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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六 船长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猜测还真没错——锦衣亲军本就是大明天子近卫,只不过如今承担的工作早就超出了原本范畴而已。

    而那些人在把他抓起来以后,只是简单的通过翻译问了几句话,便并没再理会了。约翰对此也不意外——他一看形势不好,就赶紧把那份“国书”给拿出来了,这时候人家肯定要报上去,等更高一级的官员来做出决定。

    甚至——约翰船长不无恶意的想,没准儿这帮人会直接上报到中国大皇帝那里呢,到时候自己把坑闷拐骗的本事拿出来,没准儿能哄得的对方给自己封一个公爵什么,虽然是异国的爵位,回到家乡后也可以用来唬住不少人了。到时候是娶个年轻漂亮的村姑,还是找个成熟妩媚的贵妇人呢?恩恩,如果有美丽的中国公主看上自己,那也可以考虑啊!

    ……正当约翰船长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时,却见有两个人走到了他的笼子前头。约翰只抬眼瞄了一眼,便又低头做美梦了——那俩货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有地位的,身上穿着普普通通,还没看守他的狱卒华丽呢。头上没戴帽子,脑袋上头发短的只薄薄一层,关键是年龄也不大,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具体办事的人员,估计还是个翻译之流吧。

    果然,那两人走到他面前,一张口,叽里咕噜说的却是英语——或者说,听起来像是英语。

    但在那两人说了一大通后,约翰却只抬了抬眼皮子,斜了他们一眼——这俩货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大英帝国语言,无论发音规则还是单词,语法,都与正宗英语大相径庭。天晓得是从哪个殖民地的乡巴佬那里学来,象约翰这样的正宗英国本土人士根本羞于承认,干脆装作听不懂,不予理会。

    那两人果然有些尴尬的样子,互相嘲笑了两句:

    “瞧,我就说吧,这个时代的的英语跟我们那时候还不一样呢。”

    “不是说莎士比亚之后英语就基本定型了么?莎士比亚都死了十几年了,英国佬儿的语言习惯还没固定下来么?”

    “别忘了我们学的可是美式英语,跟这个时代的英国本土语言肯定相差很大——别自找麻烦了,老老实实找翻译吧。”

    “好吧……”

    约翰看那两人嘀咕了一阵,终于承认自己语言能力不行,还是挥手招来了翻译。但那两人却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正儿八经坐了下来,看样子是要对他进行询问。

    走过来的翻译乃是经常混迹于港口码头这一带,和西洋客商打交道机会很多,说的英语也不怎么标准,但至少语言交流上没问题。而且有些出乎约翰意料的是,那翻译对这两个年轻人极为恭敬,看来这两个办事人员级别还挺高?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对那两人的态度也客气了一些,对于两人提出的问题,基本上也能做到有问必答——只是他很快便发现那两家伙的言辞极其刁钻,让他拙于应付。

    比如关于他的身份,当约翰试图表明自己是来自大英帝国的使者,带来了大英帝国国王陛下的国书时,对面那两人脸上明显露出了嘲笑的表情。

    不仅仅是他们,连那些看守,甚至翻译都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在约翰先生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一名卫兵从墙角架子上搬来一个木箱子,放到了约翰面前。

    ——那里全是各种各样包装精美的文件,有羊皮的,也有纸质的,有些还镶了银边,约翰那份“国书”也在其中,显得很寒酸。

    “自从这琼州港开埠以来,我们已经收到了至少二十份以上来自各国政府的外交文书。虽然不能说全都是假的……但是,约翰先生,在这里我们要提醒你——如果你继续坚持你的外交使者身份,我们就将会采用各种方式,正式的对此进行核实。如果是真的,这份文书确实出自查理一世陛下的宫廷,那你会得到符合外交礼仪的对待……但如果是假的,按照咱们中国的规矩:欺骗皇帝会被砍头。”

    “现在,约翰先生,你还坚持你的官方身份吗?”

