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周围分崩离析一样的可怕场景,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露出胜利者的傲慢笑容。面对危难惊恐万状,面对机遇贪婪得意,这不是烽火连城的性格,而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近战者的通病,原因就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文明都不缺教化,却缺乏真正的教育。南方犬儒文明,北方奴隶文明,看似辉煌,看似庄严,却缺乏真正教人尊崇的大智慧,掀开表面的欣欣向荣,内里只不过是贪婪与奴役而已。
烽火连城透过即将破碎的空间,看到白色的敌人疲惫落寞的身影,心中的得意与兴奋更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那一秒中,他没有注意到这个苟延残喘的领域里,再无一丝风的律动。
那一秒钟,银尘用删除“风雪”这个规则的办法,将空间的规则硬生生补齐了,他不是要拖延领域存续的时间,那没有意义,他真正要做的是,让领域汇总不再容许存在流动的【风】。
没有了风,就不会有任何罡风了。
没有了罡风,烽火连城就不会有护体罡风了。
因此直到领域破碎,烽火连城都没有意识到银尘真正的目的,他一直以为银尘想用这近乎“幻觉”的招式来打败自己,可是因为先前战斗中消耗太大,一身元气贼去镂空,如今这个强力杀招只能撑到一半,就无以为继了,他一直这么想着,因此他绝对相信,接下来,眼前的敌人已经是真正的强弩之末,即便硬撑着发出几招,也很快会落败。
烽火连城早领域开启之时就这么认为,一直到现在都这么认为着,他知道自己靠着耗字决,经过了30多分钟的惊心动魄的战斗,此刻终于要迎来胜利了,他现在可以用胜利者的姿态来迎接银尘绝望的脸,来好好欣赏又一个失败者临死前的惨烈挣扎了。
他此刻,完全没有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身上的罡风破碎了。
烽火连城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罡风没了可以再次运行神功,重新汇聚,又不是丹田毁灭,没了元气。对于修炼神功的战士们来说,只要丹田根基不损,一切问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烽火连城拉开架势,稳稳地站在地上,他眼前的世界正在破碎,哗啦啦地如同春天的冰一样瓦解消失。小院,冰雪,牌楼,死尸,以及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铁甲士兵,这些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元素,再衬托上眼前敌人“虚弱疲惫”的身影,更让烽火连城觉得,身负的天平早已翻转过来,锁定胜局,仿佛天地之间突然一片美好,就等他对敌人来上一击最后的裁决了。
他内心之中的贪婪与得意的情绪,仿佛喷泉一样高高昂起。他的脸色因为最后的兴奋而有些潮红,看上去更加神采奕奕。他维持着一招最简单的冲杀武技的起手式,器宇轩昂地运起神功,准备再次鼓荡起罡风,用罡风裹挟着手中的重锤,给与敌人天罚般的一击。
小院中的火焰,早已因为银尘接连释放的终冰之莲而熄灭,此刻银尘的魔法力即将耗尽,领域中的玄冰也失去了魔力的支撑,便慢慢碎裂了,融化了,看起来就像是再次破碎的领域。小院之中的温度变成了正常的水平,一丛丛铁甲士兵从每一道联通小院的楼梯上冲下来,在银尘和烽火连城周身20米外围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在渐渐散开的寒雾之中,这些士兵手上的火把发出橘红色的光芒,照射在他们身上的链甲之上,反射出一道道金红色的光亮,让他们看起来就像全身上下布满了兵器一样,一个个散发出刀锋一样的森冷威压。
锁甲的森林,长矛的圆阵,枯竭的法力,正在恢复的强敌,这一切都将银尘重重包围,仿佛不可破解的残酷宿命,然而被包围其中的传奇魔法师,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千军万马击倒的人物?
