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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群雄逐鹿 第八十五章 别无选择

    “怎么是你”南鹰愕然瞧向昂然迈进将帐的那名胡人大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哈哈哈鹰扬中郎将别来无恙啊呀,失言失言”那胡人大汉一眼看到南鹰,粗豪的面孔上立即流露出亳不作伪的喜悦神色,他单手抚胸,一躬到地:“栾提呼厨泉,拜见大将军”

    “今天刮得明明是西北风却怎么把你这位匈奴好汉送来了我的帐中哈哈”自当日幽州一别,已是数年不见,南鹰一直对呼厨泉和於夫罗心存好感,更感念当日并肩作战的情谊,乍见之下亦是喜不自胜。

    他快步绕过将案,与呼厨泉轻轻一拥,跟着一拳擂在他的胸前,大笑道:“几年不见,险些认不出来不过你小子倒是又壮实了你兄长於夫罗还好吗”

    “多谢大将军记挂在下与兄长每每念及将军当日恩德,无不铭感五内”呼厨泉从容道:“然而时间紧迫,在下此行并非是为了叙旧而来”

    “哦你说时间紧迫”南鹰讶然道:“这是何意难道你们又遇到了什么危机不成”

    “大将军您说错了确有危机,却不在我兄弟”呼厨泉轻轻一叹:“在下夜不安寝,马不停蹄,于短短一日两夜之间跋涉五百余里,只为报恩而来”

    “大将军,您可能不曾想到”他迎向南鹰不解的目光,开口便是石破天惊:“自您与宋建一战,消息轰传凉、并两州,而贵军转道西北的消息,也已被虎狼之辈觊觎侦知您与您的部下已是危在旦夕了”

    “你说什么”南鹰倏的变色:“消息怎会传得这么快”

    帐中诸将亦无不为之失色。

    “当然是因为宋建贼心不死”呼厨泉神色冷峻道:“他自知已经难以对您再形成威胁,便以快马将此讯传报匈奴、鲜卑与羌族各部,并许以重利据在下所知,诸胡之中有人举棋不定,有人力有未逮,还有人因为时间原因措手不及,但是,匈奴的须卜骨都侯已经匆匆发兵,正向着此处而来”

    “须卜骨都侯就是与你有杀父之仇的那个新任单于”南鹰深吸一口气:“他有多少人马距此尚有多少路程”

    “两万骑兵最多不过一日半的路程”呼厨泉苦笑道:“将军您可能还不知道,因为您当年的支持,我和兄长已与须卜骨都侯部渐成分庭抗礼之局,致令其部被迫不断西迁其实,须卜骨都侯部如今的王庭距离您现在的位置并不遥远”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南鹰心中亦是苦笑,自己对呼厨泉和於夫罗的支持已是公开的秘密,难怪须卜骨都侯会亳不犹豫的发兵讨伐。

    “不瞒将军我与兄长正准备近日大举进攻,一举拿下须卜骨都侯的王庭所在,所以重金收买了当日一些仍有联络的旧人”呼厨泉似乎亦是心有所感,面有惭色道:“前日内应来报,须卜骨都侯已应了宋建之请匆忙发兵,王庭空虚,正敦请我与兄长趁虚攻占其王庭”

    “那么,你们发兵了吗”南鹰心中一动,脸上似笑非笑道:“这岂非绝好的机会”

    “将军,您将我与兄长看成什么人了”呼厨泉脸色一沉道:“将军因我们而受此危难,若我与兄长仍存坐收渔人之利的心思,岂非猪狗不如”

    “将军我跑死了两匹好马,誓将此情报于将军知晓”他猛然拍胸道:“而我家兄长更紧急调回了攻击须卜骨都侯王庭的一万五千大军,不眠不休的向着此处而来,只为了报答将军昔日的恩情”

    他慷慨激昂的语音于帐中回荡,众将听得无不动容。

    “好兄弟够朋友”南鹰将手搭在呼厨泉肩上,郑重道:“本将会记住你们这份情义而且只要本将不死,定会全力助你们兄弟重夺匈奴王庭”

    “将军您言重了”呼厨泉听得心头热血翻滚,他慨然道:“我们匈奴人有一句老话:没有尝过灾难的人不知道拯救之情,没有经过危险的人不知道搭救之恩”

    “您是我们匈奴的大恩人,更是我族未来的希望”他推金山、倒玉柱般俯身拜倒:“我栾提呼厨泉,誓死追随将军”

