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恒用力仰着头,用力睁大眼,用力凝聚眼神。
正前方,一丈大小的“巽”字后方,丈余空中,盘坐着两丈高大的巍峨身影。
只是面目忽隐忽现、如虚如幻,根本无法认清。
但他可以知道,眼前的必然是一个女修。
巍峨身体旁边,凌空站着一位若隐若现的娇小修士,青色道服,虽看不清面貌,但他心里却忽地涌出亲切之感。
一颦一动,就算若隐若现,他也知道,那隐藏着的面容,必是他熟悉之极的面容。
从修仙开始,直到今日此时,不知多少个日夜曾与她一起渡过,更是不知多少次与她一起直面生死。
希尹,她便是你的师尊么?
易恒心里止不住的悲痛化为力量,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而不自知。
“咯吱咯吱......。”
左膝骨头似乎快要碎掉。
八道目光同时聚集在他身上,威压凭空而来。
“咔嚓咔嚓......。”
“乾,坤,震,艮,离,坎,兑,巽,哈!噗!”
巨大威压之下,他用力扭转快要断裂的脖颈,环顾四周。
挂着血丝的嘴唇用力闭合,喉咙中却只能发出深沉的单音话语。
刚想自嘲一笑,鞠偻着的胸膛里冲出一股热流,一口鲜血再次喷出。
他知道,今日,他也许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瞬息间,便已想起此处是何处!
“天外天,八堂现。”
他心里默念着两句谚语。
原来这里便是天外天,易门八堂皆齐集于此。
而周围八道巍峨的身影,定然是易门八堂长老。
凡是长老,皆是星空之境。
凡是星空之境,皆已超凡入仙,真正踏上长生之路。
而星空之境,原来是如此实力。
哪怕真身未到,仅用法术投影过来,便能瞬息间杀死自己千百回。
“元婴期小修,哪里生来如此胆量?还敢抬头?”
浑厚的声音从后方响起,身上再添一分有如实质的压力。
左脚死死支撑住不跪倒,双手用力撑在地上,头颅越来越低,鼻孔里传来地面鲜血的腥味。
那是他自己鲜血的腥味。
无需回头,他便知道,那是“震”字方位修士传来的声音。
震星之上,皆是魂族。
此人定然是震堂长老。
魂族中,被自己杀的修士不多,但有一个却是有着深厚背景的修士。
“是巽堂收徒不严?还是巽堂给他如此胆量?”
左侧上空传来一道声音,身上再次增添一分压力。
“咯吱咯吱......。”
左膝双手的骨骼响声不断,似乎快要粉碎一般。
四层巅峰的炼体诀,在星空境面前,竟然连站着的资格都没有。
他用力伸出舌头,舔舔地上的鲜血。
一股咸腥味传进脑海。
多少年没有品尝自己的鲜血,此时,竟然有些怀念过去时时生死搏杀的日子。
唯有时时生死搏杀,方能时时提醒自己,修仙路窄,容不得半点疏忽。
“哼!哪来那么多废话,人已在此,你等要问何罪?”
几近跪倒匍匐的身体一轻,正前方的压力瞬间消失,他得以抬头。
只是眼中仍是看不清那巍峨女修的面目。
更是看不清那熟悉之极的美颜上的表情。
“孽畜,杀我族人,毁我族传承,你可认罪?”
“孽畜,杀我弟子,毁我
族传承,你可认罪?”
......
七个方向传来厉声质问,身上压力瞬间徒生。
“砰!”
他左脸猛地碰撞在坚硬之极的八卦图上,口中喷出鲜血,浸入左眼。
但他根本没有屈服,甚至嘴角还露出狰狞的微笑。
用力睁开左眼望去,尽是一片血红。
那巍峨的身影,那熟悉的娇躯。
他忽地想起第一次眼睛带血看到的人,是在小岛之上,未曾修仙之时,与自己生死相搏的高个子。
最后,高个子在许仙师的火球中化为灰烬,而自己,却得以踏上修仙之路。
从那以后,凡是让他眼睛带血的人,都已经被他杀死。
今日,看到那血红的巍峨身影呢?看到那熟悉的娇躯呢?是否依然如此。
“哼,孽畜?骂得好,居然敢违背总堂之命,违背执法堂替天执法之规则,擅改神鹿选定之主,百死而不足惜!”
正前方传来一道女修的声音,从声音里传来的嫌弃与恨意,似乎下一刻便要将他绞杀。
但他嘴角狰狞的笑容更是明显。
虽然是贴在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上,被巨力压得变形的丑脸上发出的笑容。
他确实笑了,因为这声音不是他熟悉的声音。
只要不是她,便好!他心里想到。
只是,她与自己合谋的瞒天过海之计为何还没有实施?
“百死不足惜!杀了他!”
“杀了他,不过是一野修罢了,有何资格敢以其道而易天下?”
“我赵家得不到传承事小,违背神鹿选定之人,违背总堂之命事大,百死千死不足惜!”
......