就在领域完全退散,寒雾渐渐散开,烽火连城刚刚运起神功,而铁甲的包围圈逐渐形成的这一刻,苍白的魔法师忽然旋转了一下左手腕,一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手指直挺挺地指向的烽火连城的脑袋,似乎下一秒就将喷射出一支寒冰的长矛,烽火连城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因为烽火连城早已认定,眼前这个人,已经是在垂死挣扎了。
最后的魔力,被银尘分为两份,一份进攻,一份逃跑,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任何人,甚至顾不上陆青云了,他只能释放两个魔法,一个就是给自己这30多分钟的拼杀做最后的一个总结,一个就是让自己回到上一个放置光棱定位的地方。
苍白的兜帽外面,光洁的下巴抽动了一下,摆出一个虚弱疲惫的笑容。烽火连城的体内,第一个大周天即将运行完毕,当他的神功运转第二轮的时候,分神十重的罡风就将遍布体表,那时他的敌人将失去所有的机会。
然而一切在今夜都将不可挽回。
指尖,黑暗汇聚,绿光绽放,那一道射线一样的光波,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烽火连城的眉心,没有疼痛,没有鲜血,除了空气中猛然响起的无尽亡灵的惨叫,就只有一股并不强大的干燥的杀意。被光芒照耀的瞬间,烽火连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因为他感觉到了感觉到那道绿光之中,没有丝毫的罡风,没有丝毫的力量,完全就是一束照明的绿光,甚至连最起码哦的毒素的晦涩能量都没有,只有一道单纯的绿色。
“看来这小子真的油尽灯枯了,这次终于轮到本……”他的脑海中转过生命里最后的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甚至没有来得及转完,就戛然而止,永远归于名为死亡的沉寂。
烽火连城没有倒下,甚至没有动,就这样仿佛顶天立地的邪神雕像一样,静静矗立在泯灭的灯火中,成为名为死亡的永寂。他的皮肤,他的脸色,他的袈裟一样宽大的长袍,还有他的金钱鼠尾,都在一瞬间彻底凝固了,变成了灰黑的颜色,那不是生命的颜色,那是墓碑的颜色——
“阿瓦达……索命!”一切都在瞬息间发生,然后不可挽回。
紫光闪耀,白影如同勾魂的无常,闪电般冲出,从石像手中夺走了波浪形的重剑,然后在一道黄金的光芒中彻底消失,这个时候,铁甲的丛林才恍然明白过来,结束了,失败了,主官死了。
士兵们慌忙扑上,然而得到的只有一座石像,一座永远也不会对这个世界的呼唤有任何回应的石头雕像。
这样的死亡,不血腥,却残酷得让人手脚发软。
这样的失败,不惨烈,甚至不屈辱,却足以击溃名为【军心】的无形力量。
银尘消失了,而就在那北面浅弧形的回廊旁边,黑暗的草丛里,一道身影也偷偷摸摸地纵跃着离开,远处明明灭灭的巡逻士兵的火光,偶尔照亮了他的身影,一瞬间又消失了,在那短短的瞬息间,依稀可以看到那黑色的身影的腰上,似乎绑着一把长长的太刀。
……
尹雪梨惊恐地向后挪了挪身子,却也无法真正让自己移动分毫,此时她正被绑在一张木头椅子上,透过牢笼的铁栅栏,看着那位将自己掳走的青年男子,正在被一位面色阴沉的半老头子使劲折磨。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惨无人道的酷刑。那凄惨血腥的画面已经将她弄得都快精神崩溃了。她在牢笼之中,哭喊,咒骂,哀求,却都不能让那那位面色阴沉,内心变态的老头子停下手中的“活计”,她不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非得有如此残忍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有如此阴暗的现实。她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对这整个世界的痛恨,他恨这个世界,恨所有人,恨北国人,更恨南国人。看着眼前这个青年男子在无法形容的可怕刑具中间痉挛颤抖,尹雪梨不由得想起自己那深陷牢狱的父亲。父亲年纪大了,平日里又养尊处优的,哪里承受得了如此残忍的刑罚?也许他早已不堪忍受,死去了吧?