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单刀直入了:“你能退却八万建州铁骑,想必精通兵阵军势之道,不知你对如今北人进犯的局势,有什么高见?”
银尘抬起目光,直视着中年男子的眼睛,对于一位草民来说,这样看着贵族可不是礼貌的举动,少不得要挨一顿鞭子了。银尘悄悄攥紧右手,白银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这一道眼神让中年男子觉得颇为奇怪。
“我不懂兵法。”银尘根本不屑于撒谎,他对眼前的人的第一印象相当好,儒雅,宽仁,拥有极高的地位却不到处炫耀,这样的人,能成大事不说,跟他混的人都是有福气的。
“什么?”中年男子显然被惊到了:“不会兵法?那你是怎么做到?那可是八万大军!”他不能不惊讶,甚至不能不开始怀疑眼前的银发男孩只不是沾名钓誉,哗众取宠之辈,在他看来,无论银尘用了什么手段,神咒也好,陷阱也罢,或者下毒,奇袭等等一切手段,最终绕不开用军势冲阵,将八万大军击退。在这个没有任何录像手段的世界中,口耳相传的消息总会失真,身为上位者,中年男子早就练就出了一种鉴别消息真伪,甚至从假消息中找出事情真相的能力。他在这三天里没少听手下的汇报,一切有关白银圣贤的消息都被他知道了,他甚至知道白银圣贤在黑山庄的人面前力保尹山峦之女这样隐秘的事情。
他敢摆出这样的大场面“堵截”银尘,就是因为他通过这些庞杂甚至有些自相矛盾的信息,摸透了白银圣贤的性格,至少,他敢百分之百肯定,只要不露出敌意,白银圣贤不会贸然出手攻击,至少,他敢肯定将这个人带上自己的马车,不用担心他突然暗算自己。
只是他无论怎么分析,得出的结论,都是白银圣贤用巧计配合军势击退了八旗大军。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一个人将八万大军杀得干干净净”,这种说法,甚至不敢想,毕竟这个世界,还没有红汞核弹,甚至连厉害一点的炮弹都没有,一个人上阵杀敌,无非就是用刀砍,用铁锤砸,可是他的对手,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八旗铁骑,怎么可以被一个人击败?
中年男子完全不可能相信银尘一己之力战胜整个建州八旗的说法,他拒绝相信,事实上这个世界上除了血阳城居民以外的所有人,都拒绝相信这一点。
“我真的不会。”银尘看着中年男子不可置信的眼神,心里微微叹气,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行兵奥义,我并非完全不懂,可是这些军势啊,骑兵啊,步兵方阵啊,我确实不懂。”他后面一句话没说,那就是:“我只知道关于宇宙战舰,魔导卫星,近空核打击之类的军备该怎么运用。”
银尘并不是对军事战略一无所知,就算他以前一无所知,可是拥有卡诺尼克尔文明终端的他经过五年的探索,也不可能依旧一无所知。他从地底基地里拿出来的那台笔记本中,有着丰富的战略和战术资料,以及战争失利,甚至还有一款还原度非常高的战略游戏可以用来磨练自己的战略思想,可是啊,那里面的资料,都以星空为背景,以神级宇宙战舰为兵卒,至于步兵和骑兵?那是什么?
银尘在那些资料里,见过的最原始,最低级,最容易被团灭的炮灰武装,居然是俄制t199主战坦克。至于战壕步兵?那些东西根本没有出现在资料之中,那些资料里,甚至没有一款轻型武器,最小口径的炮,就是反重力空天战斗机上的440毫米口径量子高能射线炮。
银尘知道自己会一些军势,战斗,布阵之术,可是他的军势,全部建立在10000毫米均质空间层叠复合拼接式主战装甲和10000毫米口径正反物质湮灭式粒子坍缩增压炮的基础上,核弹,那都是仿佛小手枪一样进行近战肉搏的自卫武器。
这就是一位传奇战斗法师了解的所谓“战争”,他的心里,战争就是两个星系之间,数百万可文明星球之间你死活我的较量,至于星间歼灭战,轨道速降战,那不是镇压叛乱吗?
了解这些战术的银尘,根本不可能分出什精力去了解八百骑兵围绕一座土丘展开攻防战,他甚至没法理解为什么要攻城,在他看来,将一艘体型最苗条的星间战列舰停在城市上空,遮住阳光三个月,底下的守军必然投降,不投降?直接一炮将城市轰掉不就行了吗?一颗星球上又不是只有那一座城市。
中年男子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眼神里的慌乱慢慢退去,变成一抹银白色的坦然,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你是在欺骗本座?”
