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银发哥哥,小的是魔威阁的临时弟子,张白生。”那个白白净净,身子有些瘦弱的小子很恭敬地抱了抱拳,对着银尘憨笑着,状极真诚。银尘扫了一眼这个可能只比自己大一两岁的年轻人,从他培元十三重的实力底下,看到了一颗元婴十三重都柠不回来的好奇心。
“见过张魔头!”银尘一拱手,脚步不停:“银尘。”
“魔头算不上,顶多是个魔道尾巴!”张白生谦虚道:“小可想问下哥哥,刚才可是已经预料到那些老鼠的危险?”
“是啊。”银尘无所谓地如实说道:“之前我不是停了一点时间吗,就死在判断那究竟是什么样的风险。”
“老鼠有什么可怕的?”个什佰白痴一样冷笑着说,换来了万剑心冷厉的眼神,不过很奇怪的是,这个同样培元十三重的小家伙似乎对分神合道的“超人”们一点儿畏惧都没有呢。
“不知哥哥为何会想到老鼠能带给我们这么大的危险?哥哥应该知道江湖上怕老鼠的人都会被人耻笑吧?”这位张白生将个什佰的话翻译了一遍,那话听在正道人士耳朵里也顺溜多了,不免生出一丝尊重之意:“咱们这些混江湖的,哪里会想到这小小的老鼠就如此难对付呢?!”
他这一说,正道和魔道中人都将耳朵支棱起来,生怕漏掉一个字,这次他们可真是被一群最下贱卑微的耗子给弄得灰头土脸,魔威阁这边甚至还折损了一个人呢。
“若是平常的耗子老鼠,各位估计连看一眼都是它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法师此时完全没有架子,很是耐心地给周围的人解释道:“平常我们在粮仓里谷场上见到的老鼠,都是仓鼠,除了偷粮食没有任何特长。可是法爷我走了各地的名山大川,闯过那最神秘的古墓地宫,见过那最偏门的神功秘籍,自然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见识到了那传说中的‘噬绝巨鼠’,这种老鼠体长一尺开外,群居,蜂拥而至别说猫了,连老虎都敢吃,唯一的缺陷其实就是怕太阳和通风干燥之处,因此在地下幽深之处,人迹罕至之所,出现的老鼠,也和寻常粮仓里的老鼠不同,不得不提高警惕。我先前踌躇不前,就是仔细权衡,想着对付这种老鼠的各种方法,,哪一种把握更大。结果各位都看到了吧?用大火确实可以将老鼠杀灭……”
“厉害呀!”
“小哥厉害!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命呢!”
“就是就是,大恩不言谢,我们魔威阁的人也是知恩图报的!”
马屁声滚滚如潮,只有个什佰和他的主子徐权一脸灰黑,狼狈又嫉妒地一声不吭。法师冲他们挑挑眉毛,既没有嘲笑他们的“众叛亲离”,也没有大骂他们的“忘恩负义”,实际上,他心里冷笑连连,早将这一串魔道中人看的十分透彻了。
魔道之人知恩图报?别开玩笑了,都知恩图报讲究哥们义气了,还叫魔道?魔道中人,死道友不死贫道,人人为己,绝不为人,除了涉及到门派传承这种大事,其余的时候,魔道中人兄弟萧墙,师徒相残,夫妻反目才是正常现象。门派团结,上下一心的,那是天杀魔宫那样披着魔道画皮的真正正道!
风源大陆,恶暗神功,整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决定了个人只能踩着一切愿意为你表现出善意的人的尸骨向上爬!
这就是神功文明,这就是武士们的传统。刀剑无情,神功无义!
