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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深秋如夏

    苏长莫换了件干净衣衫又重新下楼,夏翎一直坐在楼下发呆,少女倒是有些想家了。长这么大,除了练武场,就是夏家后山秘境,此次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原本计划的时间也已经超了许久,都怪这愣头青,一言不发为啥非得把名字写在那破地契上,不会是早早便猜到自己要干这吃力不讨好的陪练勾当?预付的报酬?

    苏长莫神色越来越紧张,对面少女目光审视,愈来愈冷,凑得也是越来越近,少年呼吸急促,“夏姑娘,我脸上还没洗干净吗?”

    夏翎回神落座,目光不善的盯着苏长莫,“今儿是不是出手轻了些?”

    少年挠头,不知如何接话。

    离烬和钟无魅一起下楼,寒暄之后便道出达歌所言,至于具体进山时间,暂不知晓。

    苏长莫听完钟无魅所言,刚准备开口,二楼边有推门声。

    一袭青衫,翩然出尘,“择日不如撞日,你们今日便叫上那几个一起进山吧。”

    那些老乌龟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今日闹了这么大,应该已经都是疑心重重,难免不会先行一趟,若是发现玄机突然反悔,那真是追悔莫及,趁热打铁最好不过。

    原本便心急火燎的苏长莫闻言嘴角一笑,急匆匆便夺门而出,被迟了片刻的钟无魅提在衣领从路上瞬间扯回酒桌旁,苏长莫一脸狐疑。

    离烬等人隐隐发笑,钟无魅摇扇笑道:“我去不比你去来的快?话没说完你抢什么,信不过我?”

    苏长莫整了整衣领,嘿嘿一笑:“这不是没想到这茬嘛。那你快去快回?”

    钟无魅言犹在耳,人已消失,“什么时候我们与世无争的苏大公子,成了一个见宝如狼的财迷了。”

    离烬和夏翎憋着笑,对少年尴尬神色视若无睹。

    达歌缓步下楼,到底是少年啊,还会为对方的脸面选择闭口不言,佯装镇定,若是自己这些老不死的之间相互找着了乐子,非得给对方雪上加霜,扒个鲜血淋漓,笑个开怀不可。

    苏长莫给几人都倒了杯酒,落座后一直心不在焉,是不是瞥向门口,也不知道钟公子知不知道他们各家在何处,绕的远了还是走的近道。

    夏翎挪了挪屁股,离着右手边的青衣男子远了些,阴阳怪气道:“先生知晓天下事,想来山上宝贝皆不俗,不如先透个底,哪些是最值钱的,也省的我们白白浪费力气不是?”

    “修行之人和天下草木灵兽的缘分,比着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更加玄妙,说不得也说不清的。”

    “那先生能不能为我解惑,让我去到底时为何?先生应该知道,我非常人。”

    离烬横剑在膝,疑惑望着达歌,自己打小无父无母,被师傅带回玄墓,因此躲过了饿死街头,但是因为体质特殊,所以一直修行鬼道,遭世人唾弃,和诸多天地灵物无缘,甚至天生相冲,这次一同进山,可别画蛇添足。

    达歌一脸慈祥的看着少年,凑近了一些,轻声说道:“人修道,还是道修人?世人大多人云亦云,可是自己得心中有数,仙鬼两道不过术法不同,都是七尺男儿,你觉得自己差在何处?”

    离烬醍醐灌顶,但神色间仍是不大自信,从小到大,自己孤身一人,行走在冥海深渊,逆着人间日月,已经走过八万里黑夜,早已习惯那片虚无。

    达歌没有接着说,有些事,留下个种子就好,过犹不及,身边如此多的赤子之心,还怕他走不回人间?

    离烬低头看着手中长剑,嘴角微微有了一丝上扬,鬼道之人,从来没几样像样的神兵利器,自身修为越加身后便和很多充沛着人间正气的利器更加相冲,别说使用,拿在手里便先要和器灵打一番架。只是不知自己那位师傅到底给老夫子送了什么物件,这难得一见对鬼道毫无排斥的仙剑,便可以归自己百年,更巧的是经过那趟护着苏长莫之后直接归了自己,当真是老天也开始怜惜鬼道修士了?

    达歌一杯接一杯饮完了半壶酒,苏长莫欲起身再拿一壶,被男子抬手拦了下来,达歌转头看着一脸痴态的离烬,又瞥了眼少年膝上长剑,沉声道:“一把满身浩然气的仙剑能被你安然无恙的背在身上,还觉得自己不被天地认可?再者说想要别人认可先得自己认可自己不是?既然拿到了它,就别辜负它。”

    离烬郑重点头,紧急握住膝上剑柄。

    见惯了黑暗的人,更懂得光明的可贵。

    达歌起身,向着门外走去,“去吧,都到了。”

    三人跟着男子出了酒楼,依旧红衣金绣的钟无魅身后,几位少年扑面而来。

    “去吧,早些归家。”轻风细雨,男子靠在门边上,笑望着少年郎。

    几人连门都没进,就又折返朝着云涛山而去,司深笑道,“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在家门口等着。”

