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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星空(四)

    部队领导机关计划在位于南方的一个直属院校召开以加强行政管理为主要内容的现场会,这个学校为准备这个现场会已经忙活了几个月,局长根据部首长的指示,准备带张广源去检查现场会的筹备情况,张广源考虑到郑罡曾经在这个学校代过几个月的职,对学校的情况比较熟悉,便向局长建议让郑罡也去,局长姓崔,只比张广源大三岁,他对老参谋的建议一向重视,便同意让郑罡一同去。

    崔局长一行下了火车,短暂地休息了一下便开始工作,他们先听了学校半个小时的简要汇报,尔后按照现场会正式召开时的程序,从行车路线、调整哨的设置、现场布置、解说词、参观内容、大会经验介绍材料等,都认真地检查了一遍。

    学校校长是崔局长在国防大学学习时的同学,又是老家相距不远的老乡,当天的晚餐自然丰盛,气氛自然热烈。吃过晚饭,崔局长把张广源和郑罡叫到自己在学校招待所住的房间,准备研究出一个第二天与学校交换意见的提纲。

    “你们两个都说一说对学校筹备工作的看法,我本人对检查的情况还比较满意。”崔局长被酒精染红的面孔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着亮,兴奋地说。

    张广源对崔局长首先为学校现场会准备工作定了调子,心里有些不快,他斟酌着词句说:“学校的筹备工作,总体上看还算不错,有些方面还有些欠缺,需要进一步抓好。”

    “噢,哪些方面欠缺?说说看!”崔局长问张广源。

    “主要是展现表面的东西多,介绍内在的内容少。几个参观现场的硬件设施让人看了振奋,一些规章制度的内容让人听了生疑。”张广源观察了一下崔局长的表情,接着说,“这个学校不过是个正师级单位,学员不是很多,新建的设施规模与教学任务不太相符,让其他院校的同志看了,会产生攀比和效仿心理。有些规章制度的标准定得太高,执行起来有很大难度,这些规章制度颁发以后,能不能在实际工作中落实,也会让人产生怀疑。”

    “你的话有一定道理。”崔局长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但是,依然点点头肯定了张广源的话。他又扭转头对郑罡说,“小郑,说说你的意见。”

    郑罡原来想,这次出差,一同出来的有局领导,有老参谋,自己跟在后边,主要是学习和了解情况,没准备说多少话。现在局长点名让自己发表意见,由于受到张广源刚才发言的启发,也认真地讲了自己的看法:“我在这里曾经工作和学习过一段时间,坦白地讲,这个学校过去在行政管理上虽然没有出过大的问题,但也没有做出很大的成绩,而且还出现过一些事故苗头。今天通过看和听,给人的初步印象是在设施建设上有面貌一新的感觉,当然,这是投入大量经费换来的,有上级拨款,也有学校家底。我同意张参谋的有些说法,学校的制度标准定得太高是一方面,有些管理措施和管理方法还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有创新,新瓶装旧酒,剩饭再加工,是过去老一套的翻版。”

    郑罡看到崔局长面色不太好看,没有再往下讲。

    张广源接着说:“我认为学校要以这次会议为契机,既介绍经验,也总结教训,既启发别人,也促进自己。我们作为学校的领导机关,要正确引导,把这次会议既开成现场会,也开成研讨会,探索新形势下加强部队院校行政管理的新路子。”

    局长脸上的‘红颜’已经消退,他又点点头,冷静地说:“你们两个人的意见很中恳,话也说得很直率,我很受启发。这样吧,今天晚上我把你们两个人的意见结合我的想法搞一个提纲,作为明天与学校交换意见的基础,对他们的工作既肯定成绩,也指出不足,时间不早了,你们俩都回去休息吧,我再加会班。”

    两个人回到住的房间,郑罡对张广源说:“崔局长开始听了我们俩的意见好像不太高兴,所以有些话我就没有再多说。”

    张广源摇摇头说:“我不这样认为,崔局长还算是个不错的领导,在机关说话办事比较谨慎,是个有时候真话不敢说,有时候假话也不愿讲的人。他虽然对这个学校的有些情况不太了解,但也不至于看不出一点问题来,只是不想挑明罢了。咱们俩的意见能够促使他客观地评价学校的会议筹备工作,这就是参谋的作用。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一般情况下,说的话属于人微言轻,但首长一旦听信了你的话,就可以改变他的决心,使你原来的建议变为指示和命令。所以,我们要敢于坚持正确的意见,不管首长乐意不乐意,宁可说真话挨批评,也不能说假话受表扬。”

