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和红衣老僧站在门内左手边,含笑看着几位少年鱼贯而入,几人站定,老夫子让几人拜拜正中的那副夫子画像,五人一同作揖行礼,画下桌上观书灯,蓦然大亮,老僧老夫子两人不动声色,袖中手掌轻轻下压,勉强将亮光压在这书院范围之内。
几位少年起身,老夫子指着楼梯口,沉声笑道“一二楼没什么好书,你们直接去三楼,记得依次而入,若是找累了还未找到书,就原路返回,下次再去,不打紧的。”
“里面很大吗?用得着这么麻烦?”唐英一脸的不耐烦,自己本来是觉得连着休息行几日太累出来找苏长莫解闷的,这稀里糊涂的来看书不说,怎么还这么麻烦。
老夫子点头笑道:“很大,也很好玩,重点是对你们以后的修行都有好处。”
“哈哈,好事好事,夫子你怎么不早说。”唐英嬉皮笑脸的盯着夫子,招手说道:“走走走,咱们赶紧进去,多拿点出来。”
老僧看着叽叽喳喳的唐英,忍俊不禁道:“你倒是比我这徒儿还要闹腾。”
小沙弥瞪着老僧,气势汹汹,“我跟他可不一样,我是只辩佛法,不讲废话。”
唐英转身冲着小沙弥还想着继续嚷嚷,苏长莫扯着少年便向楼上走去,“走了走了,看书要紧,看书要紧。”
苏长莫虽然不明白那座书山到底是什么地方,但是心里很确定,那里绝不是凡间之地,应该是用了仙人手段才造就的“好地方”,要知道那里的书可是会跟着人到处跑的。
二楼内除过苏长莫其余几人皆是惊呼不已,满屋子的金色文字,如鱼戏水,晃晃悠悠,这是谁也没见过的奇异景象,密密麻麻的文字绕着几位少年,似风萦怀,衣袖飘飘,苏长莫站在楼梯口,望着眼前嬉戏打闹的少年眉眼含笑,苏长莫身前自始至终,空无一物。
徐京墨无意转身间瞥了眼苏长莫,神色微动,稍待片刻便如梦初醒般故意提高声音道:“夫子说了让我们直接去三楼,呆在这里作甚,赶紧走。”
红衣老僧和夫子始终站在一楼不曾挪步,两人盯着那盏越来越亮的观书灯,袈裟儒衫皆如立于狂风中。
“那少年按理说和那文脉并不亲近啊,怎么能进那藏书楼的。”
老夫子脸色尴尬,笑道:“朋友相求,就当帮个小忙,世间多个读书人总不是坏事。”老僧转头若有所思的一笑,也不深究。
少年依次而入,景象各有不同,人在大梦中,而己不自知。
徐京墨已是而立之年的赤方国皇帝,桌案上放这昨日刚呈上来的三份奏章。
十多年的盟国暮国突然举兵来袭,大军已至边境,而宿敌燕国竟辗转传来结盟口信。若放在平日里,不用思量,同燕抗暮,暮国自古富庶,兵强马壮,自己一国之力,不过螳臂当车,只是让徐京墨目眦欲裂,久难决断的是自己两个儿子,都死在了当年的燕国的大战中,暴尸三日,高悬燕国皇城内,三十万子民,多年征战中,命丧燕国铁骑之下,而自己的打算,原本是休养生息几年,踏碎燕国山河,如此血恨,怎能说放就放?
另一件事则是,柳州饥荒,瘟疫横行,举国明医皆无能为力,打大量流民逃出柳州冲着最近的皇城而来,奔着天子脚下,以求庇护,只是柳州郡守已经封城,奏章上言简意赅,“求君屠一城,安天下黎民。”柳州城内,有民十八万。
最后一件,则是朝堂见怪不怪的相斗,只是这一次,双方都是证据确凿,对方不死,则事不休,左相查明右相十二年间,贪腐做空达黄金百万两,草菅人命8条,右相弹劾左相徇私王法,让门人弟子十三人担任朝堂要职,意图谋反,徐京墨心里清楚,两人说的都是实情,只是左相是看着朝堂日益,为留些清廉种子,才安排学生弟子守了些要职,不得已而为之,但依律却是当斩,至于右相确实罪恶深重,万死莫辞,但是此人运筹帷幄,在诸多治国大事之上,建树颇多,朝堂缺不得。
徐京墨一夜未眠,今日依旧迟迟无法动笔批示,血红朱砂,格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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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机阁内,唐英有一座独立宅子,是刚进宗门时师尊赏下来的,整个宗门独一份,只是如今少年坐在这宅子里却是如坐针毡。
前些年唐英还是人人口中的“洪福齐天”,能遇到最好的师尊,和师兄弟们游历,总能找到最稀缺的炼器材料,遇到心肠最好人,喝到最便宜的就是,躲过最大的凶险。
只是这两年来,少年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各种倒霉事一涌而上,出门不是遇到拦路打劫就是莫名袭杀,炼器更是原地踏步,不仅找不到材料,还出现了许多从未出现的错误和意外,浪费了诸多珍贵材料,那把答应苏长莫的仙剑,至今未成。
少年再也不是那个天地万物都能随手送人的“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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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浩儒终于成了一代大儒,也成了天下最强之一。
只是数万年后,天地灵气枯竭,四海七洲进入末法时代,天地自身产生了极大的怨气,诞生灵智,要屠尽天下玄修,举天之力,谁人能敌,顷刻间天下闲人寥寥无几,读了一辈子书,装了一肚子学问,可是又能如何,谁人又能胜得过?
