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金山客气地制止住汪泉,对他说:“老指导员,我们今天只谈往事,不讲工作。? ”
“对,多年不见了,你们要好好地叙叙旧,工作上的事情到了办公室以后再讲。”肖桐也在一旁附和着丈夫说话。
“小肖,不对,我现在应当叫你弟妹。要说是叙旧,我和小郝,也不对,应该叫郝老弟,可是有说不完的话。”汪泉放下酒杯对肖桐说,“我和郝老弟在工程团的施工连队刚认识的时候,一起睡大通铺,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干部和战士们劳累一天,一躺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宿舍里放屁、咬牙、说梦话的,什么声音全有。后来条件稍微改善一些,建了一些简易房,我和郝老弟就住在同一间宿舍里,有一天,我被他的呼噜声吵醒,很生气,推醒他说:我做梦请假回家了,我妈给我炖了一锅肥猪肉,我刚要吃就被你吵醒了,你明天得赔我一碗肉。郝老弟也睡得正香,被我推醒以后当然也很不高兴,生气地对我说:我也是正做梦探亲回到家里,别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我正准备去见面,你把我推醒了,你明天得赔我一个对象。他与你谈朋友,那是以后的事。”
肖桐听了汪泉的话,乐得笑弯了腰,看着郝金山说:“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怎么没有听老郝讲起过?”
“我们那时候生活特别苦,连队的干部战士多数又没有成家,战士们把连队称作‘光棍汉集中营’。结过婚的想媳妇,没结婚的想对象,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不过,你刚才说的事我真是不记得了。”郝金山笑着对汪泉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汪泉,“咱们的老连长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您与他联系过吗?”
“他呀,现在的情况不是太清楚,不过我知道他后来的日子过得并不太好。”汪泉叹口气说,“他当连长时找了一个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女儿,这事你也知道。由于结婚后两地分居时间很长,他老婆寂寞难耐,脊梁上背茄子——有了外心。结婚第三年,他种瓜得豆,老婆给他生了个一点也不像他的儿子,他一气之下离了婚。后来他从团后勤处长的位置上转业回了家乡,我们就中断了联系。”
“老连长是个好人啊!”郝金山感叹说。
“是呀,好人的生活道路往往曲折。”几杯酒下肚,汪泉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感慨地说,“那时候我们都很单纯,一心想的是如何尽快尽好地完成工作任务,干部和战士之间的关系也非常融洽,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还记得我们团的齐团长吧,他经常与我们一起打坑道,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冲。齐团长的老伴人也很好,晚上在家属房给我们缝补破了的衣服,白天带着另外几个干部家属,把烧好的开水用大铁皮桶送到坑道口,一碗一碗地端给我们喝。她看见哪个干部战士施工时受了伤,都会心痛得掉眼泪。她一心惦着我们,结果自己的儿子在放学的路上被拖拉机撞成了残废。我们当时都叫她杨阿姨,其实喊她亲妈都不亏啊!”
汪泉说到这里,竟红了眼圈。
“来,说点高兴的事!”郝金山喝干了杯中的酒,拍了拍汪泉的肩膀说,“还记得咱们办事处的陈主任吧?老八路,个头不高,脑门上有块伤疤,他没有念过书,不认识几个字,讲话时从来不用稿子,声音宏亮,幽默风趣。他的话逗得我们有时能把下巴笑得脱臼,能把巴掌拍得红肿,哪像现在有些领导讲话,一字不变地念工作人员写成的稿子,一个一个都成了催眠大师。噢,对了,听说你调到部队领导机关以后就是专门给长写讲话稿子的。”
“不,不,我不是专门写讲话稿子的,只是有时候写写稿子。那时候领导们的讲话稿大多是三粒小米熬成的大锅稀饭,空洞无物,淡而无味,这一点我承认。”汪泉红着脸说。
“你说的很对,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了,现在有些领导的讲话是六粒小米熬成的大锅稀饭,比那时候要稠多了。”郝金山说完,哈哈大笑。
郝金山接着往下讲:“关于陈主任的故事很多,他刚到我们办事处的时候,给器材仓库打电话,说是要找仓库政委,仓库值班员说,我们仓库没有政委。陈主任一听火了,在电话里大声喊叫:政治工作这么重要,你们仓库为么没有政委?对方说,我们仓库是个营级单位,只有教导员,没有政委。陈主任更生气了,骂值班员:妈拉个巴子,你给老子兜什么圈子,教导员不就是个小号政委吗!快把他喊过来,我有急事。从那以后,咱们办事处的几十个教导员就有了一个共同的绰号——小号政委。”
汪泉听了郝金讲的故事,也乐得哈哈大笑起来,抽了一口烟说:“他还有个故事呢,有一年的冬天,上级机关的文艺小分队到咱们的工地上慰问演出,当时他正在工地检查工作。一群穿棉衣戴棉帽、嘴上捂着大口罩的文艺战士刚跳下蒙着篷布的大卡车,他就走上前去,亲切接见,一一握手。他还拍了拍一个小个子演员的肩膀,高兴地说,瞧这小伙子,身体多壮,长得像小钢炮一样,胸肌也非常达。结果从口罩里飘出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长,我是个女的!”
“这个故事肯定是你瞎编的,我当时怎么没有听说?”郝金山用手指着汪泉,笑得浑身脂肪乱颤,“不过,那时候的部队,工作和生活条件虽然都很差,但是大家在一起都很愉快,我转业到地方以后,过了很长时间,还非常留恋部队的生活。我后来曾经说过,部队是我的家,但是我离家出走了;风钻是我的爱人,但是我与爱人离婚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呀,没有办法!”
“歪把子机枪”看见两个老战友在桌子的这一边聊得热火朝天,就在桌子的那一边开辟了“第二战场”,与汪月英聊起了家常。她对汪月英说,郝金山刚转业回老家那几年,她们的日子过得很艰苦。那时候的军队干部转业都是“哪来哪去”,农村入伍的干部战士,组织上都不负责安排工作,肖桐跟着郝金山回到内地农村以后,生活上很不习惯。后来郝金山在县建筑公司找到一份工作,她也跟着到县城打零工,家里的生活条件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稍稍好了一些。小弥三岁那年,她把女儿丢给婆婆,与郝金山一起,组织了一个施工队到省城,开始艰苦创业,积累了一定的资金以后,才把目光转向更大的都市,来到了北京。
肖桐有些话没有对汪月英讲,她进城以后,开始的时候帮助郝金山创业,夫妻俩有了一定的积蓄之后,她的主要任务就成了“垒长城”,她白天干的事是怎样多赢钱,晚上做的梦是怎样出好牌。赢了钱醒过来,她遗憾自己怎么只是做了一个梦;输了钱醒过来,她庆幸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