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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老东西

    今日下山,苏长莫感觉走的极快,原来那么长的山路,转眼间几人便已回到酒楼。

    几位少年兴致都有些不高,天气也不是很冷,再说如今就是极冷,在座的应该都没什么感觉,要是以前,还能搬个火盆攒在一起,身子暖和起来,话自然能多说几句。

    夏翎原先坐在酒楼角落处的窗口,望着那些开始南迁的鸟群,听见几位少年归来,回头看了一眼,便又转过头去,连个招呼也没打,一个个蔫了吧唧,夏翎懒得搭理,白白瞎了一副副男儿身。

    如今在酒楼喝酒的人没了,大多是打了酒便走,也难怪人人如此,以前东边住着的大多是贫苦出生的人,家里破败,喝口酒也觉得冷清,自然是人多的地方热闹,酒楼便是首选,如今骤然富贵,家家都在西边有了大宅子,锦衣玉食,好多人连家里的地都荒废了,都想做个轻松地活计,干干生意什么的,这般光景自然是没人再想大冷天跑来酒楼喝酒,高门大宅小菜温酒,老婆孩子热炕头,多舒坦的事。

    楚兴到底是在酒楼多年,眼明心亮,默默将苏长莫叫到一边,轻声道:“有心事?怎么瞧着都不开心。”

    “没事。”

    “不行炒几个菜,就在这儿一起吃饭?”

    苏长莫若有所思,“也好。”

    楚兴招呼堂前的几个小儿,都去了后厨帮忙,虽不知道少年们所为何事,但楚兴知道,现在的他们应该不想被外人打扰。

    徐京墨时不时看眼苏长莫,一次次欲言又止,唐英一直盯着徐京墨,也跟着一次次的吞咽口水,平日来豪爽霸道,今儿怎么也这般不爽快,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真他娘急死个人。

    左右等不得墟境庙口,唐英高声道:“老莫,你上次对罗苏木他们那么狠,真没事?我听说她可是九界圣宗宗主师弟的亲子,要真是记恨在心,以后不管你在哪儿,以九界圣宗的实力,他可都能找到你。”

    几位少年虽然当天没理解为什么苏长莫要给他们那个锦囊,不是保命却是为了防止自己向那些仙宗少年下杀手,最后更是一改往日性情,飞扬跋扈至极,一人对战他们数人,但是时候仔细琢磨,再加上家里那些个师叔的点播,对苏长莫维护他们的初心自是已经知晓,感动是感动,但众人更多的是对苏长莫的担心。

    自己几人至少天赋极好,这些宗门不到万不得已舍不得抛弃这么一个种子,但是苏长莫有没有宗门依靠,如何能和那么多的宗门树敌,达歌即使再厉害,还能天下无敌不成?

    苏长莫从桌下拿起刚刚抱来的一坛“团圆”,给桌上少年一人倒了一杯酒,“我自然没有这份胆量,那是达叔的注意,达叔既然觉得如此最好,那肯定没什么问题,我都不担心,你们担心什么?难不成是被我抢了风头心里不服?”

    众人嘘声四起。

    “什么事,这么热闹。”

    一道温纯嗓音在二楼想起,众人想到不用想就知道是那老先生前来凑热闹,不出意外定是闻着这“团圆”的酒香来的。

    唐英听着声音后,立马端起眼前酒杯,一饮而尽,这老东西来了,那得赶紧喝,要不然一会儿想喝都不一定抢得到,何况这酒本来就少,苏长莫酿的不多。

    苏长莫连忙起身,在楼梯口扶住老先生,“先生怎么下楼了?”

    苏长莫心生疑惑,老先生是修士的事刚刚在山上听唐英几人说过了,只是为何今日看着先生感觉就像个凡间老翁,甚至有几分病态,难道身子不舒服?

    老先倒没见外,任由苏长莫扶着自己,“这不是听见你们聊得甚是开心,老不死的我也来凑凑热闹嘛。”

    说话之际,老先生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酒水,侧过头来望着苏长莫,“新酿的?”

    苏长莫轻声道:“嗯,方子还不是尽善尽美,第一次酿。”

    老先生点头微笑,“好酒,闻着都不错,小莫儿你这酿酒的天赋可登大雅之堂啊,起名字没?”

    苏长莫脸色羞红,扶着老先生落座,“先生谬赞了,前几日有个朋友给取了个名字,打火都觉得还不错,叫‘团圆’先生觉得如何?”

