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席位,淳延太子楚光誉收回目光,继续喝酒。
他身边的侍奴小声道:“骆将军一向海量,怎么今晚才动了几杯,就说醉了?”
楚光誉笑了笑,“或许,是这月照国的酒别有一番滋味吧。”
另一边,皇太子伯嘉见到骆丰离去,也找了个借口离开。
……
三秋园。
骆丰看着眼前鬓发斑白、形如枯槁的身影,顿时心痛如绞,满面泪痕地拜下,“公主。”
楚氏倚在柱边,手里把玩着一根狗尾巴草,“是骆丰啊,我还以为今生再不能相见了。”
“是臣下对不起公主……是臣下负了公主……”
骆丰泣不成声,满面悲恨。
楚氏笑了笑,“我阿兄他,还好吗?”
骆丰抹了抹眼泪,低垂着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氏又是一声轻笑,“是了,他大概早已经当我是个死人了,又怎么会惦记我呢?
这么说来,你是自己来见我的?
担着这么大的风险,为什么?
你不知道,这月照国上下有多少人想弄死你吗?”
骆丰抬头看向楚氏,“臣下,只是想来见公主最后一面。”
……
武府上房,灯烛明亮。
向月清披衣坐在桌边,一手支颌,一手无聊地拨弄着不倒翁。
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在担心自己,还是武辰。
总之睡不着。
“郎主。”
青琼突然出声。
向月清转头间,武辰已经来到她身旁,带来了一阵冷气。
解下外披,武辰在向月清身旁坐下,“怎么还不睡?”
明知故问!
向月清没好气地瞪了武辰一眼。
南雪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浓鸡汤,“郎主,这是夫人让奴婢准备的,里面放了几块大姜片,说是祛寒。”
武辰欣喜地接过。
向月清轻哼一声,“多嘴!”
南雪笑着退了出去。
武辰将一整碗鸡汤喝光,然后咂吧咂吧嘴,“从没喝过这么香的鸡汤,多谢娘子。”
向月清看了看武辰的神色,从他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什么事情来。
也是。
大反派能那么容易让人看穿他在想什么,就奇怪了。
向月清正准备说什么,武辰蓦然抓起她的手道:“知道吗?
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
可是一回到院子里,发现屋里的灯还亮着。
知道娘子还在等着我,又给我备了祛寒的鸡汤。
我这心里,就暖和起来了,心情也好了很多。”
闻言,向月清一阵肉麻。
大反派这是吃错药了吧。
突然说这么煽情的话。
“郎主别想太多了。”
向月清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想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武辰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他将向月清侧转过来,两人膝对膝,面对面,然后又将向月清的另一只手也紧紧握住。
向月清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昵,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也就作罢了。
“干嘛?”向月清低垂下目光,神情不太自在。
武辰歪头看向向月清的眼睛,“娘子不想知道凤桐的事了?”
闻言,向月清不由神色认真起来,“她为什么要刺杀风国师?”
而且,就算要刺杀风月闲,也不必要在那样的场合。
凤桐在向月清的印象里,一直是谨小慎微,轻易不惹麻烦的人。
今晚却好像换了个人,一副视死如归,欲要与风月闲同归于尽的模样,真是吓到她了。
“宫里有处三秋园,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武辰看着向月清的眼睛问。
三秋园。
向月清当然知道。
但现在在武辰的注视下,她该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不等向月清决定好,武辰已经自顾自地道:“如今的阳皇后,并非陛下原配。
陛下尚为太子时,因月照与淳延两国多有战事,主和派便提议迎娶淳延国公主为太子妃,以化解两国的争端。
敬宗驾崩,陛下继位,淳延国的公主也就成了皇后。
后来楚皇后犯错被废,一直被陛下幽禁。
这三秋园,便是废楚后的幽禁之地。”
向月清问,“可这些……与凤娘有什么关系?”
武辰回答,“凤桐刚入宫的时候,便被分配到来仪宫,伺候楚皇后。
却因为年纪小,不知轻重,犯了大过被重罚,差点丢了性命。
宫中一位贵人出面求情,才保了她的性命。
自此,凤桐一直感恩戴德,希望能有报还之机。
只可惜,没过多久,救她于水火的贵人却出事了。”
说到这里,武辰一顿。
握着向月清的手,显地有些冰凉。
双目之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向月清却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反握住武辰的双手,似乎想要给武辰带去一点温暖。
武辰抿了抿唇,继续道:“而这位贵人之所以会出事,罪魁祸首便是国师风月闲。
楚皇后被废,阳皇后位主中宫,凤桐本有机会离开,或是去更好的地方呆着。
但她一直留在女官局,拉拢了不少人脉,也不图谋晋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风月闲,为她的恩人报仇。”
武辰一笑,却笑地十分苦涩,“娘子能想象吗?
一个受过恩惠的小婢女,竟能如此有情有义。
相比之下,有些人就真的是薄情寡义,实在令人唾弃。”
武辰的眼中泛过冷光,恨意绵绵。
向月清将武辰攥着的拳头慢慢掰开,摊成平掌,轻轻抚过其上的指甲印,“恨是一把没有柄的刀,伤人之前,就先伤了自己。
我知道有些事情,郎主必须去做。
但我只是希望,郎主能顾念先人,也顾念后人,更顾念自己……”
向月清的目光掠过武辰的食指,不由一顿。
只见武辰的指上有细密的几条伤口,有的才结疤,有的又破开了。
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上次她便看到武辰手指上有伤口,以为只是小划伤,没太在意。
但现在看来,竟像是反复的伤口。
谁敢这样伤武辰?
注意到向月清的目光,武辰的手掌一覆,重新握住向月清的手,脸上满是戏谑,“娘子说要为夫顾念后人。
那这后人……”
向月清忽然意识到这话的歧义,顿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把甩开武辰的手。
“好困,该睡了。”向月清装作哈欠不停,逃也似地走进内室。
说什么不好。
说什么后人。
而且,她说的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好不好!
混蛋武辰。
越来越妖孽了。
亏她还在担心他。
呸呸呸!
她才没有担心大反派!
武辰微笑着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掌。
上面,似乎还留有向月清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