    “本将幸甚匈奴幸甚天下幸甚”南鹰双手搀起呼厨泉,转头向着若有所思的马云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云萝请看,这是否已经走出了汉胡和平共存的第一步呢”

    “在你身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马云萝亦露出了一个动人的微笑。

    “各位将军有了友军的支援,我们的机会来了”南鹰双手一拍,浑身都散发出熊熊战意:“难得有敌军主动送来军需粮草,而且一旦全歼须卜骨都侯,必将为我们的盟友统一南匈奴而铺平道路,为大汉北方的局部地区赢得很长一段时期的安定祥和必须打胜这一仗”

    众将听得热血沸腾,一起轰然应诺。

    “可是将军”李正明知不合时宜,却惟有硬着头皮禀报道:“末将正想上报适才点视全军的情况,目前我军箭支奇缺可能,并不适合立即发动一场大战”

    “末将附议粮草虽少尚不足惧,我们打的便是快攻”马超听得心头一凉,他立即开口道:“然而若是军械短缺,那么我军强行与两万匈奴骑兵开战,无疑是自取灭亡”

    “不错”华雄亦沉声道:“匈奴人作战勇悍,骑射之术亦不在我军之下,此战堪忧”

    连呼厨泉亦不得不颓然道:“必须至少拖住须卜骨都侯一日,才得等到我兄长的援兵。如此一来,前后夹击,则敌军必败但是若无粮草箭支,又焉能办到”

    “他娘的如此天赐良机啊我们难道要眼睁睁放弃”南鹰重重一拳擂在将案上:“所以本将一直强调,打仗打的是什么就是军需后勤”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突听帐外有人禀报:“大将军,游骑兵小队又拿得一名奸细,现已押送于将帐之外”

    “什么难道是”众将面面相觑,却均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呼厨泉身上。

    “大将军,因为时间匆忙,在下仅是孤身前来”呼厨泉亦愕然以对;“并未带得随从”

    “那奸细有没有抵抗行为”李正却是心中一动,抢至帐门之前脱口问道。

    “没有不过”帐外的黑鹰卫战士据实禀报,他稍一犹豫又道:“那人诡称是大将军的故人,属下却不敢轻信”

    “有呼厨泉珠玉在前,焉知没有别人宝器于后说不定真是故人”南鹰双目一亮,大喝道:“快请他进来不得无礼”

    “哈哈哈小人在此恭贺南将军升迁大将军”一连串的长笑声中,众人瞠目以对之间,一名高鼻深目的英俊男子快步而入,他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大将军,愿西北大漠的阳光一直映亮您伟岸前行的身影”

    “你普尔彻先生”南鹰惊得目瞪口呆:“你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将军夫人,我们又见面了您的美丽简直便是时间之神萨图恩的天敌”久违的普尔彻埃米利李维先是向着马云萝再行一礼,才向着南鹰欣然道:“大将军难道忘记了当初的约定小人正是为了履行前约而来”

    “约定”南鹰脑中急转,尘封已久的记忆终于复苏:“你是说那笔黄金的交易吧”

    “正是上次大将军交付小人的黄金计有八万三千金,并曾经说到,今后仍将有十倍百倍的交易而小人一直都是一位重诺守信的诚实商人”普尔彻双手张开,一脸踌躇满志:“总算是不负大将军所托,小人特来交货”

    马云萝、高通、李正等知晓内情之人均是一脸平静,而马超、马岱、华雄等人却是听得呼吸骤停:“八万三千金还有十倍百倍的”

    “交货”南鹰眼中精光一闪即逝,饶有兴致的盯着他:“都有什么货物说来听听”

    “军械、战马、粮草、种子还有铁锭等等而且数量庞大”普尔彻满面含笑,语中颇有几分骄傲:“总之,决不致亏了大将军的金子”

    帐中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均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方才仍为大军的各种军需物品而愁云惨淡,下一刻却仿佛如聆仙音,这种强烈的反差令所有人生出绝不真实的诡异感觉。

    “你说军械”有人忍不住道:“有箭矢吗”

    “当然有”普尔彻微笑道:“上好箭矢,至少五万支”