    唐英踮着脚搂在苏长莫肩膀,已经快要将自己高高挂起,一手捂在苏长莫耳边,轻声坏笑道:“这些日子和夏姑娘相处的如何?有没有你侬我侬啊?看你们现在是形影不离啊。”

    苏长莫余光瞄了眼左手边走的比男子还英气勃勃的少女,默不作声,只是右眼一个劲给唐英,让其闭嘴。

    唐英意味深长的连连点头,窃窃私语道:“知道,知道,和我爹一样。”

    苏长莫疑惑不解,但是再也不答话,万一夏姑娘再生气,那出拳自己几个时辰前可是体会过得。

    唐叔叔是小镇有名的铁匠,也是众多婶子们嘴中疼爱媳妇的模范,自己咋个又跟唐叔叔一样了,我又不打铁。

    穆浩儒隔着夏翎探出脑袋来,“哥,达叔有没有说都有啥宝贝啊?”少年眼中无尽好奇。

    苏长莫被唐英拽的歪着身子,努力扭头说道:“大叔说这事儿得凭机缘,按照往常,咱们有这位唐大爷在,应该差不到那儿去。”

    “那是,也不看看谁替你们遮风挡雨,海纳百川。”唐英瞬间松开苏长莫脖子,振臂高呼。

    众人一阵鄙夷,说的都什么跟什么。

    夏翎嘴角也是微微一笑,只是意味全然不同,少女瞪了眼转头而来的苏长莫,一个怒目就给吓了回去,今日有了这位唐大蠢蛋,你们就等着受罪吧,此子招惹来的还不知是什么难缠鬼呢。

    苏长莫蓦然回头,冲着酒楼嘿嘿一笑,青衫大袖,站在小楼门口。

    回过头,苏长莫脚下隐隐快了几分,达叔说的对,还需早归家。

    到了山下小溪,唐英提议歇息片刻,一呼百应,气的夏翎冷冷坐在坐在了几人七八步开外。

    深秋季节,天高云淡,小溪两边尽铺树叶,如黄金镶边,绵延而去,闲坐少年开始下水摸鱼,清水四溅,鬓发飞扬,苏长莫也被拖下水,挽起裤管,玩的不亦乐乎。

    夏翎懒得看见那些幼稚打闹,躺在满地落叶怀抱中,望着天上游云。

    几位少年渐渐声音小了下去,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在一番压着嗓子的争论过后,八人在夏翎脚边的河岸散做一个半圆,唐英以手指作数,依次出到第三根时几人齐齐鞠水洒向夏翎上空,一把接着一把,乐此不疲。

    少女眼前一道彩虹蓦然出现,绚烂至极。

    水还未落下,少女一手握着腰间剑柄,亭亭玉立在河边青石上,眼含笑意,很美,不过短暂了些。

    少年们眼见计谋不成,还略显呆滞,倒是居缘福至心灵,高声喊了句“跑啊。”率先向着对岸扑腾,几位少年紧随其后,只有苏长莫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站在原地。

    少年眼中,少女邪魅一笑,整座小溪如天瀑倒挂,将少年们直接拍翻压在河床之上,个个喝了个半饱,如落汤公鸡,失望上岸。

    居缘手掌微动,手心一团如莲火焰刚刚燃起,夏翎横眉冷对,小沙弥悻悻然收手作罢,几人只得湿着衣服跟在少女身后开始爬山,众人目光嫌弃又埋怨,皆头像昂首挺胸毫不在乎的唐英,出的这是什么鬼主意,自己也真是,跟着抽什么风。

    唐英吹着口哨,对几人视而不见,欣赏着满山秋色怡然自得,自己同意了的事,现在怪我有用?走了百丈之后,夏翎转身冲着几人不屑笑道:“何苦来哉。”,几人衣衫瞬间如初,又是一身清爽。

    苏长莫拱手道:“谢夏姑娘。”

    少女一言不发,几个少年声音又开始渐渐高了起来,穆浩儒吟诗,几人折树采花,居缘替众人的暴行消除业障,跟在后面一直念着“阿弥陀佛。”

    徐京墨最见不得太过孩子气的行为,和苏长莫笔直走在山路中间,苏长莫则是早上刚挨了一顿打,没了折腾的精气神。

    人间风景再无双,还需伊人神往之,心中向往,方见美善。

    夏翎脚步也慢了些许,少女背着众人的脸庞,如那山花烂漫。

    小镇已经落了三次寒霜,唯独这云涛山上依旧如同盛夏,树木葱郁,花香蝶舞,但即便如此,比着夏家那座高高在上的家族仙山依旧远远不如,可是今日在此,感觉却与那里大相径庭,难道是多了些酸腐诗句,痴傻少年?使得这天地便更亮了些,阳光更暖了些花香也温润了些?

    正午时间,秋日已挂山巅,有些刺眼,苏长莫微微闭眼,眼前又是一片绯红,身形玲珑的眼前人又披上了一抹朝霞。

    徐京墨蓦然狐疑转头,一脸嫌弃,刚刚浇坏了脑子?

    苏长莫一脸傻笑。

    此等风光,深秋如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