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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翁,光是这么一条路,就可见这些短毛……其志不小啊。”
旁边幕僚师爷也一直在盯着那段题记看,读书人的想法总是类似,那位师爷居然也得出了与史可法差不多的结论。而他的东翁则是怅然无言——史可法对于明帝国的忠诚自是无与伦比,若是在其它环境下,得知有这么一群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将会威胁到大明的未来,肯定是不惜一切也要扑上去咬一口。但偏偏在这时候,他的潜意识中除了紧张,还隐隐有一丝兴奋……
——短毛所开辟的这条路,会不会同时也为大明指出了未来的方向呢?
史可法站在原地沉吟了许久,王石头那边早已缴费过关,等了半天实在耐不住,让小跟班儿过来催促了,一行人才又匆匆上车继续前行。
临走前史可法又瞄了一眼那石碑文字的结尾,最后一段就是说收费的理由——这条道路工程造价太高,虽有琼海贸易公司事先垫资,但终究不能完全承受。且道路主体工程完工以后,后续路面维护,绿化管理,以及排水沟行道树等各类辅助设施的增加添补也要不断投钱进去,故此将以收费公路方式投入使用。所得款项用于支付日常维护人员开支,以及逐年偿还当初建造道路所借的垫款。
收费规则在上面也写得很清楚:仅对车辆收费,对于行人免费。载货车则根据其重量收费,最后还有一条是收费年限定为二十年。
在看完这则题记之后,史可法再看到“收费站”那三个字倒觉得不是很刺眼了。想想看也有道理——整条路上这么干干净净,两边绿树成荫,中间马道上绿草皮始终保持繁茂,要说不安排专人管理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如果专门安排一批人干这种事情肯定要保障他们的生活,养他们的钱粮从哪里来?想来短毛的官府再有钱也不可能一直这样平白赔本下去。
况且以这条公路的铺设难度之大,档次之高,题记上虽然没具体说明造价,以史可法这个对工程和经济全无认识的明代儒生,也能猜度到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短毛的那家贸易商行肯一次性出借这么一大笔钱用来修路,二十年以后才收回款项已是殊为不易,要说让他们完全白送,连史可法这等与其完全无关的路人也觉得不现实。
不过他又由此想到这借款修路,收费还钱倒是个好主意,倘若大明也能这么搞一下的话……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且不说大明不可能有哪家富户愿意借出一笔长达几十年的款子。就算真借到了钱,明王朝也不可能将其用在修路上——每年都那么多的灾民要赈济,那么多的欠饷要补发,关外还有大片失土等着收回……比区区一条道路重要的事情可太多了。
可是……若大明内陆真有这么一条高等级公路的话,将会对朝政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啊!——同样是差不多的距离,倘若眼前这条道路不是被修建在偏僻荒远的海南岛,而是在京师和天津卫之间,一向令朝廷上下头痛不已的漕运想必马上就可以彻底改成海漕,从此再不用受缺粮之苦了。
又或者转移到京师和德州之间,那每年春夏两季京城里的粮价至少也能下降个三四成吧。而若是大明两京十三省都能用这种道路连接起来的话……
史可法用力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恐怕是陷入妄想——就是短毛也没这能力,至少现在不可能有。
“除非他们得了天下……”
未来的南明东阁大学士,大明最后的四镇督师嘴里忽然咕哝出这么一句,但他立即有些仓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四下看看——好在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小跟班儿正跟王石头聊的热烈,而旁边那位一向细致的幕僚师爷居然也双眉紧锁,不知道在考虑着什么。
“在想什么呢?”
