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姜在床榻上悠悠转醒,刚睁开眼睛,就听见嬴开说的那句很霸气的话。
因为厌恶申国公主,就要灭掉申国!
这,果然是他的作风!
玄姜又想到,嬴开曾对自己说过,他为后代秦国国君立下一个最终的祖训:席卷天下,并吞八荒,称霸九州!
她心里突然有一个让自己心惊的想法,强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
“秦君,秦国果真会灭申国吗?那郑国呢?还有,周……周王室呢?!”她在说“周王室”时,声音都颤起来。她知道周王室中,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是她此生、来世最重要的人。但是,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究竟是怎么样的,她记不得了。
她摸摸腰间挂着的梧桐玉叶,还在,真好!全部的情与魂,在这里!
嬴开见她醒来,长腿迈开,三两步就走到床榻边,一把抓住她的手,“夫人,你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玄姜看着他,眨眨眼睛,“夫人?”她指着自己。
嬴开竟然脸颊上微微有点红,“当然!你现在是我夫人!玄儿不会忘记吧,你穿着华美的婚袍,站在城城门口,等我来迎娶。全城的人都看见了。玄儿怎么会想到那样做?!我……我当时,玄儿,你不知道,我当时真的特别开心!”
他说着忍不住揉揉玄姜的头,又捧着她的脸,用带着薄茧的手指指腹,轻轻地摸了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的样子。
“哦,那是因为,我记得,我答应了你一个承诺。你护送王上迁都,稳定洛邑局势。然后,我就嫁给你!”玄姜语气淡然,却一脸认真的样子。
嬴开觉得心里像是被钝钝的刀子捅了,“啊?!仅此?”
玄姜很真诚地点点头,“是啊!我想让全城之人见证,我是个守信用的人!”
嬴开心里,又被钝刀子捅了一下!
吕叔薇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总觉得玄姜怪怪的。自从大巫的府宅出来后,她就一直这样了。
“玄儿,你……要唤我‘夫君’!”嬴开仍然捧着她的脸,只是手指不再抚摸,顿住了。
“夫君。”
玄姜叫了一声,声音倒是她一直以来的清甜嗓音。只是,语气仍是淡然。
嬴开微微一笑,好吧,这就足够了。
她刚叫完,心里却刺刺的一疼。“夫君”,这称呼好熟悉,眼前出现一个人,月白色的深衣翻飞,他朝她温润地笑着。
便是这样的笑,风华万千,令她甘愿沉醉、情愿沉沦,一世痴缠。
玄姜捂着胸口,闭了一会眼睛,睁开眼睛时,对嬴开说:“秦君,这个称呼我不太习惯。我还是叫你‘秦君’吧,熟悉,也习惯些。”
嬴开当然明白,她为何如此说,心里再次钝钝一疼,“玄儿,我知道,你始终忘不了他。好吧,都随你。”
他心里继续念叨着:只要你在城,时间久了,总会改变。
玄姜点点头。
“秦君我刚才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我?”
“啊……什么事?”
“秦国,真要灭掉申国吗?那郑国呢?还有,周王室呢?!”
嬴开看她一脸认真地问着,拿过一方软垫,垫在她身后。然后,自己坐直了身子。
“当然!若不是静姝陷害你爹爹爹,也不会有后来的事。况且,本侯早看不惯申国。当年的镐京城之乱,还是申伯引去的犬戎。她和她爹,都是阴毒之人。这样的国,灭了就灭了!到时,国民、国土尽归我秦国所有,未尝不是好事!”
“嗯!这倒也是!”玄姜点点头。秦国自有一套汇聚人心、奖励征战、功力为先的理国方式,这对申国的庶民来说,或许不错。
嬴开又道:“郑掘突,我原本敬他是一君子!但是,他多次维护那毒妇。也不知道那毒妇给他灌了什么迷药?!虽说,他是无意推倒你致小产,总还是因为他。所以,郑国,也得灭!”
玄姜抬头看着他,果然霸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话间,就决定了两个诸侯国的命运!
她心里越发紧张起来,王室呢?不会吧!
“秦君!”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拉着他的手,“不要……不要与王室为敌……”
嬴开一甩手,“就是他!他没护好你!你现在这样,本侯定要……”
“不要!秦君,求你了!他已经因为我,失去太多!若没有我,他的天下,定不是现在的天下。况且……,他现在,连我也失去了……”玄姜说着捂着胸口,却又空落落的疼。
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没有一丝血色,唇色都发白起来。
不是不知道爱了吗?怎么还如此心痛?像是血肉里,都揪着痛。
嬴开扶住她瘦弱的肩膀,目光灼灼望着她,如一汪深潭深几许,“好!我答应夫人,不与王室为敌。”
他想想又道,“只是,我答应了你。席卷天下的道路上,总要走这么一遭。我之后,阿宝之后,秦国数代国君、数十代之后,总会如此。”
玄姜含着泪,点点头,“我知道,只要不是你与他,就好!其他,我们都管不了!”
在城的日子,果然平静的多。
玄姜每日醒来,站在庭院里,看着今日哪种花开了。抬头看看,天边哪朵白云卷了起来。嗯,这缕夏风不错,从河边吹来的吧,湿湿凉凉,扑在脸上,好舒服。
“夫人,今日君上亲自在河里,捕了新鲜的白鱼。奴婢去给夫人炖鱼汤。”
“夫人,这是陇山上开的百日红。红艳艳的,多漂亮。是君上亲自去采的。奴婢为夫人插在房间里。”
……
每天,都有国君府中的侍女,殷勤地拿来各种“君上亲自”弄来的东西。
“你们君上,人呢?”玄姜终于忍不住问那些侍女,已经好一阵没见了。
侍女:“君上他……”
“夫人,可是想我了?”嬴开突然出现在面前,笑着拉起她的手。
玄姜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嬴开兀自道:“这几日,我在督造陵寝,是本公与夫人的陵寝!我要与夫人,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