    那位自称为“密斯特赵”的年轻人从中拿出了约翰的“国书”晃了晃,并向他说出了这番话。约翰船长抹了抹额头冷汗,考虑了十秒钟,果断做出决定:

    “……不,不用了,这只是一个……嘿嘿,玩笑,玩笑而已。”

    对面那位赵先生微微一笑,将“国书”扔回到木箱中,示意旁人搬回到角落中去。

    “好吧,那我们也只将其当作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现在,我们可以来谈一谈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

    二十分钟以后,约翰?特纳船长满头大汗的开始为他的罪状做自我辩护:中国禁止奴隶制,而他正企图往这里贩运奴隶。

    “赵先生,我……我不知道这条法律啊……真的不知道!”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以往并不是没有商船来到过这里,我们也把这里需要的货物和应该遵守的规则都告知了他们,你的公司同仁们没有提醒过你吗?”

    “这个……我其实并非东印度公司的成员。”

    约翰船长支吾道,在他对面,赵立德和迟正杰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显出颇为意外的神色。

    ——大英帝国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拥有英国王室颁发的特许状,正儿八经是在印度这一块,包括东南亚都拥有大块地盘和各种特权的。凡是能来到南中国海的英国船,都必然只能是东印度公司的成员。否则那“特许状”还有什么意义呢?

    “真有意思,英国商船,居然不是东印度公司的成员,那你沿途是怎么补给和停靠的?难道不怕给东印度公司的人当作海盗围剿?”

    约翰船长咽了口唾沫,他发现这俩位年轻人看着岁数不大,却都极为老练,对于东南亚一带,乃至于英国本土的形势居然都很熟悉,想在他们面前装神弄鬼实在太难。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老实交待——他以前其实一直是跑地中海航线的。在伊斯坦布尔和雅典之间跑商,小日子过得挺舒心。但在一次无谓的冲突中,很倒霉的得罪了某位权贵——还是在大英帝国很有能量的一位权贵,把他搞得很惨,在整个欧洲都待不下去了。

    于是只能背井离乡,他的选择有两个:要么运送清教徒去美洲,或者去加勒比海一带抢劫西班牙人的运宝船。要么去亚洲,传说中富庶的印度,以及更加神秘的中国。

    约翰船长选择了后者,因为他有个朋友在东印度公司任职,虽然慑于那位权贵的威胁,不敢公开招揽他,但好歹能在职权范围内给些方便。沿途停靠,补给之类,便是这样解决的。

    但他那位朋友显然对中国,尤其是如今控制了整个东亚海域的琼海军并不熟悉,否则一定会提醒他,不要触犯那些短毛的忌讳……等等!短毛?

    由于翻译问题,一直没想到“短毛”这个词和头发有关的约翰船长忽然间福至心灵,一下子领悟过来,指着对面那两小伙子的头发。

    “你们是……”

    对面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只是简单的点点头,承认了他的猜想。然后,那位迟先生却忽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在伊斯坦布尔和雅典之间,是倒卖绒毯和艺术品吗?”

    约翰船长一愣,听翻译又重复了一遍之后,犹豫了片刻,方才摇头道:

    “当然不是,绒毯才能卖几个钱啊——还是贩卖……人口。经过阉割和调教的希腊白奴是奥斯曼老爷们最爱的品种。而土耳其人征战四方,捕捉到的人口也有许多是贩往欧洲做苦工的。”

    大约是赵立德和迟正杰二人先前的表现惊住了他,或者担心对方随后去船上调查时会露馅,这家伙居然没敢顺势否认,而是老老实实承认了他的职业——贩奴者。

    若不是干惯了这一行,这位约翰船长大概也不会在经过非洲时想起来弄上满满一船黑奴来中国。其实在距离更近的印度也能弄到不错的货物——比如布料和宝石,但本着“做熟不做生”的思想,约翰?特纳船长还是选择了他最熟悉的行当。

    赵立德和迟正杰二人本来倒是对这位英国船长挺感兴趣的——如今的英国正是那位历史上被砍头的查理一世当政,他们原本还想多问问英国本土的情况呢。

    想当初琼海军刚刚崛起时可是跟东南亚这边的西洋联军狠狠干过一仗,但惟有几艘大英帝国的舰船逃脱,还带走了他们的火炮与新式火枪残骸。而这几年来赵立德破获的窃取武器案件中,也要数英国间谍最是活跃猖獗。

    他们内部讨论时,曾经开玩笑的说这个时空的英国光荣革命没准儿会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发生变化——比如查理一世的军队使用了新式武器击败反对派,或者克伦威尔的护国军变得比原来更加强大,若干年后英国王室复辟失败……等等。

    ——蝴蝶翅膀会如何扇动,还真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