以离恨天为首的正道流传,那都是遵循了人性中那些闪光点的殉道者,无论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了的,他们之间虽然门派林立,可实际上,天下正道,就是一个叫做“人间公义”的门派而已,铁剑门和玄天阁之间的区别,不过门派下面的不同堂口而已。银尘五年来感受最深的便是这些,正道无可堕落,魔道堕落到无可辩护。
因此大法师先生根本不敢相信魔道人士能有知恩图报这种属性,唯一带着这种属性的魔道人士樱释玄,以大法师的推测不是叛变魔道就是替正道殉道,没有第三种结局。大法师面对魔威阁弟子的感激和马屁,一点不敢大意麻痹,脸上挂着和魔道人士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的假笑,心里不定怎么恶毒诅咒呢。
当然,大法师要是真心诅咒什么人,那么你躲到和尚庙里都逃不过被霉运坑死的下场,而银发大法师的诅咒,早在一把火烧死鼠群之后,就顺手下在了这些魔威阁弟子群里。
他为什么要用光系魔法治疗铁剑门全员?
这些豪侠们受到的伤害不过如同被狼群给咬伤了而已,只要不是脸被咬伤,这种伤口对他们来说不比刀剑加身的伤害特殊到哪里去。涂了金创药,用聚元式恢复一下就好,甚至于,大法师完全可以用消耗更少,治愈效果更高的水系魔法,为什么偏偏要使用法力成本相对高昂,效果还不太好的光系魔法?
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些“噬绝巨鼠”,其实并不是什么生物,而是介于生物与亡灵鬼物之间的物种,类似安布雷来的特产——“丧尸”,不怕圣光,成群结队,丧失理智,感染同类。被它们咬伤的人,体内会藏有尸毒,身体和灵魂都会被慢慢腐蚀,直到最后变成丧尸类生物的一员。
大法师暗自冷笑,他没有将这个最重要的情报告诉任何人,就是想等着忘恩负义的徐权突然发病,最好能将烦人又黑心的个什佰吃了。老鼠啃咬留下的尸毒不是T病毒,不会二次传染,却会使人更加疯狂,逮住一个活人就一定要吃下肚去,就像那帮子老鼠一样。
而任何尸毒,在蕴含着文明圣火的光治愈魔法面前,都只有被彻底净化掉的份儿。大法师朝铁剑门的人释放治愈魔法却不管魔威阁的人,其用心可想而知。
银尘的解释和魔威阁弟子们的马屁让两方的关系至少在表面上缓和下来了。两队人之间的的距离不知不觉中缩短一半多,虽然还隔着一点距离,但是至少双方有说有笑了,暂时不互相敌视谩骂了。
“留神!”队伍行进了差不多两千米,在一方奇怪的牌匾下面停住了。这个时候,别说感觉敏锐的银尘。就是一玄子这样的普通人都看出不对劲儿来了,二十个人几乎同时停下脚步。
向右的拐角之后,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在火把的照耀下,根本看不到头,也米有人知道千年之前那些连历法都没有的古人是怎么开凿出来这样一条长,直,平整的走道的。
走道的地面由石板铺成,一千年来严丝合缝,平整光滑但也单调。走道的四壁就是普通的石头墙,和地面一样平整光滑缺少变化。走道的顶是用长条石板密匝匝地铺成,缝隙细得几乎看不到,无论颜色,纹路还是样式,都和墙面地面没有任何区别。整条走道里漆黑一团,虽然每个一段距离就有一对儿灯架子钉在石头墙面上,可是,那灯架子里绝对不会有一滴灯油,千年了,能烧得灯油都烧尽了。探路的二十人只能靠着两只火把的光亮照出前进的路。隧道般平整的地下走道里,火把的光亮似乎分外犀利,能够照到三十米外的条石顶上。
这隧道除了一个拐弯,任何地方都是一片平整的青灰色,唯独到了这里,一方石板不知道怎么就嵌在两条条石的中间,楔进两块大石头的顶部,上接天花板,下垂一尺有余,高高横在地下走道的上方。牌匾上阴刻着许多花纹,和“玄罗宗”现如今的花纹一模一样,
李小萌看着那花纹,神色间有点迷醉。
岩石牌匾的正中间,刻着三个大字,阳刻,都是中原文字“虎”。
虎虎虎。
虎!虎!虎!