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破绽,史可法索性先开口提问,那幕僚一愣,随即拱手道:
“东翁,学生只是在想:为何在那髡人首脑笔下会写出‘重修西线高速公路题记’的名目,难道这里以前竟有一条与此相类似的道路么?想想看也不可能啊。”
史可法一怔,想都不想便应道:
“当然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两人又合计了一阵,死活猜不出那位总指挥应荣威为啥要这么写。师爷建议说既然那位应先生今天早晨才和您打过招呼,想必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干脆直接去问一声?看这些短毛的文辞习惯,都是直截了当的居多,也许会有意外收获呢。
但史可法想想看还是算了,毕竟他跟人家不熟。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许不过笔误而已。比起对那篇题记的疑惑,史可法倒是更关心这辆车到底交了多少钱?他向小石头询问,后者报给他的数字倒是让他微微有些惊讶:
“才十几个铜钱?那也不算贵么。”
小石头一听却叫嚷起来:
“大老爷诶,我们才走了多少路啊!况且我们是载人的轻车,不靠货运赚钱,就是按定额交费罢了,那些载货大车交的才多。而且这收费站沿途可不止一个,都是按路段收的,我们中途从山庄上路,却是要按整段路交钱,已经吃大亏了呢——短毛的规矩就要数这条最坏,您说咱大明的路啥时候有收费的?”
史可法忍不住笑了——他跟小石头接触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从他嘴里听到“咱大明”这个词。倒是经常听到“咱们琼州”如何如何……这时候倒想起大明来了。
“这么说的话,若是有人要去的地方与出发地正好同在一条路段内,岂不是不用交钱了?”
听了王石头的话,史可法却想到不少在收费方面的漏洞,小石头嘿了一声:
“是啊,可有这样好运气的人家毕竟不多。”
“那若是有人到了快要收费的地方,却从旁边绕过去,不也可以逃掉费用么?”
旁边师爷忽然也饶有兴趣道,小石头却摇摇头:
“怎么可能呢,您没看见刚才那个站是在河边嘛,不过桥难道还游过去……其它站址也都选择的紧要之处,不是桥口就是隘口,行人大概能绕,车子是断断绕不过去的。可行人又不用交钱,何必费事绕路呢。”
“那硬闯呢?冲过去!”
旁边小跟班儿握着拳头叫道,一副唯恐天下不乱模样,王石头却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主意可打不得——这些收费站也兼作检查站和哨站,别看现在松垮垮的,那是太平无事。若是哪里有人犯了事情,或是有外敌入侵,马上就会有哨兵出来查验车辆。那些兵都是用火铳的,车马跑再快也快不过火铳弹丸吧!”
说到这里时,王石头忽然点点头:
“想想看,这些收费站的存在至少有一个好处。”
“啊?”
“路上再没人剪径了,因为短毛直接把这活儿给干了。敢跟短毛官府抢生意的,肯定没好下场,嘿嘿……”
听着小石头这些赌气的话,史可法和他的师爷都是相对苦笑——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说起收费,这孩子大约来的时候太小都已经忘了:其实大明境内在官道上拦路设卡的州县军镇多着呢,那还是纯粹白拿钱的。若当真有谁能修出这么一条路来,恐怕收的钱比这里更要多出十倍还不止。
…………
随着渐渐靠近府城,路上车辆也愈发多起来。它们的速度有快有慢,但行动起来却是秩序井然,道路一直十分畅通。
史可法等人在上课时就已经听短毛老师给他们讲解过关于“靠右行走”的交通规则,当时只是觉得挺新鲜。此时亲眼见到交通规则在实际中的应用,方能理解到这条规则是如何的重要——行人都靠在最右面,也就是最外面行走;之后是像他们这样正常速度的车辆,专门空出了一条内侧道供四马快车和超车之用……中间在一条用平整草皮覆盖的马路分隔之后,便是从对面过来的车道,也按同样规则,清晰明确,分毫不乱。
当然这也与沿途时常可见带着袖标举着小红旗的管理者有关,所有车夫都要服从那些管理人的指令。小跟班儿曾经好奇询问如果不听那些举小红旗的指令会怎样,结果王石头指了指每辆车屁股后面都绘着的一组由天干地支和数字组合起来的数据:
“看见这个没有?这叫车牌,每辆车都不一样,没有就不能上路。若是有谁不听号令乱闯,或是撞到人,又或者惹出别的什么麻烦了。人家都可以凭车牌找到车主,轻则赔钱重则拘役,再重的就要丢煤矿劳动改造去了……”
“啊?那人家里的小推车没这牌子也不能上路么?”
小跟班儿不信,史可法等人也觉得这有点匪夷所思,王石头笑着摇摇头:
“当然不是,这个主要是限制那些能撞伤人的大车。一般靠人力推拉的小车速度压根儿快不了,当然就不用上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