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完成一天的行程,沉入西山歇息去了。
夜色逐渐四合,黑色帷幕的后边,无数个浪漫的故事都开始上演了。
初夏的夜风夹带着鲜花的香气从对面吹过来,掀起了郝小弥的裙裾,也弄乱了汪念军的头,小弥的身体紧贴着念军的身体,两个人缓缓地在马路上行走着,一盏盏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了又缩短,缩短了又拉长。小弥被风吹起的秀缭绕在念军的脖颈上,使他感到皮肤上和心里边都痒痒的。
“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念军。
“那一天在海鲜城吃饭,我说你的手机很精致,就拿过去看了看,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我用你的手机拨了一下我们家里的电话,然后按了‘删除’健,我家里的座机电话也有‘来电显示’功能,我回到家里以后,就知道并记住了你的手机号码。”
小弥用粉拳捶了一下念军的胳膊,嗲声说:“你真------真聪明!”
念军自信地说:“我有一个观点,在学校学习好的人,在其他方面智商就低,而在学校学习差的人,在其他方面就比较聪明。你注意到没有,上学上到本科、念完硕士、读到博士的人,一般只能当个机关干部或者是企业的技术人员,一个月拿几千块钱的死工资。而高考落榜的人,不少则成了日进斗金的企业家和其他方面的成功人士。”
小弥笑着说:“你这是典型的读书无用论,如果你的观点成立,我以后说不定也会大财,因为我连高中都没有考上。”
“听说你小时候也吃了不少的苦?”念军停下脚步,关切地问小弥。
小弥垂下眼帘,低声说:“是的,我爸爸从部队转业回到老家以后不久,就开始去外边闯荡,后来我妈妈把我甩给了奶奶,也出去帮爸爸的忙。我在农村经常吃不饱、穿不暖,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在外边遭到了其他小孩子的欺负,无人撑腰、没人安慰,受了委屈无处诉说。奶奶年纪大了,只能在生活上照顾我一下,学习上一点也帮不了我的忙,有时候她到学校去开家长会,根本听不明白老师讲了些什么,老师布置的事情她回家来也给我说不清楚,所以我经常在学校里挨批评,老师越批评我,我越害怕上学,学习当然也不会好。在农村好不容易混到初中毕业,爸爸妈妈把我接到了城里,他们曾经花钱给我找了一所高中,让我继续学习。因为农村的教学质量比较差,我到了城里的学校学习根本跟不上,坐在课堂里如同听天书,后来只有休学待在家里。是爸爸妈妈只顾着自己赚钱,耽误了我的一生,我狠死了他们,也狠死了他们赚的那些钱。我在农村跟着奶奶生活的时候,街坊邻居都叫我‘舍妞’,意思说我是被爸爸妈妈舍弃的女孩子。”
念军同情地说:“你说的情景我能够想像得到,我小时候在农村的生活也很苦,听我妈妈讲,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四斤多一点。身上没有多少肉,煮熟了剔一剔都不够做一个肉夹馍,小脑袋比一个成年人的拳头大不了多少,两个屁股蛋子尖得像改锥,能拧螺丝钉。”
“你可真会形容。”小弥悲凄的脸上荡起春风,“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接着给念军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我被爸爸妈妈接进城里以后,他们给我改名叫‘小弥’,意思是说要弥补过去亏欠我的一切。所以,现在我有什么要求,他们都会尽量满足,打个比方,我要是说想要月亮,如果能够找到一架足够高的梯子,他们就会爬到天上为我去摘。我也知道,他们现在只能在经济上、物资上弥补我,却无法弥补给我一个快乐、幸福的童年。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拼命地花他们的钱,我要把他们赚的钱都花光,不,给他们每个人还留下两块钱,让他们去买毛巾、擦眼泪。”
“他们没有了钱,你的生活来源不是也没有了吗?”
“我最近瞒着爸爸妈妈,悄悄地报了一个美容学习班,将来要自食其力。”
念军叹了一口气说:“各人有各人的经历,各人也有各人的想法,我认为一个人没有父母的约束应该是幸福的,我爸爸在我面前比警察对付小偷都严厉,比城管对付摊贩都无情。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我只是听别人说过,打肿屁股充胖子的事却经常在我身上生。我的屁股好像专门是为爸爸的巴掌而生长的,他有时打得我在学校里看见板凳就害怕去坐。有时候我突奇想,我爸爸天天用手煽我,没有练成铁砂掌,他要是天天用脚踢我,说不定就成了足球明星。我爸爸总是看我不顺眼,我讲什么他都不信,说我是瘦驴拉硬屎,小人说大话;我干什么他都不放心,说我是志气比脾气小,口气比力气大。无照摊贩的天敌是城管人员,违章司机的天敌是交通警察,我的天敌就是爸爸。爸爸的行为造成我的自信心极度不足,自卑感严重过剩。结果在初中升高中的考试中,我以几门面功课加在一起一百四十六分的‘突出成绩’,名列全班倒数第一。我也狠我的爸爸,不过我不会花他的钱,他没有多少钱可以花,我最近找朋友借了几千块钱,也报名参加了一个计算机维修学习班,将来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他看看我是不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坏孩子!”