    “我虽然来机关时间不长,但是也能看得出来,有些人说了真话有些领导并不待见,有些人不说真话有些领导反而欣赏。”

    “是呀,现在有太多的人喜欢听好的话或者说是奉承自己的话。奉承人的话,像是副食商店的‘王致和’,人人都说臭,个个都想吃。特别是有一些领导干部,听了奉承话心里很舒服,总是不愿意脱掉身上那件‘皇帝的新衣’。奉承,是一种不花钱也能讨好领导的说话艺术,奉承人的人一般都能从被奉承的人那里得到一些好处。有人愿意听,有人愿意说,所以这种现象总也杜绝不了。”

    郑罡听了张广源的话,对眼前这个自己以前也有些成见的老参谋,有了更深的了解,他真诚地对张广源说:“张参谋,我很佩服你对有些问题的独到见解,您经多识广,机关工作经验丰富,以后对我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互相学习吧!”张广源说,“既然在机关工作,就要尽快适应机关的环境,如果你是一棵参天大树,别人都会仰视你,如果你只是一棵小草,有时候就难免会被别人踩在脚下,参谋在机关里就好比是小草。但是小草有小草的作用,小草有小草的尊严。一段时间以来,社会上有一种不好的风气,见风使舵,随波逐流,川剧的变脸似乎已无秘密可言,官场上的很多人都会变,不过,这种变不是艺术,只能称为‘骗术’。我们是在部队机关工作的参谋人员,既要讲原则性,又要有灵活性,特别注意不能当两种人,一种是唯命是从的人,一种是有命不从的人。”

    郑罡颇有感触地说:“我小时候主要是由保姆照顾,她对我有些放纵,造成我生活上不拘小节,说话办事任性。上中学的时候,我一个星期回一次家,上大学的时候,我一个月回一次家,回家后,母亲为我洗衣服,父亲为我洗脑筋,搞得我心里很烦,家庭的环境养成我叛逆性很强的性格,这种性格的人应当说并不适合在大机关工作。今天听了您的话,我很受教育,可以说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张广源笑了笑说:“你太低估我们的教育事业了,也太高看一个非教育工作人员话语的份量了。”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奉承领导的人,讲的是心里话。”郑罡认真地说,“我最讨厌听‘官二代’的说法,尽管它存在于现实生活中。有人说高干子弟的仕途通顺,全是绿灯,没有红灯,生活的道路即使曲折,靠老爹的手也能把它抻直了。我到远离父母的地方工作,就是不想在大树底下乘凉,要拥有自己的一块天地,当然,要做到这一点有时候很难。”

    张广源也认真地说:“你能够这样想,并努力按照自己想的去做,我觉得不简单。我原来对高干子弟有偏见,应该说,你们当中的很多人有明显的弱点,但也有突出的优点。父母都是为孩子好,当儿女的对父母不能有抵触情绪,也不能有逆反心理。工作上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你已经三十多岁,该成个家了,你的父母对这件事肯定也很着急,在这个问题上我可能帮不了你多少忙,你要自己要抓紧。”

    “对于我的婚姻问题,父母肯定着急,不过,他们也知道一代人与一代人的想法不一样,尊重我的选择。我现在找女朋友要求条件不高,坚持‘三不’,即不找高学历、不找高身材、不找高干子女,但是,一定要找一个正直善良、通情达理的人。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件可笑的事,我表妹、也就是我小姨的女儿,谈了个男朋友,家里人问她小伙子长得什么样,我表妹调皮地说,他个子高高的,身材瘦瘦的,皮肤白白的,帅呆了,酷毙了!我姥姥在一旁连忙说,闺女,咱只要帅的,不要呆的,爱哭鼻子的男人更不能要!”

    张广源被郑罡的话逗笑了,他看了看手表说:“咱们俩只顾说话,都快十二点了,抓紧时间睡觉,明天早上你要是七点钟还醒不过来,我就拧你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