他贴在地面的左眼用力在血水中睁开,遁着地平线望去,便找到喊话之人。
原来,这巨大的八卦图边缘,还站着很多修士。
只是从跌落下来开始,始终被八个巍峨的身躯所牵引,没能也不敢四处打量,故而此时才看到他们。
赵家修士、周家修士等等全部被他浸入鲜血的眼神拉进血红的世界。
一个个呼吸急切,似有无数冤屈和生死仇恨,纷纷站出来揭发他、指责他。
他被压扁的脸上,仍是狰狞而恐怖的笑容。
但唯有他自己知道,此时,这笑容是嘲笑。
“你有何辩解之言?”
正前方传来声音,他心里一喜,知道唯一的机会终于来了。
无需思虑,用力抬头,但刚要开口之时,背上忽地感到又传来一股压力。
他面色剧变,这并不大的压力似乎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瞬息间,他胸膛瞬间被压得贴平地面。
“哇!”一声,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准备说话而张开的嘴,此时被迫啃着坚硬的地面,又哪里吐得出半个字?
他血红的眼眸里,先是惊喜,而后是惊疑,接着是绝望,最后却是悲伤!
后背上的最后一道压力虽小虽隐蔽,但他可以肯定,绝对来自于正前方。
那里,是巽堂长老,希尹的师尊。
是她,不允许自己开口。
整个场地瞬间沉寂,似乎在等待他的辩解。
但却只听到他牙齿啃着地面的声音。
一息,两息。
盘坐四周巍峨的身影似乎感到不耐,纷纷出口喝道:
“既然认罪,死!”
“死!”
“死!”
......
随着七道低沉的厉声响起,他左膝骨头瞬间粉碎,但在呼啸而来的威压声中,那骨头粉碎的声
音,唯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咔嚓咔嚓咔嚓......。”一阵急响,他眼神变得死寂。
“哼!巽堂之人,就算其罪当诛,也轮不到你等动手!”如同仙音一般的声音拂过他后背,所有威压尽皆消散。
威压虽消散,他却已无力站起。
能做到的,仅仅是将头用力抬离地面,抬离他啃过的牙齿印,抬离他舔舐过的鲜血。
“禹长老,此人杀我后辈,毁我族传承,捏死他难道不该?还是你自以为可以阻拦魂某?”
阴恻恻的声音从正后方传来,随着言语落下,一股滔天的气息忽地爆起。
易恒血红的眼眸中,八卦图边缘的修士尽皆四散逃去。
“不错,禹长老,你不过刚进阶此境界,莫非便以为可与我等平起平坐?”
“哼!自不量力,巽堂莫非都是自不量力之辈?”
......
一道道气息从四周爆发,八卦图中本来尽力抬起头来的易恒浑身传来撕裂之感,又感觉快要被压进地面,甚至快要压成肉酱。
正如在地球之上,被他杀死,被胖子巨掌压成肉酱的那七个异族修士一般。
他此时只感觉万分可笑。
不是后悔将异族七修士斩杀,而是笑自己真的太不自量力。
“我虽初入星空境,但身份却与你等一般,也是外门长老。”前方女修顿了顿,轻吸一口气继续道:
“再说,你等虽先我进阶星空,但不也是星空一层?莫非便以为稳胜于我?”
后方修士大笑一声道:“哈哈,星空一层也有区别,禹道友可要试试?”
低沉的声音传进易恒耳里,他仓惶之间,又岂能听出什么端倪?
只是他知道,乾堂长老从禹长老的称呼转换成禹道友,便知他出手在即。
若是他们出手,岂有活命的机会?他眼神再次变得黯然。
“试试便试试!希尹,你且先离去!”
易恒脑海中“轰”一声震响,虽然已经确定那娇小的人影便是仇希尹,但此时亲耳听见她的名字,仍是感觉哀伤之极。
她是欺骗了自己?
明明商量好的瞒天过海之策,为何仍会落到如此境地?
“桀桀,两位请到星空中去试试,妖某无暇奉陪,亲手杀了此人,妖某便离去!”
“不错,动手!”
“动手!”
......
“尔敢!要死也是本长老亲手斩杀!”
一阵爆喝,易恒如同狂风巨浪中的飘叶,整个肉身被撕裂得血肉模糊。
巨大的八卦图上,只见四周八道巍峨的人影伸出虚幻般的右手,同时朝中央白点上一个血红的身躯捏去。
一个指头足矣至他于死命,何况八只大手?
八只大手转瞬便至,他瘫倒在鲜血上,毫无反抗之力。
正在此时,距离他身体上空丈余,忽地撕裂出一道虚空裂缝,一只瘦弱的手从裂缝中伸出,弯曲的无名指将他勾起。
“好胆!”
“找死!”
......
七道怒气冲天的吼声响起,七只八尺大小的右掌猛地朝那瘦弱的手击去。
“敢对本尊出手,稍作惩戒,下不为例!”
虚空中传来幽远的声音,瘦弱的拇指和食指瞬间并拢,“崩崩崩......。”瞬息间弹了七下。
也不管结果,瘦手立即缩回裂缝之中,裂缝瞬间消失。
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无名指上挂着不知何时昏迷的易恒。
不过一息,整个巨大八卦图,从喧闹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