“我们要一起想法子与不通情理和薄情寡义的父母斗争到底!”
“我与你的情况还不完全一样,按说父母有时候也是为我们好,比如我爸爸,你可以把他对我的态度和行为理解为‘狠铁不成钢’,只是他的方法不对头,做法太恶劣。他总想把我培养成为‘伟大的**战士’,我就不吃他那一套,所以连共青团都没有申请加入。有时我也想,总是与父母对着干也不是个好办法,大腿与胳膊扭劲,是胳膊吃亏,胳膊与大腿扭劲,还是胳膊吃亏,再说了,天天在家里树立个对立面,抬头见,低头也见,自己心里也不痛快。”
“我没有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就是不喜欢天天看到他们,特别是妈妈,她那张棺材板一样的面孔,我一看见就恶心,她那张不停地制造噪音的乌鸦嘴,对我的耳朵是一种无情地摧残。我的爸爸妈妈给奶奶买了一套房子,还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她,我平时就和奶奶住在一起。爸爸妈妈大约个把月左右的时间就接我过去与他们在一起住一两天,我去之前他们会买许多好吃好喝的东西装满冰箱,我过去以后,就是努力把他们冰箱里的食品、饮料都变成有机肥料,尔后再回到奶奶那边去。”
“你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天天和奶奶、保姆一起生活,共同语言不多,不会感到寂寞吗?”
“不会的,我已经习惯了和奶奶在一起生活,再说我们还养了一条京巴狗和一只波斯猫呢!哎,你也喜欢小动物吗?”
“当然喜欢!像小鸡、小鸭、小猪、小羊等等,清炖的、红烧的,我都喜欢,而且是炖得越烂、烧得越香越好。”
“唉呀,你真坏!”小弥又开始用拳头给念军“挠痒痒”。
两个人边说边走,路灯越来越暗,行人越来越少,残缺的月亮挂在黛色的天幕上,像是被人咬了一口的白面饼子。一路上,念军对小弥说了很多香喷喷、甜蜜蜜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在油锅里炸过,在糖罐里渍过。
一阵凉风吹来,小弥打了个寒颤,对念军说:“咱们去喝杯热咖啡吧,我知道不远处有一个环境幽静的咖啡馆。”
“好,附近有个公交车站,咱们坐车过去!”念军附和着她说。
“不,我们打的过去!”
咖啡馆里昏暗的灯光让每个人的身上都多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两个年轻人面对面的坐着,小弥两只糖球一样眼睛里放射出甜丝丝的光芒,望得念军的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子,甜得腻。小弥长得不算漂亮,丰富的营养和高档化妆品滋补的皮肤细嫩白皙,就如同景德镇瓷器,她一笑,香腮上还会出现一对迷人的酒窝,酒窝虽浅,但里边的柔情蜜意好比是浓度极高的美酒,足以把钟情她的男人醉倒。念军用热切的目光将小弥脸上的每个部位都亲吻了不止一遍,把杯子里的苦咖啡都喝出了甜味道来。
“上次一起吃饭时,我好像听说你爸爸的单位与我爸爸的公司正在合作开土地,准备建设部队退休老干部的经济适用住房?”小弥用小勺子搅着杯子里的咖啡问念军。
“是有这么回事。”念军呷了一口咖啡说,“听我爸爸打电话时给别人说,好像土地价格还没有谈妥,可能是你爸爸的公司要价太高。”
小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个人喝过咖啡,小弥邀请念军到她和奶奶住的地方去看一看,念军打了个哈欠说:“今天有点困,改天再去吧。今天早上我妈妈八点多就用拖鞋反过来打被子,打得我直叫喊。”
“你妈妈打被子,你叫喊什么?”小弥奇怪地问。
“废话,我在被子里睡觉,她打被子我当然要叫喊了。”
小弥“咯咯”地笑着说:“你睡懒觉就应该打,而且应该把被子掀开了打。”
“我星期天睡懒觉,妈妈一般都不管,今天是爷爷想吃烤白薯,妈妈非要让我跑着去给他买。”
“老人家想吃什么东西,一定要尽量满足他们。我奶奶要是想吃啥,只要城里有卖的,我都会跑着去买。”
“你是个孝顺孙女,我向你学习,向你致敬!”念军笑嘻嘻地说。
结完账,出了门,两个年轻人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依依不舍地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