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女朋友今天是第一次到家里来。
儿子的女朋友长相不错,高挑身材,眉清目秀,职业也很好,和我儿子在同一家外企的同一间办公室里工作,而且她的父母还与我是同一个县的同乡,尽管儿子说这一点并不重要,但是,我和老伴依然非常高兴,我们心里总是觉得,亲不亲,家乡人,曾经在一个地方生活过很久的人,起码在以后的相处当中,共同语言比其他人可能会多一些。
现在的姑娘可是真够大方的,儿子的女朋友进了家门,看见老伴正在忙活着做饭,脱去外套,换上拖鞋,就下了厨房,帮助老伴又是淘米,又是切菜,老伴高兴得像是吃了蜜蜂屎,自打姑娘一进屋,嘴巴就一直没有合拢过。
为了招待儿子女朋友的这顿晚餐,老伴整整忙活了三天,几次去市场上购买的鸡鸭鱼肉,差一点把冰箱的肚子撑破。
在儿子女朋友的帮助下,晚饭终于做好了。尽管姑娘一再劝阻老伴,让她不要再炒菜,但是,老伴为四个人准备的这一顿晚餐,依然能够把一个班战士的肚皮填满。
我事先警告过老伴,吃饭的时候,客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能像以前家里来了客人一样,不管人家喜欢不喜欢,总是没完没了地给人家夹菜,也不要像过去在官府里过堂一样,对人家的情况问个没完没了。老伴当时答应的很好,可是,一到时候老毛病就又犯了,儿子女朋友面前的菜碟子一会儿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不过,儿子女朋友个人和家里的情况倒是不用老伴怎么多问,这个姑娘很健谈,饭桌上边吃边说:“阿姨做的饭菜真好吃,我妈妈就不怎么会做饭,来了客人都是我爸爸一个人里里外外地忙活。”
老伴受到称赞,给姑娘夹菜夹得更勤了,急得我用胳膊肘直碰她。
姑娘接着说:“我妈妈家务活干得不多,但是在单位的事业心非常强,她把精力都用在工作上了。”
“听说你妈妈也是个领导干部?”老伴问了姑娘一句。
“也算不上什么领导干部,是咱们老家市经委的副主任。”姑娘说,“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就很能干,她是高中毕业以后在农村干了几年农活以后才上的大学,大学毕业两年以后就在咱们邻县当了商业局的副局长。”
“你妈妈姓什么?在哪里上的中学?”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夹着一块排骨正准备往嘴里送,忍不住问了姑娘一句。
我问姑娘话的时候,可能是有些失态,老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她心里一定会想,我不让她问姑娘太多问题,为什么自己反而问了与姑娘初次见面就不应当问的问题。
姑娘似乎不太介意我问了她什么,很坦然地告诉我,她的妈妈姓宋,接着对我讲:“她上中学时就在咱们县城的一中。”
“啪!”的一声,我筷子上夹着的排骨掉在了汤碗里,鸡蛋汤溅了我一身,也溅了一桌子。
老伴一边用餐巾纸给我擦拭身上的汤汁,一边嗔怪地对我说:“你看看你,平时办事挺谨慎的,今天怎么这样毛毛草草!”
我推说身体不太舒服,放下筷子,起身离座。
我一个人仰靠在书房的沙上,闭上眼睛,觉得脑袋里成了一团乱麻。
姑娘的妈妈肯定叫宋玉玲,她是我高中时的同班同学。
宋玉玲人长得很秀气,但是性格外向,在我们学校是个有名的“假小子”,我们俩都是班上男女学生中比较调皮的几个学生之一,也都是班里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几个学生之一,也可能是气味相投,也可能是性格差不多,我一直对她存有好感。
我参军以后,有个同学想把我和宋玉玲两个人往一块撮合,这个同学写信给我讲,他已经当面征求了宋玉玲的意见,宋玉玲同意先与我通信交往。但是我不同意,我是准备当几年兵再回农村扛锄头当农民的,而她当时正红得紫,刚刚从生产大队妇女主任的位置上到公社革命委员会当副主任,我不想当那种让别人认为攀高只嫌梯子短或者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人。
我在部队提干以后,又主动找到当初给我写信想成全我和宋玉玲好事的那位同学,旧事重提,让他牵线,希望与宋玉玲通信联系。过了几天,那个同学给我回信说,他把我的意思给宋玉玲讲了,这一次是宋玉玲不同意。事后我才知道,由于派性斗争,宋玉玲已经被免去公社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的职务,又回到农村当了农民,当时她觉得自己是“配不上”我。
宋玉玲回到农村干了几年农活,由于一个在地区工作的亲戚的帮助,成了省城某名牌学校的工农兵大学生。应该说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人的条件相当、“门当户对”,当原先那位热心肠的同学再次想成全我们两个人好事的时候,可惜宋玉玲已经名花有主,我也初为人夫。
此后,我只知道宋玉玲大学毕业以后分到邻县当了干部,而且工作干得不错,被提拔为局级领导,其他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我与宋玉玲各自组成了家庭之后,宋玉玲怎么想的我不清楚,我只是在自己的心里感慨,红花落,满地残,两人无份又无缘,是命运在故意捉弄有情人。
饭厅里,姑娘和老伴、儿子欢声笑语,谈兴正浓。我睁开眼睛,像是做了一场梦。命运之神这样安排,对我和宋玉玲,不管是一种补偿也好,或者是一种惩罚也好,我都希望我们的下一代,在今后生活的漫长道路上,多一些坦途,少一些坎坷,有情人终成眷属。
餐桌上正在吃饭的老伴、儿子和他的女朋友,对我刚才的异常表情和行动,好像并没有怎么在意。当然,我这个时候也不会向他们挑明事情的真相,只是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冬天的故事不会再在春天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