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到底都在做着什么啊,”莱尔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眼泪滴落,“一直以来,我只任性的待在自己的给自己创造的孤独里,血魔说的对啊,什么都是人类自己酿造的,我给自己强加了那份孤独感,享受着姐姐给我带来的幸福,但却从未想过,姐姐每天都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努力,或许过去还有很多次,她都遇到过威胁到生命的时候,可我却只是躲在屋子的一角,无意义的感伤。”
铃带着难过的神色,慢慢走向莱尔。
“姐姐为了整个家,总是在不断的努力,而我却只是个单方面的接受,还依然一副懦弱的样子,让姐姐失望,”莱尔不甘的捶打地面,“真正的混账,是我啊。”
铃在莱尔的身边弯下腰,拽住他的胳膊。
“站起来,”她说,“莱尔,站起来。”
莱尔被铃拖拽着,从地上站起身,两侧脸颊立刻挨上了重重的一掌。
铃双手用力按压着莱尔的脸,双眼盯着他。
“既然觉得自己混账了,那就好好让自己变得不混账就好了,”她说,“从以前开始,像这样的自怨自艾,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能理解,姐姐对于你来说多么重要,知道了姐姐去世的真相对你来说有多大的打击,亲眼看着至爱受伤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这些事情我们不是很早就已经明白了吗。”
莱尔看着铃的面孔,注视着她明亮的双眸,他看到了这个女孩脸上的泪痕,说明她也感受到了悲伤,可这并不是掩盖此刻,这张脸上浮现着的坚毅表情。
这个女孩向来如此,一直都是最坚强的。
“完全不敌达乌斯的时候,你哥哥出现的时候,遇见血影的时候,我们不断的遭遇各种困难,责备自己的无力,然后得以进步,”铃继续说,“我知道莱尔你是怎样的人,总是发现自己的无力懦弱,但也总是能站起来,这种事你做的够多了,这一次,再也不要表现的更懦弱那里,我们可以为此哭泣,但绝不能失魂落魄跪倒在地,答应我,莱尔,答应我。再也不要无限制的责备自己。”
莱尔沉默了片刻,说,“你一直这样按着我的脸,我也没办点头答应你啊。”
“那就嘴上说!”
“我答应你,”莱尔嘴唇翕动,“是啊,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要打赢那个怪物的,而不是躲在这里面感伤。”
“这就好,”铃松开手,然后搂住了莱尔的脖子抱在一起,“你姐姐的事,想哭就哭吧,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无论你多么难过,我都在你身边。”
“为什么,你会这么坚强呢?”莱尔的下巴抵在铃的肩膀上,问道。
“如果连我也遇见什么就哭的稀里哗啦,”铃抚摸莱尔的脸,“那你失意难过的时候,还怎么鼓励和安慰你,”她离开莱尔的身子,再次看着他说,“所以下次,轮到我伤心的失去冷静,就由你来鼓励我。”
莱尔伸出小拇指,“之前的约定,你说我救你了,所以下次我被抓走,你也会来救我,你做到了,所以这次的约定,我也会为了你一定做到。”
“其实你已经做到了,”两人勾着指头,“我害怕,恐惧或是紧张的时候,都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才不会失去冷静。”
周围的画面再次变化。
“这又是哪儿?”铃看着周围问,“这又是什么记忆?”
莱尔盯着前方,迈出几步,他指着面前。
“我知道这里,这是我家后院旁的地方,”他说,“是普拉斯家专用的墓园,历代居住在宅邸的人,他们的灵魂都安息在这里。”
“为什么会接上这样的幻觉?”铃又问。
莱尔拉着她的手走上前,依着记忆行走,穿过一排排墓碑,最后在一处停下。
两人的面前,立着四座墓碑。
“这是我父母的碑,”莱尔蹲下来,左右各摩挲着不同的石碑,触碰刻下的碑文的凹面,“本来这里该有三座碑,最后一座,是姐姐的,他们三人的遗体都没有运回来,所以也算是三座衣冠冢。”
铃跟着蹲下来,虽说知道这些是幻象,但仍然闭上眼为这些逝去的人们默哀。
“可是这里有四座,”她睁开眼后,说道,“这两座......”
