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杨迈很是八卦的看向李凤梧,“李兄,此事应有你的身影吧?”
张浚一到建康就拿郭瑾开刀,而如今建康无人不知,张浚就是李家三夫人张约素的叔父,也就是眼前这位小官人的叔公,以李家和郭瑾在杀仆案上积下的仇怨,要说这其中没有李家的影子鬼才信。
李凤梧哈哈大笑,没来由的想起一句话来,一副高人模样的看着杨迈,“怎的,杨兄难道不觉得此处应有掌声?”
杨迈自小被杨奉贤耳濡目染,饱读诗书,本身又极其聪慧,瞬间明白过来,拍掌笑道:“驱虎吞狼,借刀杀人,李兄端的是好手段。”
“杨兄过奖。”
“李兄过谦。”
“实在过奖。”
“着实过谦。”
“休再过奖。”
“勿要过谦”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两人相视大笑,顿生相见恨晚的知音之感,这一番对话让摸不着头脑的朱唤儿和杨迈书童莞尔轻笑,唯独耶律弥勒若有所思,看李凤梧的目光都变了。
又想起昨夜,自己硬着头皮正面抗衡李家小官人,事后可后怕极了,这家伙黑嘴黑脸的真是个吓人,当时自己都真以为这纨绔会转眼就把自己杀了丢进大江里,没准在杀自己前还会做点人神共愤的事情。
这李家小官人有点潜龙于渊的意思啊……
待得那位开府仪同三司、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摆足了皇子架势拉风而来,在以张浚为首的官员迎候下向着建康城而去后,李巨鹿赶的马车才允许上官道。
若是李凤梧知晓,在他们等待赵惇车驾先行过时,有点逾越皇子规格的豪华车驾里,赵惇手上拿着一幅画,恐怕他会立即取消去镇江的计划。
赵惇展开手中的画卷,眼睛便凝住了,画中小女着青衣,一袭长裙铺落在地,拈花频首,笑容宛若春日阳光妩媚,令人身心温暖如沐圣光,又若秋日艳阳徐风,让人神清气爽耳目一新,端的是绝世之姿。
赵惇那双刻薄的眉毛挑了起来,无声的笑了,“朱文修这家伙倒是有点意思,这等姿色若是长成,足以艳冠六宫……唔,想必爷爷会很喜欢如此佳人。”
赵惇亦好色,看见画中小女却第一时间想到送给太上皇赵构,这其中的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
建康至镇江,赶的快只需一日,若是慢一点,也就一日半而已,然而李凤梧等人却足足走了三日。
江南秀水,尤其是在这没有工业污染的年代,除去那条滚滚东去的大江带着浊浪,途经的每每一条河流都清澈见底,河水倒映着湛蓝天空和白云,波光粼粼,间或有贫寒人家的洗衣小娘子在河边用捶棒敲打着粗麻衣物,传来欢声笑语,到了饭点前后,便有炊烟寥落直上云天,微风中传来柴禾燃烧发出的清香味,端的是一副田园美景。
朱唤儿等人还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倒是李凤梧第一次出建康,很是新鲜。
尤其是那些个河流,都一条都让他觉得来到了后世山水第一圣地九寨沟,忍不住驻足欣赏一番,当然,少不得和杨迈两人骚包的和诗一两首。
在一条水流略浅满是鹅卵石的河边,李凤梧甚至到河里捉了一番鱼儿,看得几人口瞪目呆,这货竟然还是个游泳高手。
春光好少年,这一番出游无形之中拉近了李凤梧和其他人的感情。
入镇江府时下起了细雨。
镇江府近在咫尺,李凤梧下了马车撑着油纸伞望着蒙蒙细雨里的城楼外柳树群,忍不住骚包的摇头晃脑吟道:“春雨细如尘,楼外柳丝黄湿。”
随之一起下车的杨迈笑道:“可惜此时无美人慵翦柳丝前。”
李凤梧哈哈大笑,对着车内诸女喊道:“来来来,谁与我去柳丝前合照一张,以作留念,少不得要在那树上刻下句俺老孙到此一游。”车上诸女可都是美得不要不要的绝色尤物……嗯,杨迈的小书童要榷商一下,小家碧玉尚可,绝色两字差得甚远。
话毕却见众人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李凤梧猛然醒悟,讪讪的笑道:“就是作画一卷的意思。”
自己一时高兴,确实忘形了。
进得镇江府城,先去城中最好的客栈定了房间,资费自然是不劳众人忧心的,有李家小官人在此,还能差了钱么,李凤梧也是挥手千金,这一路都是他在打点各种用资,却甚是心甘情愿。
众人安顿下来,杨迈便带着书童说去拜访一房远亲,但看他那书童雀跃之意,估摸这远亲怕是那女孩儿的家人。
李凤梧暗自好笑,也不点破,丝毫不觉舟车劳顿的耶律弥勒拉着朱唤儿去看那举世文明的京杭大运河,李凤梧由得她们去了,担心两女安全,便让李巨鹿随行护卫。
