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思退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儿子。
毕竟是父子,心有灵犀。
汤硕心中也震惊,父亲终于支持自己去争相了吗?
其实自从自己成为兵部尚书,父亲就一直稳坐左相,汤硕怎么可能会对右相没有点想法,然而父亲一直告诫自己。
官家不会允许父子双相公的出现。
父子双相公
这岂非要把持朝政。
等等,汤硕猛然想起一人顿时急得暗暗给父亲示意。
咱们都只看见垂拱殿四人,却忘记了还有一人,若是张杓下去了,这人才是正儿八经的成为右相啊——参知政事周必大!
论资格和资历,怎么看周必大都在前。
况且本来就是副相。
这不是徒然为他人做嫁衣么。
而且周必大和李凤梧有师生之实,若是周必大成为右相,不啻于又让赵恺的势力大增。
张杓虽然和父亲不对付,但他终究和李凤梧不是一路人。
也就是说,张杓很难走到庆王赵恺那边去。
汤思退也猛然醒悟,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张杓却没想这么多,对王佐道:“那请问王侍郎,若是某有错,错在何处?”
王佐冷哼一声,“下官已写在折子中,张相公之错,人心尽知。”
张杓哈哈大笑,问官家,“敢问官家,王侍郎弹劾臣何事?”
赵昚看着几位臣子斗法,老实说,自己也有点迷糊,汤思退父子肯定是一条战线上的,张杓也是一个战线的,但是王佐的立场观点太模糊了。
实在有些难以定断,闻言犹豫了下,才迟缓的说了两个字:“秽王!”
在场无等闲。
很快皆想通了这个弹劾理由的由来。
听到这个弹劾理由,汤思退苦笑,却又陷入了沉思。
这个理由弹劾相公,简直莫名其妙至极,王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官家将自己父子宣召过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王佐只是撇嘴冷笑。
张杓愣了许久,神情有些复杂,仿佛戳到了心底的痛处。
良久才叹了口气,“官家也这般认为么?”
赵昚也愣了。
看着有些颓废神色的张杓,吃惊得很。
什么时候见到过意气风华的张杓如此颓废过,难道庄文太子的死给了他这么大打击?
倒是个好臣子啊
心里有些不忍,迟疑着道:“朕对此自然是不信的,只是既然王侍郎提出,朕便想听听你的意思。”
是意思,而不是辩解。
这便说明,张杓在官家心中的分量。
汤思退、汤硕和王佐很快摸清楚了状况,知道今日大事大概要小事化了。
张杓良久没有说话。
官家没有催促,王佐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一定要把张杓弹下去,也只是安静的等待后续事情。
汤思退和汤硕两人则有些意外了。
怎么忽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仿佛王佐这个折子一上来,他就算定官家会宣召自己四人觐见一般他是如何笃定官家一定宣召自己父子的?
就因为张杓的身份?
汤思退何等人物。
很快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曲折,显然王佐在弹劾之前,就想到了他兵部侍郎的身份,这个折子一到垂拱殿,官家第一反应是兵部尚书汤硕在自己的示意下开始对张杓发动攻击。
所以才会连自己父子也宣召觐见。
汤思退的猜想和事实却是很相近,只不过有一点他没想到。
那就是王佐在折子中,提过秽王一词,是出自汤硕之口。
反正他是笃定了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官家也不会去追问,追问了自己也可以推辞说是汤硕无心之言当然记不得了。
反正这个折子一上来,汤硕必然要被牵扯到兵部和张杓的斗争中去。
趁着这段时间的沉默。
张杓也理清了一些事情。
这个折子既然是王佐上的,官家又宣召了汤思退父子,那么很明显,很可能幕后推手就是汤思退父子,他们是开始准备打击自己。
王佐不过是汤思退父子的棋子而已。
但我张杓,岂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
张杓想到这里,又想起了某个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将自己从庄文太子之死的打击中拉出来的话:我挥袖青云江山,你拢袖乾坤定安!
我若是连这都应付不了,如何拢袖定安乾坤?
倏然间豪气横生。
总不能让你独得了这世间风流。
我张杓,天骄之子,岂能让你失望,岂能让你再赢我一次?
倏然狂笑道:“臣的意思?”
这就有点殿前失仪了。
不过此刻没人在意,因为张杓接下来的话振聋发聩,就算是赵昚,也被这袭话惊得不要不要的
“臣自入仕,躬耕朝堂,薄有天骄之子益,然臣自知,才华之疏于纸,不如各科状元矣,唯有勤恳伺劳,唯有碧血丹心。”
“臣以祖荫,父浚致仕,曾说‘卸下铜甲,尽一世苍茫,跨马枪挑落日轻纱。讨来白衣,谱一曲沧海,落笔轻书万骑奔流,’,臣为文臣,不如父浚之武功,但以胸中浅薄墨华,望于官家盛世,轻书万骑奔流,承父之志,状庄文之雄心然而尽是如此,秽王?”
“哈哈哈!”
张杓放声大笑,“秽王?!”
“可笑!”
“何以秽王?”
“何为秽王?”
“何敢秽王?”
赵昚默然无语。
王佐眼神复杂。
汤思退面无表情,心里波澜起伏张杓这是要反击了么。
汤硕则暗暗叫苦,恐怕下一刻,张杓的矛头就要指向自己了毕竟在张杓看来,王佐的折子肯定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然而谢盛堂终究是内侍省都知,深谙殿前礼仪,见状咳嗽一声,示意张相公,别太端了啊。
小心官家翻脸。
然而赵昚并没有表示。
张杓却盯着王佐,大声怒斥道:“竖子贼心,莫须有之名,曾谄误我大宋忠良,如今竟又妄图故技重施,我张杓不如岳将军矣,尔等也不是那奸相秦桧!”
这话诛心!
话音落地,不仅汤思退父子和王佐脸色巨变,就连赵昚的脸色也唰的一下变了。
谢盛堂更是忐忑不已。
这话是把双刃剑,很可能伤得了王佐和汤思退,但也可能伤了张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