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长街仿佛没有尽头,而南鹰的内心也再找寻不到终点,难以窥见希望……远处的阵阵厮杀之声好象与他再无半分关系,他只知道一步一步的机械前行,有如迈向迷茫,溶入绝望。
貂蝉?唉,貂蝉!这个古代四大美人中唯一不见于正史的神秘人物,终于露出了庐山真容,然而南鹰事先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象到,她的存在竟然是自己在无意间一手导演和推动所致……如果在她的身上真有任何的不幸发生,那么自己将永远不可能获得内心的宁静,而是要一生一世活在痛苦与愧悔之中。
多次的事实证明,在这个时代中,所谓的历史并非完全如同史书记载的那般发展,然而总有那么几条冥冥之中的无形锁链,将一些流传后世的飘渺故事锁定、蕴育、发生,任何敢于强行违逆的行为,只会带来更加不可预知的可怕后果。这令南鹰彻底失去了扭转局势的决心和信念,因为,他不敢赌,不敢面对
各种纷乱而至的复杂情绪,有如毒虫一般噬咬着他的心灵,几乎令他整个人都要佝偻起来,突然间,他只想逃走,寻找一个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躲藏起来,然后,静静的忘记一切。
“主公!”一个高大的身影幽灵般出现在南鹰身后,低低道:“若主公执意继续前行,请容宾硕随行保护…….这里并不安全!”
“孙先生!”南鹰清醒过来,他轻轻一拍孙宾硕肩头,叹息道:“我失态了……可是我真的很痛苦!”
“或许属下并不能够完全理解主公的感受……”孙宾硕始终落后南鹰半个身体,手中不停打出手势,指挥着暗中尾随而至的部下们四散警戒,口中却是喟叹道:“可是主公,无论您如何爱护大小姐,她都始终先是渤海鹰将,再是您的妹妹……而这两个身份,都注定她这一生都要殚精竭虑的为您分忧!”
“您应该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孙宾硕平静道:“宾硕认为,您的所有部下们,都不惜为了您的利益而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大小姐,她的这份决心只会比我们更加坚定!”
“是这样的吗?”南鹰有如被针刺了一下,他低下头去,良久才道:“或许,最终会因为我,而伤害到你们!”
“主公这么说,宾硕可是万万不敢苟同!”孙宾硕哈哈一笑:“兄弟们哪一个不是受到您的恩惠后,才死心塌地的跟随着您的?我孙宾硕当年仗剑天下,快意恩仇,更在天干地支中做下了数不尽的黑暗勾当,可说是胆大包天、恣意妄为,更从来没有真正服过谁…….”
“而即使是我这样的人,如今都心甘情愿的为了您去死!”暗夜之中,他的双眼突然放射出闪亮的光辉:“因为从主公身上,我们都看到了真正的希望…….只要将军对我们不离不弃,什么样的伤害,我们都会甘之如饴!”
“孙先生……谢谢!”南鹰无言以对,只有再次大力一拍孙宾硕那宽厚的肩膀。
“属下仍想请求主公一事!”孙宾硕突然又道:“既然清儿小姐决意潜伏长安,属下也希望能够留下来保护她,请主公恩准!”
“你!”南鹰浑身一震:“我没有想到,你也会这般在意清儿,是因为我吗?”
“不…….主公!”孙宾硕那双一向阴鸷的双目突然射出少有的深刻感情:“主公可能并不知道,就在洛阳营救马伦老夫人时,也是何伯求身故的那夜,属下面对吕布的强大攻势已将性命不保,正是清儿小姐奋不顾身的挺身拦在属下身前…….她说,渤海鹰将,岂会丢下同袍不管?”
“就在那时!”他深深叹息:“属下已经暗暗发誓,只要不违背主公的意愿,定要舍命保护好小姐的安全!”
“是这样!”南鹰一时之间痴了,他怔怔道:“我真的没有想过,清儿已经成长为这样一个女英雄了……”
“所以,请主公放心!”孙宾硕微笑道:“放心让小姐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主公只管离开长安,至于这里的一切……相信凭着属下的本事,应付董卓仍将绰绰有余!”
“好吧!”南鹰终于点头:“一切有劳孙先生,便算是本将再私下欠你们孙家一个人情……可是如今这形势,本将想要离开长安,怕是并不容易!”
“将军不必多虑!”一个声音从夜色中响起,管平的身形从黑暗之中毫无征兆的缓缓行出:“正所谓贵人多助,想要离开长安这等区区小事何足道哉?”
“管先生?”南鹰有些意外道:“难道先生竟能思出平安离去的良策?”
“将军猜错了,并非是小人有什么良策!”管平淡然一笑:“而是受王司徒之托特来相告,他说,天干地支于三辅之地经营日久,既然在洛阳都有出城秘道,又岂能不在长安留下逃生秘径?”