银尘大法师瞳孔猛缩,他能够感觉到前方笔直的道路上蕴含着绝大的危险。
他身边的人,他身后的人,他右边的魔道中人,都一声不吭,都感觉到一股寒冷的,阴森的诡异气氛从脚底慢慢泛起,渐渐淹没头顶。
“这是怎么回事?”万剑心的声音孤零零地响起,又孤零零地消散了,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小心点吧,事出反常必有妖!”魔威阁队伍中,徐权冷冷说道:“派个人过去探路才是正经的。”
他扭过头,看到魔威阁弟子们一个个低下头颅,掩藏住眼睛鼻子,似乎这样就能让他认不出自己,他看不见的角落里,个什佰几乎缩成一个圆球。
他眼角的余光里,看到银尘和万剑心对视一眼,万剑心蓝色的眼睛里滚动着包括信任在内的各种诡谲的情绪,眼神仿佛宇宙奥秘一样深邃得可怕。
“找个熟悉你能力的人……”万剑心低声嘟囔了一句,紧接着微微提高声音道:“一玄子!”
“在!”一玄子的声音和语气里没有丁点畏惧,只有他身边的李小萌眼含泪花:“相公……”
二十人的队伍里弥漫着可怕的沉默,就连那个混在正道中间的张白生也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谁都知道,现在出去探路的人,都可以算作是死人了。
没有人知道三虎牌匾后面有什么,也许是毒箭,也许是虫蚁,也许是从脚下射出的标枪之类,总之防不胜防,在没有针对性的预案的前敌下,仅仅是维持着护体神功朝前走,并不能给探路者的生命提供任何保障,可是如果不派人探路,大伙儿一起走,那么遇到机关陷阱的时候,就是全体热人员跟着一起完蛋。为了门派,为了上司,为了正道兄弟,派人探路是唯一可行的选项。
牺牲一个人,保全十个人,甚至于他们这二十人,本身就是后面长长队伍的探路者,就是要被牺牲掉的炮灰。
这就是五位铁剑门新进弟子,一位玄罗宗女弟子,还有所有魔道人士共同的想法,很残酷,很现实。
这,就是此刻第一次牺牲与离别时,悲伤压抑的氛围的成因,哪怕魔威阁的弟子们不为同门悲伤,他们也会为自己兔死狐悲的。
一玄子听到点名之后,只是笑了笑,他的笑容不是强颜欢笑,更不是视死如归,他的笑容只是有点有恃无恐。
一玄子没有跟着银尘大法师趟过赤血魔境,没有跟着黑零大神师趟过风波亭,但是他确实跟着银尘去过不少地方,知道这位神秘的大法师的诡异能力。一玄子很清楚,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神秘高人也许不能在危机之中救下很多人,却绝对可以保住一个人不死,无论那人面对什么情况。
一玄子放松地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惊慌,然后就朝着银尘大法师走过去。银尘也很轻松地在他肩上拍了拍,似乎算是鼓励,可是随后银尘就将手掌放在一玄子肩头,一双白银色的眼睛注视着他那绿色的眼睛。
似乎门派前辈正在给这个勇士注入某种精神力量。
银尘将手放在一玄子肩头三秒钟,然后就在抬起的一瞬间,魔法释放。
黑色的丝线如同诅咒的明文,在一玄子白绿相间的长袍上浮现出来,以一侧肩膀为中心辐射开来,变成弯弯扭扭的无意义的几何线条,没有任何一个符咒显示出来,只有几何纹样,仿佛一张巨大的黑色毒蜘蛛的网,覆盖了一玄子半身。
两人很数落地相互一点头,就错身而过,一玄子大踏步地走过了那道诡异的牌匾,举着一根火把扬长而去,他的身影随着火光越来越远,仿佛一只远去的萤火虫。
大师手中,猛然冒出一簇黑色的玄冰,玄冰之中,星星点点的蓝光如同旋转着的银河系,发出令人神智混乱的迷惑之光。
黑暗魔法·破空转移。
和光棱定位完全相反,这个魔法不是将某人传送到符咒所在的地方,而是让符咒附着的物体回到某人身边。此刻的一玄子,真的就像被扔出去的鱼饵一样,一旦触发了什么机关就会安全返回。
他举着火把越走越远,一团火光照耀出来的橘黄色的光晕几乎要缩小成一个光点。包括银尘在内没有人能看清,他身上慢慢浮现出一层坚硬的如同钢甲一样的黑色薄膜,那是暗流魔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