即使觉得天道行事因怨生怒却有偏颇,可是穆浩儒心中却没有一丝向天一言的胆气
穆浩儒回到了小镇,站在书院三楼上,怅然若失。————————————————
居缘已是一位天下闻名的大僧,四海七洲,宣扬佛法,只是这天下突然爆发了一场大旱,四海干涸,七洲如荒漠。世间人生死一线,人已如兽,良知渐泯,天下间无王朝匪患四起,民不聊生,玄修宗门大多封山,寥寥无几的几个救助四方黎民,杯水车薪,无人再听佛法,无人愿向善行。
穿起了师尊大红袈裟的居缘,行走天下,嘲讽谩骂,拳打脚踢,少年不知道如何才能就天下,那佛经自己明明讲的那般透彻易懂,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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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莫一脚踏进楼梯,又到了当日那座书山上空石台,今儿倒是没有再遇到断裂的楼梯,这是修好了?
环视四周,明明比自己前一步进来的几人竟然都不在此,难道每个人去的地方不一样?苏长莫朝着脚下书山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应声。
掏出怀中书籍,苏长莫踏着台阶而下,突然间笑了一声,怎么忘了来这里应该都是一样的,他们应该也要跳过那几段断裂的楼梯吧,那就先看书等等他们。
苏长莫正发愁手中书籍应该放在书山何处时,那本书册自己脱手而去,自己朝着书山极下面而去,一闪而没,出了苏长莫视线,刚刚才觉得不用发愁书该放在哪儿的少年又是没头紧锁,这么多书,到底拿哪一本呢?少年索性坐在楼梯上,闭眼默念道:“小书书,你们谁想让我看,快到我的手上来啊。”
话音未落,手心冰凉,一本稍显破旧的书册落在了苏长莫手心,少年喜上眉梢,紧紧搂向怀中,苏长莫心中惊喜交加,这些书可真是神奇,居然听得懂人话。
书册有名“两三事”。
苏长莫一路跑到了石台上,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席地而坐,刚准备翻书,眼前一缕风起,苏长莫微微闭眼睁眼后,四位少年凭空出现在石台上,一脸茫然。
只是徐京墨手中多了一支笔,笔杆处镌刻“如鱼”二字。唐英怀中抱着个镇尺,上纹“山河”二字。
穆浩儒疑惑道:“你们抱的这是啥?”
徐京墨唐英相视一眼,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许是老夫子送到我们手上的。”
苏长莫立马起身,“你们怎么才来?是不是也遇到了那段断裂的楼梯?我就知道你们都能跳过来。”
四位少年相视一眼,唐英率先开口道“没啊,踏上楼梯后就想睡了一觉,醒来就在这儿了。”
徐京墨,穆浩儒,居缘三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也是一样。”
“哥,你怎么到这里还要跳楼梯啊?累吗?你没事吧?”穆浩儒靠在苏长莫身边轻声问道。
“没事,那是上次了,这次没有。”苏长莫一头雾水,难道只有自己差点死掉?
四个少年看了看眼前书山,瞠目结舌,连声惊呼。
“这么多书,得从哪本书开始看啊?想想都头疼。”唐英惊讶之余一脸不耐烦的念叨。
徐京墨也是眼角微笑,沉声道“再多的书,一本一本来,总能看完。”
穆浩儒瘪嘴朝着徐京墨一个劲的点头,高高竖着大拇指说道“徐夫子说的极对。”
苏长莫看了看七嘴八舌的几人,微微仰了仰头,“这儿的书都是有灵性的,你叫他他就能来,根本不用去找。”少年言语间,稍有自豪感。
“怎么叫?”居缘眨着大眼睛好奇问道。
“你就说谁想让你看就到你手上来,他们就自己来了。”苏长莫伸手比划道。
几位少年一脸的狐疑,穆浩儒神色思索,第一个张口,唐英居缘也扭扭捏捏的学着苏长莫教的话一次开口,徐京墨一脸嫌弃,高声喊了句“来。”。
四本书,不同方向,缓缓飘向几位少年手中。
徐京墨反而是第一个拿到书的,鎏金封面,上书“合纵”。
唐英到手一本通体青色的书册,书上有名“宝鉴”。穆浩儒已经翻开一本通体雪白的书籍,上书“浩然”居缘看着跟自己师傅袈裟一个颜色的书册傻傻发呆,书本极厚书名极俗“在人间”。
五人齐至,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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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前,在那黄粱一梦中。
徐京墨笔蘸朱砂,依次批示“与燕结盟”“屠尽柳州”“罚俸三年,各自反省”。
唐英在下山游历时遇到一位有钱书生扔掉了一块不值钱的镇尺,赶紧捡起,人活着,咋能那么浪费,得惜福啊。
穆浩儒在苍桐山上,向天一剑而去,对与错,得说上一说。
居缘没有再给人们讲佛法,每天帮着人们耕种,医病,抗击流匪,依旧穿着那大红袈裟,煞是好看。
只是梦中诸事,梦醒皆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