“这个丙一!”孙宾硕目光一亮,笑道:“不错不错!长安一带,当年可是丙系的地盘,他王允当然早有准备…….如此一来,主公出城,易如反掌!”
“好啊!这也算是为孙先生和清儿日后功成身退,留下了一条后路!”南鹰长出一口气,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劳烦管先生带路吧……咦?怎么不见梦依?”
“尚未禀报将军,您的出城之路可能会很寂寞了!”管平微笑道:“因为小人与梦依小姐的想法,恰恰与孙先生不谋而合,此时此刻,二位小姐正在与王司徒细细议定扳倒董卓的良策…….清儿小姐在长安的安全,就包在我们三人的身上!”
张梦依虽然加入渤海尚晚,然而她智计百出,屡立奇勋,更擅医术毒术,已经俨然成为南鹰属下稳居前五的参谋级人物。若有她留在长安指挥调度,加上管平的强横武技、孙宾硕的刺客团体和高清儿的情报网,当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管平此言一出,不仅孙宾硕又惊又喜,南鹰更是喜形于色,他向着二人深深一礼:“多谢二位先生……多谢梦依!”
孙宾硕与管平未及回礼,突然间同时面色一变……寂静的深巷中,正传来一阵急促奔行的微声。
“保护将军……”没有等到孙宾硕下完命令,六七个鬼头鬼脑的身影已经影影绰绰的从深巷之中冒出头来。
“我干!什么人?兄弟们操家伙!”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叫了起来。下一刻,他的喉咙突然象是被人捏住了一样:“……将军!”
几条身影同时奔上,一起拜倒喜叫道:“参见将军!”
“是你们三个?”南鹰哭笑不得的望着面前几个活宝:“不要问了,长安城中的乱子定是你们几个小子惹的吧?好了,闲话休提……正好随本将经由秘道一同撤出长安!”
“啊?这就要撤了!”几个失望的声音一起叫了起来:“属下们还没有过瘾呢!”
“什么?竟然是吕布掩护了你们?”一直将长安城远远丢在身后,南鹰才有空问起李少杰三人原委,却是立即陷入了深思之中。
是为了昔日情份,还是因为早已对董卓心怀异志,甚至是他当真已对高清儿产生了情意?吕布,他的一言一行似乎均令人无法揣测,真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
“你们三人当时均在现场,说一说,对此有什么看法?”南鹰思忖再三,竟是始终难以拂清笼罩在吕布身上的迷雾,不由随口问道。
杨羽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他新入渤海,对于过往情形并不了解,只能保持沉默。
李少杰却是少有的收起了嬉笑之色,他很慎重的考虑了一番道:“吕布这么做是否真是内情?属下不敢妄加判断,然而有一点却是确定无疑……就在他放我们走时,属下从他身上,真的感觉不到半分敌意!”
“你呢?墨喆!”南鹰见墨喆一脸苦思之色,仿佛心有所触,再想起他平日的心思缜密,不由心中一动。
“将军既然垂询,那么便容属下放胆直言了!”墨喆猛省,正容道:“从洛阳至长安,吕布做出了一连串看似极为矛盾的行为,他似乎一直在暗中袒护我们,然而在战场上的正面对决却又毫不留情……属下以为,想要解释吕布这种种奇怪行为,便要解析他全部的情况!”
他见南鹰听得全神贯注,心中信心大涨,微笑道:“首先,我们要试着分析吕布其人的性格!属下虽然并不了解他,却从主公和高风对往事的叙述中,还有吕布平日里的行事做派,可窥出几分端倪……此人行事果决狠辣,从来不曾有过半分犹豫,而他那副孤傲清高的外表下,似乎也颇为注重情义。主公不是说,他生平仅欠过您和董卓的人情,这才投入董卓属下吗?”
“不错!”南鹰有些遗憾道:“若非我与他失之交臂,说不定此刻,他正是我军讨伐董卓的头一号大将!”
“确是如此!”墨喆点头道:“虽然几经交战,吕布却已经显示出对将军昔日情谊的重视,而他对清儿小姐,似乎更有几分别样之情…….”
他见南鹰嘴边再泛苦笑,知机收口道:“这样我们就知道,将军与吕布之间,其实已有基础,那便是情义二字!我们再来分析一下当前局势…….”
说至此处,墨喆亦不由目露自豪之色:“我们渤海军领衔天下义军,从鸿沟首战,至虎牢大捷,至兵困洛阳,歼敌数万,敌军主将李傕、郭汜、牛辅、张济、樊稠、徐荣等人面对我军兵锋所指尽皆溃不成军,华雄、胡轸两将至今仍是我们的阶下之囚,而即使是吕布本人也在与将军面对面的厮杀之下败下阵来…….我军军事优势,已是不争之实!”
