城中混的风生水起,也同李开的暗中支持有所关系。身为如今皇室之中年纪最长,辈分最高的直系血亲,这个普通的巡城兵马校尉掌控着极大的能量,即便同如日中天的后族相比,也不遑多让。
因而他也十分关注这个名为柳阡夜的新科状元。在他看来,无论当年之事,这个年轻人知与不知,无论他是否是孔阁老所留后手。单就他崇明太子小师弟的身份,单单就他这儒脉文人的风骨,随着他入朝为官,这长安城必将再起波澜。
本来听闻朱雀门的城卫报告,独孤家的小猴子又在闹事,李开甚至无心去管。皇族和后族的关系终究还是很近的,平日里独孤伯胡作非为也好,闹得长安城鸡飞狗跳也罢,只要能自己把屁股擦干净,他也乐得睁一眼闭一只眼。
这倒也谈不上纵容,后族这些年越发势大,独孤猎也好、独孤伯也罢,总要有几个顽劣的子侄蹦出来胡闹一番,让御史台的官员弹劾一番。这也是向皇族表明一种态度,独孤家从无不臣之心,这天下始终是李家的天下。
“咳咳,又来晚了吗? ”李开似是自言自语:“人老了,年纪大了,张龙啊,去礼亲王府上知会一声此地之事。记得跟他说啊,我年纪大了,赶紧找人来管这巡城兵马司,我呀,得回家养老了! ”
手下一亲兵应道:“是,大人!”便驾驭身下黄骠马疾驰而去。不多时,名为张龙的亲兵就来到了礼亲王府,禀报了李开的话。
礼亲王听过此事竟同柳阡夜有关,又连忙派人同他说了城外之事。柳阡夜一听,心里又急又怕:“急得是不知家人和兄弟,不知现在如何,怕的是如若六哥不在,恐怕婉儿和向北都要凶多吉少! ”
柳阡夜自知此事同后族有关,那么为免别人报复,自己只能拜托礼亲王将兄弟几人带进城中。自己虽是同韩安国、赵千羽关系更为交好,但以他们的地位,若是遇到独孤家的人,怕是还要再生波澜,甚至还要牵连到他们。
心念至此,柳阡夜匆匆冲出房间,就前往书房求见李崇德。
“亲王殿下,城外之人乃是草民家眷,此番之事,还请亲王费心,派人前去找寻,将他们带入城中。至于那同独孤家人动手之人,乃是在下结义兄长,我可为其担保,他绝对不是什么金吾卫,至于那个什么天乌纹身,兴许只是巧合罢了!”
李崇德,端坐书桌之后,手里把玩着一把玉如意,眼睑低垂,也不抬头,听着柳阡夜的话,心中不起波澜。
“慕辰不必着急,本王这就让李二带人与你同去城外找人。”随手从腰中摘下一枚精致玉牌,上面雕龙画凤,中间可是浮雕着一个大大的“礼 ”字,只见李崇德微微抬了抬眼睛,将它放在书桌之上。
“这枚玉牌是我的身份证明,你随身带着,如果遇到独孤家的人,只需让他们看看这个,自不会为难你!你快些前去,晚些时候本王设宴,为你的家人接风洗尘。”
“多谢亲王殿下!”柳阡夜双手将玉牌拾起,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学生告退。”
慢慢退出书房之中,柳阡夜发现一队侍卫竟在门外等候多时了,也不含糊,柳阡夜朗声说道:“那便麻烦诸位与柳某同去寻找家眷了。”
只见侍卫之中,领头一人,正是那唤做李二的人,腰跨长刀,手中还捧着一把镶金砌玉的三尺长剑。
“柳先生,不必客气。这是亲王的配剑青澜,王爷知先生没有携带武器,刚刚特意让小人去武库中为您取来。”
只见这时李崇德也从书房中走出,一把将青澜剑抓在手中,交到柳阡夜手中。“慕辰,这把剑就送给你了,这剑不算多贵重,但也算削铁如泥,你就莫要推辞了,还是速速去将家眷接入城中,以免迟则生变!”
柳阡夜本欲推辞,可又见李崇德眼神真挚,自己也确实身无利器,又急于找寻妻子,也不矫情,深施一礼。“谢殿下赠剑!”
待一行人出府,柳阡夜见李二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更似欲言又止。他有些不解“李兄弟,可是有话与柳某说?”
“实不相瞒,柳先生,我从未见王爷对如此大方!您可知这青澜剑的渊源?”
“哦?愿闻其详。”
“青澜剑虽不是神兵利器,但他却是先皇御赐给王爷的,更是有着君子剑的美誉。王爷平日里也是宝贝的紧,平日里别人摸一下,王爷都是不让的。”
“本来只是觉得王爷要把这剑借给你用,我都已经很是惊讶了,却是没想到王爷竟然直接送给您了。”
李二顿了顿,接着道:“柳先生,我跟随王爷快三十年了,深知如今王爷却是用人之际。我想王爷肯送给您这把青澜,必定是十分重视您的,王爷视先生为君子,还望先生对王爷,也以国士之礼相待!”
“李兄弟还请放心,王爷待柳某以诚心,柳某自然也会全力相助王爷,兴我大唐!”
一行人一边说着话,不觉间已来到了城门口。柳阡夜心急如焚,出了城门,纵马疾驰而出,李二等一众人亦是紧紧跟随。
他们却是丝毫没注意到,城门口有一年轻落魄道人暗中注视,不远处还有一腰配短刀的老校尉低眉打量。
更不曾发觉道人见到柳阡夜后,眼中精光闪烁,亦不曾听闻老校尉观看到柳阡夜后的低声呓语。
“这柳阡夜,果然人中龙凤,我大唐国运,半数尽在此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