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经营的小饭馆比以前显得更加冷清和破旧,饭馆里也依然只有老板娘和老板的娘两个人在忙活。
铁蛋在青翠的饭馆里请大林一家人吃饭,一桌酒席八个凉菜十二个热菜外加一个排骨汤,全是一头猪身上的东西,号称“一猪百菜”。
凉菜已经上齐,几只苍蝇在餐桌上空盘旋,随时准备向合适的目标俯冲。
铁蛋的身材不往高处增长,只向横里发展,矮墩墩的如同一个皮球在小饭馆里不大的空间里滚来滚去,一会招呼这个,一会招呼那个。他不像是来吃饭的客人,倒像是饭馆的主人。
根据大林的提议,铁蛋把柱子的奶奶也请过来一起吃饭,大伙像众星捧月一样把老太太让到餐桌的正位上,老人家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指着满桌子荤菜对众人说:“听说好多城里人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走,咱过去只看见猪走,吃不到猪肉,有时候收成好了,过年时才舍得去集上割一小条肥猪肉剁碎了包饺子。现在好了,猪肉不算是稀罕东西,想吃就买,托共产党、毛主席的福啊!”
柱子对奶奶说:“你总是说托共产党、毛主席的福,话讲得很对,还要说托改革开放政策的福。”
铁蛋也笑着对老人家说:“奶奶啥时候想吃猪肉了,以后不用到别处去买,让柱子哥打个电话,我给您送去。”
老奶奶舒展开满脸皱纹,面孔乐成了成了一朵霜后的菊花,她高兴地对铁蛋说:“有这份孝心就行,用不着你送,想吃肉了我就到你那里去买,咱现在不缺钱。再说经常出来走走能长见识,今年过罢春节,柱子带我坐别人的汽车去外地瞧病,我第一次见到了火车,我那个娘哎,好长好长,像条长虫,我问柱子,火车底下有多少只爪子,跑得那么快?柱子告诉我,火车底下不是爪子,是轮子,火车轮子都是铁做的。我说还是铁轮子好,火车那么长,轮子一定很多,要是都像拖拉机轮子一样是用胶皮做的,一个一个地用气筒打气多费劲呀!”
桌子上的人听了柱子奶奶的话都笑了。
方元总是喜欢取笑铁蛋,看见他不停地跑前跑后,便笑着对他说:“我感觉在这里青翠是老板娘,你是老板。”
铁蛋一本正经地对方元说:“黄乾不在家,方大哥不能说话太随便了,青翠的饭馆需要猪肉从我那里购买,我有了来养猪场联系业务的客人介绍到她这里吃饭,我们俩只有这么一层关系。”
“我刚才说的没错,你们俩现在一个是鱼,一个是水,谁也离不开谁。”方元说。
铁蛋说:“按说你讲的话也对,我是活鱼,她是开水,她想把我杀了煮着吃,买猪肉的时候总是想着给钱越少越好,收饭钱的时候总是想着收费越多越好。”
正在一边准备酒水的青翠听了铁蛋的话,红着脸说:“铁蛋兄弟不能这样讲,你介绍来的客人吃过饭收费的时候,我都是打的八五折。”
铁蛋说:“青翠嫂子别当真,我是说玩笑话,知道你一个女人带着婆婆在街上开个饭馆不容易。等我以后有了更多的钱,咱们买个多功能印钞机,你以后不用天天再在饭馆里忙活,我也不用年年再在养猪场里辛苦,咱们的钱多得花不完,到时候你拉完屎擦屁股,想用美元用美元,想用英镑用英镑。”
二林用手指捅了一下铁蛋,又指了指餐桌,意思是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那些让人听了恶心的话。
因为铁蛋经常到沿河村大林的家里去,柱子不断与他见面,与他也很熟悉,便笑着对铁蛋说:“人人都想过好日子,儿子乖,老婆俏,住高楼,吃小灶,树上结黄金,地里长钞票。但是好日子是靠人的努力奋斗才能得到的,致富的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出来,每个人面前都有很多条路,有的走大路,有的走小路,有的走正路,有的走歪路,还有的走绝路。”
铁蛋看了看青翠说:“柱子哥讲得很对,人家有本事走大路,咱没本事走小路,但是,黄乾绝对走的是绝路。”
方元说:“铁蛋这话说得很对,有人做梦娶媳妇都娶不到青翠这么好的女人,黄乾这小子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心窍,才干下缺德的事。有人说得好,夫妻生活中,最值得敬佩的有两种人,一种是陪着男人过苦日子的女人,一种是陪着女人过甜日子的男人。青翠是在黄乾的爸爸去世以后,黄乾刚接手小饭馆不久的困难时期嫁给了他,黄乾却在手里有钱的时候想甩掉青翠。青翠妹子别伤心,黄乾要是与你离了,我也与老婆离了,咱们俩一起过日子。”
铁蛋笑着说:“方大哥,你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你还年轻,有些事不懂。”方元说,“女人最大的梦想是找一个好男人,男人最大的梦想是找无数个好女人。”
青翠满脸苦涩,表情复杂地说:“方大哥和铁蛋兄弟不要再取笑我了,以后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黄乾的名字,我现在已经把他忘了,你们知道‘忘’是什么意思吗?‘忘’就是‘亡’十‘心’,我对他已经死了心。一个连老娘、老婆都不放在心里的人,总有一天会遭到老天的报应。”
铁蛋同情地看了青翠一眼,换了个话题对柱子说:“黄乾的事咱们不再说了,免得再惹青翠嫂子伤心。柱子哥刚才的话说得很对,别看我现在养猪赚了一些钱,以前也是吃过大苦、受过大罪的人。我刚到北京的时候,没有找到工作,躺在一个菜市场旁边的棚子里,整整两天没有吃饭,饿得脸皮发绿,捡垃圾的大妈问我是不是苦胆破了,怎么不去找个小诊所瞧一瞧。有一天,我看见一个老大娘趴在过街天桥上向行人磕头讨要,她面前的破瓷缸子里有一大把硬币和好几张一块、五毛面值的人民币。我觉得她在我面前简直就是个‘富婆’,当时真想找她借一块钱买个馍吃。我要不是后来找到大林哥,恐怕也只能在北京的马路上当那个老大娘一样的叫花子了。”
铁蛋伤心地抹了一下眼睛,接着说:“我刚开办养猪场的时候,也不是一帆风顺,当时钱少,生活上的简单用品都不舍得买,有时候借吃的,有时候借喝的,也有的时候借穿的。”
方元想调节一下气氛,在一旁笑着对铁蛋说:“你刚才讲的这些事我知道,你那时候穷得什么都敢借,就是不敢坐到诸葛亮的船上去借箭。开始养猪的时候借不到钱买饲料,就站在猪圈的墙头上给猪们‘训话’:你们这帮畜生听着,现在老子养活你们有困难,你们要学会忍饥挨饿,懂得勤俭节约,肚里可以没食,身上不能掉膘,一定要坚持到春节,实在不行就学学狗熊冬眠。”
方元的话把饭桌上的人都逗笑了,铁蛋红了脸说:“方大哥说的这件事有些夸张,我那时候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人常说,有钱时哥长哥短,没钱时兄弟躲远,那时候很少有人愿意帮助我。不过后来我凭着嘴里这条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了乡信用社的领导,争取到了一笔贷款,才解了火烧眉毛之急。”
方元继续与铁蛋开玩笑说:“你嘴里那不是三寸不烂之舌,是还没有煮熟的口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