    “好啊”好几个声音一起脱口叫道。五万支箭矢虽然不多,但再加上现有的数量,却已足够支持四千人的部队完成一次突袭作战。

    “若本将记忆不差你们罗马连大规模的弓箭部队也没有,怎会有这么多箭支对外贩卖”南鹰却是目光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大将军果然渊博”普尔彻一怔,却立即笑道:“诚如大将军所言,那是我国的情况而我们商人的宗旨却是,买家的需要正是我们的目标”

    “你说还有粮草”又有人叫道:“是指什么”

    “足够支持万人军队作战一个月的风干驼肉、干面饼、葡萄干”普尔彻胸有成竹道:“当然,还有混合了苜蓿、干草的大量草料”

    大帐之中,再次寂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落在南鹰身上。果如普尔彻所言,岂止是雪中送炭简直便是天神赐福,不仅解决了迫在眉睫的战事需要,连战略迂回最大的粮草问题也一并迎刃而解。

    “普尔彻先生确是神通广大”南鹰仍是一脸平静,他缓缓道:“不过,本将仍有一事不解我军密会西凉军,又匆忙发兵五溪聚,接着奇兵直取枹罕,最后转道至此这一系列的军事行动均如雷鸣电闪,你却又如何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呢”

    “大将军,你这么说便是怀疑小人了”普尔彻面上变色,仿佛受了极大的屈辱。

    “看到你身边那人了吗不怕告诉你,他是一位匈奴王子”南鹰指向呼厨泉,面无表情道:“即使是他,在有人通风报信的情况下,亦不过一日半之前才知道本将的大致行踪而你,不仅将我军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更能提前备下大批军辎物品在此恭候本将换成是你,又岂会不疑”

    “我明白了”普尔彻面上的异色渐渐敛去,竟现出一副前所未有的从容淡定之色:“大将军,不管您如何猜测,但是小人仍然问心无愧”

    “我们罗马人有一句谚语,要及时抓住飞来的机遇,还有一句是,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锻造者”他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竟然就此昂然向帐外行去:“小人的货物已经置放于两百里外的骊靬,取与不取,全凭大将军的心意了”

    “站住说清楚了再走”李正暴喝一声,长剑出鞘。

    “让他去”南鹰却是抬手制止:“至少现在,他仍然是朋友”

    “请你转告身后之人,本将定会依约前往”他望着普尔彻的背影,声音份外平和,却又充满自信:“勿令本将失望”

    “如您所愿”普尔彻脚步一顿,却未转身:“多谢大将军信赖”

    一直待普尔彻行出帐外,南鹰才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本将倒记得,还有一句罗马谚语人类其实在内心深处,可能希望被骗得舒舒服服的。”

    “将军,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马超沉声道:“是否需要立即全军转移”

    “为什么本将方才明明已经说了”南鹰一脸不解:“我军急需的一应物资,就在两百里外的骊靬,当然是要依约前去接收”

    他伸臂下劈,立时止住了所有正准备发出的疑议。

    “呼厨泉你也听到了”南鹰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本将会为你派出随行卫队和天眼,还请莫辞辛劳,这便返回与贵兄会合两日之后,你我两军会猎于骊靬,誓灭须卜骨都侯”

    “大将军,您”呼厨泉呆了半晌,几番欲言又止。然而,出于对南鹰的莫大崇敬与无比信服,他终于忍下了所有的疑问,无言的行了一礼,在高通的陪护下向帐外行去他不知道,南鹰为何明知骊靬之行可能危机重重,却依然坚持冒险前往他只知道,从他踏出此帐之时,便已将自己兄弟、一万五千部属乃至全族人的命运,一起押了上去。

    “汉扬你是认真的吗”马云萝目送呼厨泉离帐,立即秀眉微蹙道:“普尔彻虽然曾在渤海帮助过我们,毕竟不知根底,特别是在如此危机四伏之时,他并不值得我们信任你怎可轻易许诺抑或,这正是你的惑敌之计”

    “他当然不值得我们信任”南鹰目光深邃,语声深沉:“如今的武威一带,十足便是虎狼聚集之地,凭他区区一个罗马商人,又岂能来去自如最可怕的是,他还有准确的情报、庞大的物资、牢固的据点他约我前去骊靬,定有极大的图谋”

    众将之中终于有人闷声道:“那将军为何还要冒险前去”

    “既是图谋,当有利益所趋只要本将能够满足他们的利益,为什么不敢去”南鹰露出一丝冷笑。

    “如果他们只是利用我军目前的困境待价而沽,倒并无十分危险”有人忧心忡忡道:“就怕普尔彻背后的势力也是受了宋建许以重金的驱使,那么我军危矣”