“没有。”银尘轻声说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打退骑兵是事实,不会军势也是事实。”
“你不想为本座效力?”中年男子的脸色微微变了一点,他此刻只能得出一种结论,那就是这个小子不是不会军势,而是待价而沽,想从他这里混到更高的位置,毕竟血阳城如今在宗族会的指挥下修缮着城墙这种事情,可不是能拿出来骗人的呀,这是实实在在的功绩呀。
有了功绩,成年人难免自傲,难免要求更多的回报,就不要说这样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了。
“我愿意为你效力,至少现在愿意。不过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更知道我自己的长处短处!我银尘既然打算向你寻求合作,我就不能蒙骗你,让你吃亏。”银尘说得很自然,因为这是一位法师的原则,无论是刚刚领证的菜鸟法师,抑或端坐神位的法神,都是如此,他们不善于也不屑于撒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会夸大其词,更不会夸大自己的能力。
“我知道你担心南北之间的局势,这一点,我只能从大方向说,至于每一场战役怎么打,那是前线将领的事情,我不好说,也不会说,因为骑兵军势步兵军势这些,我真的不懂。”银尘没有给中年男子开口的机会,直接往下说道。
“战争这种事情,说穿了就是一个钱字。”银尘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中年男子的眉毛微微一挑,作为一位曾经领兵打仗,甚至在潼关和建州人厮杀过的人,他当然知道军饷的重要性,当然,他心里也有不太认同的地方,因为他不认为军队只靠钱就能打赢对手。
“行兵之事,士气,战阵,地理,甚至天时都很重要,怎么就能说只一个钱字呢?”中年男子知道这个小子要爆发出些许才能了,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像嘴上说得那样不通军势,至少,中年男子能够知道,这个小子究竟强在什么地方了。
“两国交战,打得就是综合国力,而不是军力或者士气。”银尘没有正面回答中年男子的话,只是抛出了一个中年男子,不,应该说整个世界都没有听说过的新名词。
“综合国力?”中年男子的眼神变了,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词很大,有很贴切。
“综合国力,就是指一个国家的经济和科研力量,经济么,就是钱,科研么,就是技术,而研究一切技术都需要钱,所以,一个穷国,在一般条件下,很难打赢一个富有的国家的。”银尘说着,不着痕迹地拍了整个南方帝国一记马屁,南方帝国称雄世界的,不就是富有吗?不就是金币多吗?一年的收入,百万两黄金,那就是百亿铜板!这份富庶,只怕世上还没有哪个国家可以望其项背的。
中年男子的眼睛亮了:“你是说帝国还有翻盘的机会?”他这一句话,反而让银尘呼吸一顿,心想:“不是吧?南方帝国已经到了如此危险的地步?连胜算都没有了吗?”
想归想,他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惊讶的地方,依然侃侃而谈:
“打仗需要钱,武器装备需要钱,后勤车辆需要钱,军饷,抚恤金,粮草甚至锅碗瓢盆需要钱,更别说弩箭和火炮了。”银尘的眼睛里闪着光芒:“这些钱,都是打防卫战的钱,花对了,花好了,也就能守住国都”
“仅此而已?”中年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要想反攻,要想夺回失地,甚至,要想将北国吞了当行省,更多的钱,应该投放在武器改进上,我知道咱们有最先进的铸造工艺,士兵们都穿着最精良的锁甲,拿着最锋利的长矛,可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难道是我们没有优良的战马?”中年男子想到了帝国最大的短板,没有战马,没有能够冲锋的战马,这是帝国最无力的地方,帝国的骏马,都是擅长拉车,耐力充足的冷血骏马,而不是具备高爆发力,高速度的热血战马,那种战马,只有北方的大草原上,才能培育出来。
“不是战马,而是大炮。”银尘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底牌:“我们拥有高威力的床弩,高威力的破元箭,甚至拥有红衣大炮,这样的军备,如果规模化了,哪怕我们只有拉车的骏马哪怕我们只有扛盾的步兵,也可以将北国完全击溃!”银尘声音平稳地说道,实际上他还有另外一句话没有说:“拥有这样军备的国家都能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你们这些当官的得有多废柴?”
“大炮?你是说红衣大炮?”中年男子眼睛里的光芒熄灭了,他觉得银尘的说法很不现实:“且不说造价如何,红衣大炮炮体沉重非常,非得四轮马车才能拉得动,运输极为困难,更何况装填一次需要至少半刻钟,半刻种发射一次,根本不可能阻挡住北人迅捷的骑兵,床弩,破元箭倒是可以阻挡骑兵,可是机构繁琐,稍微震动一下,就可能伤了弩身,发不出箭来,也不太使用,小子,不怕你笑话,现实中,北人的神臂弓,龙击砲,已经超越了我们。”
中年男子说完,就等着看银尘露出失望窘迫的表情,就等着他话锋一转,大骂帝国的腐朽黑暗了。这样的人,他见多了,而银尘一旦如此,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请下去,孤零零地晾在路边。
要知道,他这样不顾身份地将银尘拦截下来,就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帝国面临的深刻危机,而他自己没有丝毫办法。他预计在五年之内,南方帝国就不会再存在了。
什么十三遗族,什么秘密圣物,中年男子不会押宝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上,在他眼里,南方帝国远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强健兴盛,而是几乎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不做点什么的话,南方可能还会存在,但是帝国必将不保,因为那所谓的天榜百门之中,勾结北方,甚至想自立为王的多得是!十大门派,也绝不会像以前一样全部坚定地站在帝国这边!”中年人了解这些,才会求贤若渴,才会不顾身份地四处找有能力的人,才会拦截银尘,他此时已经到了没有办法可想的境地了。
因此他可以自降身份把银尘拉上车,也能在银尘给不出答案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他踹下去。
然而他没有等来银尘的嘲讽怒骂,只等来了他的一声冷笑:“床弩?对不起,在规划出的能打败北人的军势序列里,根本没有弩这种原始武器的位置!”银尘说道,白银色的瞳孔中放射出森罗般的闪光,他朝虚空一抓,一道紫光爆射而出,中年男子本能地激起罡风,他还以为银尘想对他不利呢,没想到紫光消散后,白银色的手掌中出现了两页薄薄的纸张。
“不瞒您说,我知道自己有那么一丁点儿才能,但是我的才能要放在合适的地方才会发出最大作用。”银尘说着,将两页纸递给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看了看纸上画着的东西,瞳孔猛缩。
他感到窒息,仿佛心脏病突然发作一样。他下意识地扶住了心口,捏着纸张的手开始剧烈颤抖,感觉就像是得了严重的帕金森。过了很一会儿,他才沉重地抬起头来,用非常低微的声音说道:“您是锻造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