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这个时间,赵昚问道:“李凤梧,听你言下之意,这三张推背图你早就解了出来?”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黄太史和郭官正一直在解图,想必也解出来了,不如和微臣所解对证一番,看是否有出入?”
自己说出来,也许没人会相信。
都会觉得自己根据图强行编撰出来的。
但若是黄冲解出来也如此呢?
虽然都是编撰的——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推背图里的东西。
而是被有心人仿制的。
但不论是不是推背图里,只要太史令黄冲解出来,就会说服力大增,不需要赵惇赵愭信服,只要官家信了哪怕三成,便足以扭转局势了。
赵昚明白,这件事恐怕还真得需要太史令黄冲的解义更有说服力。
于是对李凤梧道:“你且将解义写下来。”
说完示意谢盛堂赐笔墨纸砚。
又有小太监搬来桌子。
李凤梧也不做作,很快将那张图的解义写了出来。
赵昚拿到后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这狗屎一般的楷书,勉强能看,若说书法造诣那真是半点没有——这货究竟是怎么考中一甲探花的?
仔细看了一会,眉头舒展开来,对黄冲说道:“你且说说你的解义。”
垂拱殿发生的事情峰回路转。
黄冲一直没反应过来,知道被官家喊了一声,才倏然惊醒,慌不迭道:“官家,臣之解义,可概括为一个词。”
赵昚哦了一声,“什么词?”
黄冲看了一眼郭铭,心里暗叹了一声,只能照之前编撰的来了,“小鸡吞蛀。”
没好意思说凤凰吞蛀。
赵昚看了看手中李凤梧的解义,嘴角略微扯了扯,有些无奈的感觉。
李凤梧的解义,也有一个词来总结:凤凰吞蛀身试毒。
这家伙才不自谦呐。
问道:“细细说来。”
黄冲道:“图中乌云横空,遮住了天日,按臣的理解,应是有人遮蔽天听的意思,那只头生双角的大虫子,肥硕健壮却又丑陋不堪,自是蛀食社稷的污秽之虫,谶语有曰,污临秽披便是指此虫,其后的谶语不可见,但最后一句,却是说此蛀虫被吞食后,便可拨开乌云见日出,意指官家之德政普照大地,开启一派阳光盛世。”
汤思退听到这,无奈的苦笑摇头。
这也太生硬了。
赵愭是知晓那张图的内容的,钱端义当初就给自己看过。
闻言愕然得不要不要的。
黄冲怎么解出了这种意思。
按照钱端义的说法,这虫子应该是指即将化龙的长蛇啊——暗指自己三兄弟,或者也可指未来的太子,怎的到了黄冲嘴里,却成了蛀虫?
蛀虫能生双角,而且是龙角?
可惜这些事情自己不能说,也不敢说。
赵惇则要茫然些,因为他根本没看过。
赵愭看了看黄冲先前呈递上来的那张小鸡吃虫图,又看了看李凤梧的解义,忽然笑了笑,又快速的恢复冷漠的样子,“嗯,确实有些出入,不过并不太大,算是契合。”
又看着李凤梧,声音很是戏谑,“按照这解义,是你要替朕吞食掉危害社稷的蛀虫了?”
李凤梧脸不红心不跳,“此图之意,不是特指某一臣子,而是指官家麾下的大宋万千臣子,皆是图中小鸡,愿为官家的江山社稷不惜吞噬毒物,哪怕为之身死,谱写一曲‘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壮哉景象,此为盛世之景。”
顿了一下,很有些不要脸的道:“当然,臣肯定就是身先士卒的那一个,韩侂胄不就称呼臣为李小鸟么。”
赵昚闻言,终于由衷的笑了。
“好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小子,果然是探花之才。
这句诗堪称妙绝,纵是我大宋以诗叫绝的陆游闻得此诗,恐怕也得拍案叹服。
到了这个时候,不用想,官家手中那张纸上李凤梧的解义和黄冲的解义,应该大体上契合了,而且被李凤梧说得如此悲壮。
瞬间又在官家心理增加了同情分。
由不得汤思退不服。
都是文臣,纵然政见立场不同,汤思退也不得不感叹,那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实在太震撼人心了。
悲壮得无以复加不说,还表了一番忠诚。
有了这个解义,再加上国史院的吉兆天象,想利用这事结合朱雀出水再来坑杀李凤梧,已经不可能了。
汤思退心中暗凛,李凤梧这一次的出招,远比柳子承来得更缜密。
也更疯狂!
一个不小心,他自己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不说,连官家都被他利用,试问这天下有几个臣子敢?
后生可畏啊。
赵昚拿过三张推背图,又将李凤梧的解义叠到一起,递给谢盛堂,“烧了吧。”
谢盛堂立即动手。
赵愭和赵惇互视一眼,同时摇头。
这一次是拿李凤梧没办法了。
但两人又同时撇开了头。
因为两人同时醒悟过来,随着赵恺被降为庆郡王,如今又被外放至襄阳,李凤梧在争储之中已是无足轻重,接下来是自己两人的争斗。
当务之急,是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自己。
两人的心思又活络了。
赵昚盯着众人,良久才道:“朕希望此事至于此。”
两层意思。
推背图解义的事情到此为止,第二层意思,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众人纷纷应喏。
估计今天之后,除去两位皇子和封无可封的汤思退,其余人等大概都会得到一定的封赏,这是官家用以封口的糖——若是有人敢说出去,或者有说出去的迹象,官家会用另外一阵办法封口。
死人是不会胡乱说话的。
恐怕这事之后,黄冲、郭铭、赵庆然都会被皇城司严密监视起来。
至于李凤梧,只会监视得更严。
黄冲、郭铭、赵庆然三人退后不久,殿前司副都统制赵珲,殿前司都虞候宁颌两人带着一队禁军,押解着两人来到垂拱殿外。
徐眉娇也在侧。
赵昚想了想,示意赵珲、徐眉娇将那两人押解进殿。
这两人,一人身材高挑,衣服虽然已脏乱,但依然看得出有些富贾之态,只是眼神泛散,充满了绝望,一看就不是个读书人。
另一人则要风度翩翩的多,衣服干净面容清澈,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
见礼之后,束手听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