    老先生神色微微一愣,继而抚须笑道“好名字,好名字,天上地下,人间团圆。”

    唐英斜着眼睛,率先动筷子,夹了快最大的牛肉,往自己碗里拽去,少年余光一直瞥着老先生喉结,终于等到老先生喉结微动,唐英瞬间抬头哈哈大笑,将牛肉放到老先生眼前的小蝶中,“让你再装犊子,想吃还不说,我还以为你能忍多久呢。”

    老先生尴尬一笑,嘿嘿笑道:“没大没小。”

    唐英给自己也夹了一块,边吃边念叨,“为老不尊,堂堂玄修,居然还要装可怜让我们小莫去扶,也不害臊。”

    老先生吃的满嘴是油,微微仰头,苏长莫和以前一样,拿起桌上备好的一块布巾,给老先生擦了擦嘴,唐英嘟着嘴嘲讽道:“真是得寸进尺啊。”

    老先生吃的欢快,毫不在乎,众人对这一老一小的拌嘴都已经习以为常,各自吃饭,权当看笑话。

    穆浩儒吃了几口突然停下筷子,沉声道:“老先生,再讲个故事?过两日忙起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来酒楼听一个呢,你上次可是答应过要讲的。”

    老先生低头凑到皮肤白皙的穆浩儒耳边,轻声道:“上次唐大爷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怎么你也不学好。”

    还没说完老人便笑的前俯后仰,穆浩儒羞的脸色涨红,老先生虽然声音小,但是就这么大的酒桌,再小的声音还不是说给众人听的。

    穆浩儒结结巴巴争辩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又不是那种故事。”

    少年说到最后,自己的声音也是越来越低。

    苏长莫盯着穆浩儒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哎呀,哥,你怎么也这样。”穆浩儒狠狠拍打苏长莫肩头,一脸的尴尬。

    唐英咬着鸡腿含糊说道:“好了……好了,是我要听的好不,都是我。”

    火上浇油,莫过如此。

    老先生打了个饱隔,嘬了一杯酒,悠悠说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那我就给各位说说人间风月事。”

    穆浩儒直接埋头在桌子下,闭口不言,和这些人争辩,读多少书都没用,只能越描越黑。

    楚兴在柜台后刚欲转身去搬书案,老先生遥遥摆手,“不用不用,今儿就在这酒桌上随口说说便可。”

    楚兴点头称是,只是心中却是疑惑不解,喝了这么点酒酒醉了?

    老先生平日里没大没小,可是有条铁打的规矩,讲故事向来要在半尺高台上,四方书案后,并未有过意外,按照老先生自己所说,“故事来自人间但不在人间,不论悲喜听过则罢,若是在人群之中讲那些大小故事,离人太近,难免让大家代入其中,听完之后记得牢,即使皆是喜乐也是给人多添一份牵挂向往,要不得,再者说,也免不了让人觉得有说教之意,故事的味道便变了。”

    反正没人听的懂,但都当此是老先生的规矩。

    苏长莫等人也觉得讶异,只是还没回过神来,老先生便已经开口。

    不到片刻便已经讲了三个故事,一个是江湖客和那春阁内的花魁,皆是人间飘零客,心生爱慕,却是多有阻碍,二人矢志不渝,跨越万难终喜结连理,故事极俗,唐英带头一阵嘘声,只是其中一段花楼赏舞,却听得众少年脸红心跳。

    “有那二八小娘,着片缕,轻掩波涛,粉肌玉骨,罗纱帐内出,细语呢喃音似巫山云雨时,身若无骨,如一线水波凌空动,辗转间,玉峰似坠,气势逼人,腾挪处,身后腰下两高丘,挺拔清秀似是迎客来,玉足蹁跹花台上,如疾风掠山涧,隐有呼啸声。台下观之者,此生无憾。”

    另一个是老生长叹的白狐与书生,只是和之前的结局不同,不再是书生被骗殒命,也不是白狐被负苦等,而是两人放弃俗世一切,隐居山间,做那逍遥游。

    “山清水秀处,四下无人时,男儿当自强,女儿当故纵,情深意浓,合二为一,巫山再起风雨。”

    最后的故事是有那纵马江湖少年郎,回眸一眼,记下那女子隐约侧脸,只是无奈匆匆一眼,没问一问那少女名讳,自此寥落多年,烈酒暗夜里,失意难眠。

    其间多是些风月之词,少年们听得不大懂,但感觉的到都是些羞人之事,只有唐英,聆听之际,神情思索,甚是认真,要是手边有书册,少年估计能用笔一一记下,现在不懂不要紧,日后总会懂,但是忘了就不好了。

    老先生嬉笑说完,似是轻松了许多,一改刚刚讲故事时的低声细语,遮遮掩掩,瞬间挺胸抬头高声道:“日后行走天下,可莫要给我丢了脸面,就像唐兄弟所说,在这些事上,莫要被人诟病,再者说你们个个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日后少不了情情爱爱,今日你们学有所成,日后定要学以致用,方不负我今日口舌。记住了没。”

    众人低头,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皆置若罔闻,这样的事,悄悄听听就罢了,这般严肃的说这些,还要不了要脸了。只有唐英一人举杯朝着老先生笑道:“先生教诲,学生谨记,往后定大展宏图,先生放心。”

    一老一小,碰杯饮酒,心满意足,传衣钵者有一人足矣。

    苏长莫低头眉眼是不是上翻,警惕的瞥一眼夏翎的房门,可不能让她听了去,不然真是要羞死了,不然初见时的那句登徒浪子,可就真的坐实了。

    老先生刚刚碰杯饮罢,二楼处一阵剧烈波动,震荡散开,一袭红衣踏开房门,手提长剑,双臂搭在栏杆上,杀意凛然,冷声说道:“老东西,我忍你很久了,别停啊,再讲一个呗。”

    酒桌众人,僵如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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