尹雪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望夫妻去死,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以前她根本不可能有,可是现在,她甚至每个分钟都要为这个想法祈祷很多遍,仿佛不孝不义的白眼狼,可劲儿想咒死自己的生身父亲。在伏绝镇的时候,他她曾因银尘的开导,坚定地认为自己的父亲舍生取义,是带着最高贵的殊荣走向终末,可是如今她才知道那究竟是多么屈辱的终局,她狠,她甚至连银尘也一起恨上了,早知道如此,她绝对不会抛下父亲独自来到这里,她一定会拼尽她能够做到的所有,去营救父亲,哪怕和夫妻死在一起。
尹雪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是承受这样的刑罚会如何,她从潜意识里就不在乎。不是她勇敢,而是她知道自己生来就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只怕撑不过几分钟就死了,反正早晚就是个解脱,不过疼几下而已,倒是眼前这个男人,也许因为修为高吧,居然撑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昏过去。
“我说,你这家伙还挺硬气的呀?撑了这么久了,居然连一个哼哼都没有?你说你这么一根硬骨头,半天放不出个屁来,可叫我‘青山狼’的名头怎么摆呢?我‘青山浪’可是帝国第一刑讯高手,从业三十年来,还从来没有哪个人在我面前撑过一顿饭的功夫呢!你倒好,硬撑了半个晚上啊!很厉害不是?”“青山浪”北辰星一脸阴狠地从火炉上抽出一根烧红的细铁棍,故意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那青年男子面前,伸出一根骷髅一样细细的手臂,张开不知为何完全就是乌黑色的大手,按住那男子的头颅,轻轻一拧,就将那男子的耳朵眼转到他面前了。
牢房后面的铁笼里,尹雪梨猛然吸气,接着又嘶哑着嗓子尖叫起来:“别!别呀!求你了!那样他会死的!”此刻她早已忘记,就是这个男人,将她从振南帮一众人的身边掳掠走,让她陷入如今的绝境中的。
那男子似乎被尹雪梨的声音吓了一跳,狠狠地痉挛了一下,然后挣扎着似乎想将脸转过来,可是北辰星的手一直牢牢按住他的头颅,使他根本不能有任何动作,北辰星的实力在返虚四重左右,而此时这位神秘的青年男子,因为中了银尘的最强魔法“千手蹈天卍禁大封”,居然整个晚上都没法凝聚起一丝元气。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元气,没有丝毫损失,可就是无法调动分毫,他默默运转神功,甚至拼着剧痛,强行用血肉模糊的手指结印,都无法命令那一团沉淀在丹田中的元气动弹一下,这也就是为何他会落得如此凄凉下场的原因。
“别动呀!给你掏掏耳朵。”北辰星狞笑着,他的左手抓着那位男子的头颅,整只黑漆漆的手上丛生出一根根粗大的黑毛,五根手指看起来简直如同狼蛛的腿。他的右手握着那根烧红的细铁棍,一道道灼热的风系元气慢慢注入其中,仿佛他手里的铁棍是一件兵器一样,那铁棍在灼热罡风的温养下,明明离开火炉很一会儿了,却依然保持着骇人的高温。
“这人的耳朵么,里面深着呢,只要不碰到鼓膜,就算这么一根铁棍伸进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疼几天而已,而且,这世上什么恢复身体的聚元式找不到?就算一下子把你弄聋了,丢到聚元式里过七天,也就恢复了,你说是不是?反正我北辰星在烽火连城手下干了这么多年了,耐心早就练出来了,我不着急,只不知道你着急不?”北辰星一边用他仿佛阉割过的公鸭嗓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故意用一个很慢很慢的速度将那烧红的铁棍朝男子的耳朵眼探过去。他的左手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男子惊恐万状的痉挛,这种在强力束缚下细微的震颤与痉挛,才是他最为享受的感觉,他醉心于刑讯,其实就是为了多感受感受这种被紧紧束缚着的,绝望的奋力挣扎的痉挛,以及那最后一刻刑具加身时无可挽回的惨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