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三国正文卷七江山如画第三十九章帝王心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是以保密工作著称的渤海军,也难免会出现一点点小小的“疏漏”,更何况,也没有人能堵住天子的嘴。几日之间,大将军将要大婚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长安。
南鹰碍于情面,一连接待了士孙瑞、杨瓒、郭汜、皇甫嵩等好几拨故交旧友的道贺,只觉得焦头烂额,比连打几场硬仗都要心力交瘁。幸好,身在长安的韩遂、王允等人尚算是知情达意,又是半个自己人,只是谴人致书,说静候佳期、届时亲临相贺云云,减去了南鹰些许负担。
这一日,南鹰正在耐着性子听取荀攸讲解大婚礼仪,却见郭嘉匆匆穿堂过室而来,张口便道:“主公,门外有客到访……”
“不见不见!”南鹰不悦道:“奉孝你的本事哪儿去了?怎么连个人都挡不住了!”
“休说是属下挡不住,就连主公……穿靴吧!”郭嘉一脸神秘道:“为避免主公倒履相迎,属下恳请主公穿靴,否则匆匆出门必会失了仪态!”
“嘿!你小子有一套,居然成功勾起了本将的兴致!”南鹰依言穿靴,好奇心大起道:“说出那人的名号,瞧值不值得本将倒履相迎……”
连荀攸亦是听得竖起了耳朵。
“是卢公来了!”郭嘉微笑道:“属下虽请他直接入内,他却是不肯……”
“什么?是卢将军!”南鹰浑身一颤,猛然冲了出去。
府门之外,一个身形瘦削、精神矍铄的青衣老人正负手而立,听得脚步声疾,缓缓转过身来,向着疾步奔来的南鹰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汉扬,多日不见了……”
“南鹰,拜见卢将军!”南鹰一颗心儿欢喜得仿佛要炸裂开来,他不理一众属下们惊愕的眼神,向着面前的老人庄然行出了北军中拜见上官的大礼。
“唉呀!这是做什么?”卢植抢上来拉住南鹰:“你如今都是大将军了……”
“我是南鹰,在您面前,永远都是下属,是晚辈!”南鹰倔强的说着,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水:“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您的消息,我只当,我只当您已经……”
“唉!痴儿,痴儿!”卢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他轻轻揽住南鹰的肩头,叹息道:“未能再见汉扬一面,老夫怎能甘心啊?”
“卢将军,您不能再走了,就留在这里!”南鹰旁若无人的拭去泪水,紧紧的扯着卢植的衣袖,仿佛一松手之间便会再次失去这位宛如慈父般的老人。自从失去了老爹之后,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卢植和马伦当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双亲。
“好!好!好!老夫不走啦!”卢植清晰的感受到了南鹰那份强烈纯粹的情感,亦不由心怀激荡。他露出了严父面对顽劣孩子般的无奈,轻轻拍了拍南鹰的手背,仿佛哄逗孩子般道:“可以放手了吧?”
“不请老夫入内详谈吗?”他凝视着南鹰那双清澈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可是有很多话要说啊!”
“老夫此次来京,不仅仅是因为思念汉扬,前来道贺你的新婚之喜!”静室之内,卢植刚刚坐定,开口便是震动人心之语:“更是应天子之召,准备出任太尉之职!”
“什么?这太好了啊!”南鹰惊喜道:“如今战乱未平,有您坐镇帝都辅佐天子,此为朝堂之幸、天下之幸!”
“老夫刚刚已经觐见了天子,上奏了一些官员任免的想法!”卢植淡淡道:“当然,在此之前,老夫还专程登门造访了王允和韩遂,并与他们达成了共识!”
“哦?原来您并不是第一个来寻末将的!”南鹰心头一惊,愕然道:“末将只道,您必定是为了末将而来的!”
“老夫当然是为你而来的!此前,老夫已经婉拒过一次天子的征召!”卢植沉声道:“直到听说你将要大婚,老夫这才不得不接受了天子的征召!”
“您此言何意?”南鹰突然涌起一股不妥的预感,吃惊道:“听您的意思,是因为末将的大婚才迫使您改变了心意?”
“老夫已是风烛残年,这一生为大汉、为天子尽忠守义,可算得上问心无愧!”卢植叹息一声道:“如果不是为了你,又何必拖着这副老朽之躯再来蹚这趟浑水?”
“汉扬,有一事你要实言相告。”他见南鹰仍是一脸茫然,又道:“你认为当今天子如何?”
南鹰心中不安更甚,却只得照实道:“天子虽幼,却已有帝王之姿!虽然政绩不显,却是胸怀城府,驭下有道!”
“胸怀城府这四字说得好啊!”卢植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才幽幽道:“你可知道,就在你东征西讨、名震天下之际,天子正在暗中不断征召先朝失意的旧臣,并委以重任!”
“您是说,天子在暗中培植羽翼,要对付我?”南鹰骇然睁大了双目:“这绝不可能!”
“天子应该还没有要对付你的意思,又或者说,他根本没这个胆子来对付你,但必定对你心怀忌惮!”卢植深深的望着南鹰,仿佛要一直窥见他内心深处:“而你奏请大婚,应该是加剧了他这份忌惮!”