“而说到大义之势!”他微笑起来:“有将军您这位天子金口相认的辅政皇叔在,我们才是天下公认的王者之师,而董卓却早已沦为天下公敌,否则他何至于仓惶逃到长安?天下人,甚至包括袁绍、袁术都清楚一个事实……”
墨喆一字一顿道:“无论军政,优势在我渤海!”
“你说得没错!可是吕布应该不是墙头草!”李少杰耸肩道:“他此前占着道义的名份杀了丁原,若再叛了董卓,以这等朝三暮四的行径,他这天下第一猛将的名头还能保得住吗?”
“当然,可是前提是,董卓不曾负他!”墨喆断然道:“虎牢之战,董卓已经丢开了吕布,密令李傕、牛辅抢筑雄关,险些令吕布大军陷入孤军深入、后无退路的绝地,而入驻长安时,董卓恨不得将并州全军调至城外驻防,其忌惮之心更是昭然若揭……他吕布是这种逆来顺受的人吗?不说是他,即使是他部下的并州军,都已经暗波汹涌了!”
“那倒是!”李少杰点头道:“否则凭着我们这几人,怎么可能轻易燃起了并州军和凉州军的战火?”
“正如我们之前分析的那样!”墨喆冷笑道:“吕布是谁?快意恩仇,恩怨分明,董卓即使对他曾经有过提携赏识之恩,而如今,这份情义只怕早已烟消云散了吧?”
“你说了这么多,本将也大致明白了你的意思!”南鹰淡淡道:“好了,可以说出你最后的论断了!”
“是!将军!”墨喆肃然道:“属下认为,吕布早已暗萌反心,他种种奇异行为都说明,他正在制定一个计划,并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什么契机?”南鹰双目光芒一闪。
“一个可以摆脱叛将乱臣、弑主之人罪名的契机,一个可以争取到更大利益的契机,甚至是一个从此割据一方、取董卓而代之的契机……”墨喆明显挣扎了一下,终于咬牙道:“如果清儿小姐也在他的计划之内,那么则还是一个名利双收、抱得美人归的契机!”
“什么?”李少杰和杨羽的脸色都变了:“吕布有这么高明吗?”
“或许,属下将吕布想象的过于阴暗了一些!”墨喆瞧着南鹰木无表情的神色,有些忐忑道:“可是将军曾经教导过我们,凡事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南鹰默然无语,良久才叹出一口深长的气息:“若这番话是贾文和对本将说出,当无半分稀奇,可是偏偏是你墨喆……你的心智成长令本将感到欣慰,然而,能够做出这番分析,你敢说没有一些原因影响你吗?”
墨喆面色微变,只听南鹰低低道:“是因为墨明吧?曾经的背叛,会令自己情不自禁的设身处地……你是这么揣测吕布的吧?”
“将军!”墨喆低下头来。
“你分析的很好,本将也相信你对吕布的判断,即使不中亦不远矣,所以下一步对吕布可能出现的变数,便要由你来制定针对性的行动计划!但是本将还要劝你们三人一句话…….”南鹰抬起头来,望着远方天边那一轮跳出地平的耀目红日,悠悠道:“熟悉黑暗,不畏黑暗,甚至是溶入黑暗,却永远不要被黑暗侵袭我们的内心……我们之所以甘于长期忍受黑暗,正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光明,这也是我们和那些人的根本区别所在!”
“是!将军!”三个年轻人一起衷心的埋下了头来:“谨遵教诲!”
“好了!也多亏你这一番点醒,令本将更加明确了形势,心底也放松了很多!”南鹰微笑着:“顺便说一句,你们这一次的任务,完成得漂亮……不愧是我们渤海军年轻一代的三杰!”
“啊?”三个年轻人相视一眼,均是有些羞涩。
“将军!天眼来了!”一名战士手指天际大叫道。
红日的光辉之中,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渐渐变大。
“怎么才来?出城之初,本将便已经下达了令高风派人接应的命令!”南鹰微微皱起了眉头:“高风这小子,真是越来越退步了!”
“将军请过目!”很快,系于天眼爪间的密报便已呈在南鹰手中。
“这……这是!”瞧清了帛上的字迹,即使以南鹰的从容淡定,亦面色剧变。
“将军!”三个年轻人一起动容:“有什么大事吗?”
“没什么……计划有变!”南鹰勉强按下心头的躁动:“这里的人手,本将分你们一半,就近在长安附近策应两位小姐和孙先生吧!有了那条密道,你们出入城中当可无虞!”
“现在,本将要立即全速赶往豫州,之后便要回渤海……这里,交给你们了!”他毫不怜惜的猛然一拍座下神驹,大叫道:“白鹤,不要令本将失望!”
在渤海三杰愕然忧虑的目光中,南鹰与十数名战士纵马绝尘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