    “宋建他能有本将这么大的手笔吗”南鹰哑然失笑:“你们已经都听清楚了吗八万三千金啊只要他普尔彻稍微有一点眼光,会否因小失大呢”

    “或许他正是为了贪墨这八万三千金的货款”又有人迟疑道:“这才企图将我军陷入必死之境,亦未可知”

    “还是那句话你们已经都听清楚了吗”南鹰摇头失笑道:“本将还有十倍百倍的黄金等着他来赚取,试问天下之间,还有何人能有如此财富商人逐利,而本将正是他的衣食父母,他怎会自断生机和财路”

    “这么说,他必定是想利用我们来完成某件有利于他们的事情却不敢提前透露,唯恐我们拒绝”马云萝凤目一凝,若有所思:“这才以军需粮草为诱这恰恰正是我们目前不可或缺的”

    “不管怎么说此人行事诡秘,又谎话连篇,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众将之中,有人沉不住气了,抗声道:“将军,您居然还令呼厨泉兄弟亦往骊靬参战,就不怕连累了友军”

    “你真是太天真了所谓友军,亦是因为利益而相互牵绊”南鹰目光一冷,淡然道:“即使是呼厨泉兄弟,你们便真当他们没有私心作崇吗”

    “将军,您说什么”好几个声音一起惊呼起来:“他们可是不计得失的发兵来援了啊”

    “不计得失笑话”南鹰森然道:“他们只需立即发兵攻取匈奴王庭,须卜骨都侯首尾难顾之下,必然引兵还救,则我军之危立解”

    “是继续与须卜骨都侯拉锯作战,还是会同我军一举消灭心腹大患,他们其实已经作出了选择他们确无害我之心,却存了借刀杀人之心”他狠狠道:“一旦须卜骨都侯败亡,他们便可借着我渤海军之威水涨船高,继而称雄北方”

    “天呐”帐中众将听得无不如同坠入冰窖,身心俱寒。

    “将军,你既然已经洞若观火,如何克制得住”终于有人颤声道:“末将之前,只道只道您已经感念于他们的雪中送炭”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南鹰哈哈一笑:“所以本将才说,既是图谋,当有利益所趋呼厨泉兄弟存了狐假虎威之心,本将何尝不想借力发力只要灭了须卜骨都侯,必可震慑西北群丑,再不敢于本将归途之中再兴波澜”

    “只要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有何不可”他的笑容之中有着一丝欣慰:“为了你们,为了四千余名兄弟的性命一点小小的龌龊,本将忍了”

    “你奶奶的”一将忍不住爆了粗口:“是应该将他们一起拖去骊靬,要死一起死”

    “昔日便尝闻鹰扬中郎将纵横天下,勇冠三军,且战必当先,一生从无败绩只道为将者,必当如是”马超呆呆的注视着南鹰,目光之中满是狂热。他突然间翻身拜倒:“而小侄今日始知,盛名之下向无虚士,姑丈大人岂止勇猛擅战,其谋略之深、辨事之明、胸怀之广,亦是天下无双”

    “什么姑丈大人”马云萝玉容之上蓦的掠过一抹红云:“叫将军”

    大帐之中一静,倏的迸发出一阵轰笑之声,整个气氛为之一松。

    “马将军,本将没有你说得那么神”南鹰一笑拉起马超,如电目光环顾全帐:“众位将军,既然已明局势,立即准备去吧华雄、李正、胡车儿,你们仍要辛苦一下,立即点兵,趁夜前去扫灭那几股马贼”

    “形势严峻,而我军的命运不能完全操纵在别人手中”他郑重其事道:“哪怕是多取得一些物资,都可能为我军争得一丝主动,切记切记”

    “将军放心”众将信心大涨的轰然应诺,一起涌出大帐。

    南鹰静立半晌,才坐于将案之后,缓缓闭上双目,流露出一丝难掩的疲惫。

    温润如玉的纤纤十指柔柔的抚上他的额际,为他缓缓揉按。

    “云萝我只能说于你一人知道”南鹰仍然闭着双目,反手攀着那双玉腕,梦呓般道:“在看似洞察先机的表相之下,我我其实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这么走下去”

    玉手瞬间冰冷,然而,那如同天簌般的声音依然仿佛充满了魔幻般的力量:“我会一直陪你”

    “有你真好”强烈的倦意袭来,南鹰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