“世人皆知南汉扬忠义无双,对功名利禄视如粪土!然而你一旦有后呢?”卢植缓缓道来,而每一个字却都令南鹰心惊肉跳:“你是辅政皇叔,你的嫡嗣当然也是皇族,而你又身为大将军,手握数十万大军。将来,如果你的儿子觊觎帝位,天子能争得过他吗?”
“贾诩也曾告诫过末将,不要过早留下血脉!请卢将军放心,末将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南鹰心中如滞如堵,却强笑道:“末将早有安排,待天下宁定后立即急流勇退,我的嫡嗣更不会涉入朝堂纷争!”
“贾文和果然不负智者之名,你能有这样的决心和胸襟,老夫也十分欣慰!”卢植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所以,老夫更要助汉扬一臂之力!”
“如你所言,当今天子虽幼,隐忍之心却是令人畏惧!”他叹了口气道:“当年,反掌之间向董卓发难,不知令多少老臣对他刮目相看!只是这份心术和忍性,汉扬便不可掉以轻心!”
“如果天子真要培植势力,怎会请您出任太尉之职?”南鹰不解道:“大将军和太尉一旦联手,就是完全掌握了天下兵权,天子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除了马伦和你渤海军中的重要人物,天下间还有谁知道老夫与汉扬之间的深情厚谊?”卢植不由哑然失笑:“平黄巾时你我是上下级的关系,又因战事聚散匆匆,此后更无交集。世人多知道你南汉扬曾在我卢植麾下为将,又因为我的将令几乎战死在内黄……若说选一位德高望重又可以掣肘于你的重臣,老夫恐怕是当之无愧!”
他见南鹰听得目瞪口呆,再次微笑道:“现在汉扬知道,为何老夫在您府前虽然真情流露,却急于入内的原因了吧?落在有心人眼里,再传入天子之耳,老夫的太尉之位可就难保了!”
“天子毕竟是天子,而你我则是臣子!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你我仍要尽忠王事!”卢植正色道:“老夫已与王允、韩遂商讨过,并取得了他们的全力支持。希望可以通过老夫等人在朝堂之上的一力斡旋,渐渐消除天子对汉扬的戒惧之心,令汉扬可以在外安心征战,早日复天下之太平!”
“老将军用心良苦,不惜以身受累!南鹰…….拜谢!”南鹰听得感动之情无以复加,情不自禁的再行出了大礼:“南鹰,绝不会令您失望!”
“你我之间何须客套!”卢植含笑着着起南鹰,感叹道:“此生识得汉扬,才是老夫死而无憾之事!”
“天子有意对朝中的重要职位进行重新任免,既然汉扬身在长安,相信不日天子便会亲自向你垂询!”卢植面上突然泛起郑重之色:“此事关系重大,汉扬身为辅政皇叔,又高居大将军,定要好生斟酌一番才是!”
“卢将军见笑了,末将虽然身为大将军,却是疏于政事!”南鹰赧然道:“还请您当面指点!”
“天子的意思是,三公之中,老夫任太尉,王允仍任司徒,司空之位尚悬而未决,但应该会在杨彪和士孙瑞二人之间!”卢植想了想道:“而九卿之中,由种拂任太常、邓泉任光禄勋、赵温为卫尉…….”
南鹰听得他将诸位朝中重臣一路道来,竟有好几人素未谋面,亦不由心头一动道:“种拂?是种劭之父吗?”
“不错!”卢植一怔道:“汉扬与种劭有旧吗?”
“他如今可算是我的人!”南鹰嘿然一笑道:“当年朝庭令他去阻止董卓入京,谁想他为人刚直,对着董卓一顿痛斥,险些丢了性命。是末将派人将他暗中救了回来,安排在一个稳妥之处!”
“老夫亦知此事,只当他已赴国难!此人可用!”卢植点头道:“九卿之位,天子均有人选,你我不便更替,可安排种劭为谏议大夫,加侍中!”
南鹰蓦的又想起一人,正欲开口,却见门外郭嘉悄然入内,压低声音道:“主公,刚刚接报,曹操轻车简从,突然间出现在弘农境内的华阴,距长安已不足二百里!”
“怎么事先全然没有消息?”南鹰心头一震道:“他身为一州刺史,未奉天子诏令竟敢亲身赴京,难道不怕本将趁机将他拿下?”
“你怎知他未奉天子诏令?”卢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有如一记惊雷在南鹰心头炸响:“他既然敢亲自前来…….这说明,袁术已经完了!”
“卢将军,您的意思是说?”南鹰霍然起身,有些艰难的将目光转向卢植:“曹操是入京报捷的?这么说,他已经得到了天子的恩准!怎的末将竟全然不知此事?”
郭嘉亦变色道:“三日前的探报还说,曹操正在猛攻寿春,却是急切难下…….难道,他有意瞒过了我军耳目?”
“汉扬刚刚不是还说天子驭下有道吗?”卢植轻叹一声,拍了拍南鹰的肩头:“当今天下,外臣之中唯一可以与汉扬抗衡的诸侯,只有曹操了吧?汉扬你要小心了,天子这是有意扶植曹操来掣肘你了!”
南鹰想起不久前刘协仿佛仍欲对曹操兴师问罪的姿态,并对自己表现出的孺慕之思,不由心中一痛,猛然间重重跌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