待得客栈中只剩下他一人,李凤梧便静心而坐,此次来镇江游学是假,最主要则是见老师陆游,按照时间推算,大概明年也就是隆兴二年,自己这位老师便会到建康府任通判,应该是在隆兴和议之后的事情,估计那时候不仅现任建康通判杨世杰要挪窝,知府朱文修亦难幸免。
李凤梧此次到镇江,便是想说动老师上书朝廷,争取将这一次贬官逆天改成升官,若能知建康府事那就堪称完美,作为他的学生,这对自己来年的大考有着巨大裨益。
当然,李凤梧的目的并不仅至于此,若真是只为大考,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
仔细揣摩了思路,李凤梧这便起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儒衫,下楼向客栈小儿打听了镇江府治所在后,撑上一柄油纸伞,走在江南水乡的青石板路上,顺着一条河边小道向镇江府治漫步行去。
李凤梧曾无数次想过这画面,江南水乡里,撑一柄纸伞,携一枚古装美女,并肩漫步在青石板路上,好不浪漫。
建康也有水岸青石板的古路,但李凤梧之前藏拙半年,未曾有过这种潇洒,后来倒是有了个朱唤儿,可这女人并不愿意在雨天随自己出门,再后来便是寒冬腊月,加上杀仆案一事,自己这心愿竟然一直未达成。
此时倒是撑伞在江南水乡,可惜身边没有美娇娘。
碧水幽幽,杨柳飞丝,端的是一副江南烟雨图。
行走之间,泥泞便湿了脚,没来由的让心情大跌,忍不住顿足想甩掉鞋面的淤泥,却不料青石板下面积了不少雨水,这一顿足那些雨水便裹着淤泥溅射。
顿时听得身后传来女子啊呀娇脆声,李凤梧暗道不好,旋即大喜,苍了个天,你终于开眼了么,这是要让我在镇江来一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艳遇么,听这娇脆声,这女子想必不差啊。
施施然回头,便见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站在自己身后两步,男子被着行囊,身材削瘦面目泛黄,眸子里无精打采,透着一股饱经沧桑的无力挣扎感,倒是穿着的旧儒衫极其整洁,显然是位家境贫寒的读书秀才。
女子未及笄,约莫八九岁,撑一柄黄油伞,五官倒是姣好,只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身体很是削瘦,仿佛一阵风吹来便能随风而去,眸子里的光华倒甚是清明,有一股小女儿的倔强,和杨迈那小书童一般,是个小家碧玉,但姿色又好了许多,不是朱唤儿、耶律弥勒和文浅墨那种特别惊艳的美,就是看着让人很舒心,用句话说,属于第二眼小美女。
但终究是个小女孩而已,这……算你妹的艳|遇啊!
李凤梧心情越发低落,终究是自己的不是,微微躬身赔礼道:“污了小娘子衣衫,小生在这里陪个不是了。”
刚才的泥水溅射,便在女孩的襦裙上留下大片斑驳污泥。
男子亦是斯文读书人,闻言笑道:“小官人不必客气,些许污泥,回去洗了便是。”
那女童却眉头一拧,很是不乐意呢:“爹休要大度,让这小官人赔呢!”
哟,这大宋也有碰瓷的,李凤梧乐了,陪她衣衫便是,不过倒是不喜她这般骄横的态度,直身凛然说道:“小娘子这便过了,令尊大度是君子之风,小儿岂可败之?”
女童愕然,这哪家的富贵小官人倒是牙尖嘴利的很的,握着小拳头挥了挥,“君子自省其行,你失礼在前,于我父何干。”黑乎乎的大眼珠咕噜噜一转,透着时分狡黠:“明明是大好男儿,却着白衣撑镌花油纸伞,方才还道是谁家白娘子出来寻那许官人,感情原来是个无理富家子。”
白娘子……是指白蛇传中的白素贞,白蛇传的故事起于北宋,在今时的江南地区广为传颂,此时用在此处,便是故意羞辱人,纵然是着白衣,可哪有女子着儒衫出行的道理。
李凤梧挑眉正欲反唇相讥,那男子却训斥道:“陌桑休要无礼。”说完对李凤梧赔笑道:“小官人休要见怪,小女被某过分宠溺,冲撞了小官人还望见谅则个。”
这男子倒是有礼的紧,颇有读书人的君子风气,李凤梧也便不再和那女童计较,掏出几张会子执意交给那男子,让他为女儿添置一身新衣。
言谈间得知这对父女姓吴,李凤梧也没多想。
离开后李凤梧看着手上的油纸伞苦笑,你妹,没想到自己竟被这吴姓小丫头羞辱了,都怪这油纸伞,这都怪朱唤儿,准备油纸伞时只顾着好看,却忽略了我是个男的,现在自己一男人用着女性伞着实有些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