她的手,在墓碑主人的名字前,不由己的止住了。
后两座碑,一座刻着莱尔·普拉斯,一座刻着莱茵·普拉斯。
“是你和你哥哥的。”她疑惑的看向莱尔
“我懂了,这不是现实的记忆,”莱尔说,“八岐血魔最爱玩的把戏,每个流着它血液的人,若是触碰了它的力量都将难逃这一劫,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普拉斯史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成为人人口中疯狂的吸血鬼,这是血魔最爱玩的把戏,它会抽取人内心深处最害怕的阴影,然后重现眼前,以此击溃宿主的心灵,再供其自己的意识来占领。”
“很多人,都败给自己内心深处的畏惧了。”
“所以这是你姐姐最害怕的事,”铃说,“她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家人,全部都死去,你们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她不会再让你们离去。”
莱尔向后扭头,铃也跟着看向后方。
在他们的身后,那个红发的少女一脸绝望的瘫在地上,脸上是干涸的泪痕。
那样的表情,任何人看了,都会为此心痛。
“不,这不是真的,姐姐,这些都是假的,是幻觉,你不能......”莱尔迅速站起身,对同为虚假的少女大喊。
可是回应他的,是周围的世界分崩离析,这个记忆的空间再次归于刚才的画面,无止境的黑暗,深红,混沌,毫无生机。
如果说刚才的画面变化,是莱娜意识的坠落,那现在,她的心灵,被彻底击溃了。
“老爷子没有成为怪物,因为菲娜奶奶陪他,我没有堕落,是因为有你陪着我,”莱尔喃喃,“可姐姐呢,在她坠入深渊的时候,身边却没有任何一人。”
铃起身握住莱尔的手,贴在他的后背。
“那就不要让她孤单一人,就像她那么多年陪伴你一样,这次,该由你去她的身边,”铃说,“这不就是我们现在身处此地的理由吗。”
“嗯,”莱尔点头,“还不到绝望的时候,我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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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画面,莱娜·普拉斯生前最后的记忆。
世界,又回到那个山顶的树林,雨依然还在哗哗的下。
莱娜躺在地上,身边满是积水,混搅着大量的鲜血。
她察觉到有人靠近,可此时的她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不堪,连防范警戒的想法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巨大披风包裹身体的老人在她的身边停下,低头俯视着奄奄一息的她,雨水也连带他一头泛灰的银丝一起打湿,水珠顺着斗篷上凹凸的线条下滑。
“是你,”莱娜看到老人的脸,发出虚弱的声音,“我记得你,你是住在刀里的那位先辈。”
“如果你肯借助黑刀,来获取你体内的继承的力量,未必会有如今的结果,”老人说,“那群人把启示录融进了你身体,你的心脏,魔源,以及碎片,已经混合成为一个东西了,启示录的力量,激活了血统内的怪物的意识,并且加快它苏醒恢复的进程,几乎没有进行过压制血气经验的你,根本抵抗不住,即使有我在,也无力回天,而起我们间的互通并不强烈。”
“抱歉,我不知道您在我们后代身上抱有什么期待,但我无法帮您完成了,而起,我也不习惯那个武器,”莱娜说,“它不该属于我的。”
“可是你的实力最为合适。”
“这里,是现实,还是说精神世界?”莱娜苦笑了一下,不想继续武器的话题。
“后者,现实里的你已经不存在,”老人说,“就连这里也快了。”
“我失去了之后的意识,但您应该能看得到外面的情况,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吗?在我丧失意识的这段时间。”
老人沉默着,像是不愿意提及。
“你不听到最好。”良久,他也只是这样说,语气里带着怜悯和惋惜。
“没关系,请你告诉我吧,”莱娜说,“我应该知道事实,若我犯下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我更该了解,无法再赎罪,只是也要清楚自己犯下了错。”
“血魔借助你的身躯苏醒,不过后来月夜界有援军及时赶到,并将刚刚苏醒的血魔封印于山的深处,似乎是很强大的封印法阵,我也没见过的种类,”老人说,“估计很长时间都不用担心,也正是因为血魔被封印,它的意识也暂时被压制,你现在才能清醒的同我对话。”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那群人?这件事的元凶,他们抓到了吗?”
“并没有,它们在血魔苏醒后,就撤离了。”
莱娜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仿佛下定什么决心,最后问。
“和我同行的人呢?”
老人第二次沉默,最后还是说出来,“全部死了,被血魔杀死的,”他顿了顿,“并不是你的错,下杀手的不是你,那时驱使你身体的,是血魔的意识。”
“我知道的,可他们还是因为我死了,即使是别的意识在操纵,但夺取他们生命的手,终究是我的,”莱娜说,“至少在我死后,去另一个世界,向他们道歉。”
“最后一件事,能帮我吗?”莱娜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说吧。”
“那把刀,我甚至没能来得及取出来,但您应该可以,它作为普拉斯的继承物,将传到我弟弟们的手里,无论是他们谁得到了,请您代替我,帮帮他们,在遇到什么困难的时候,我以后,再也无法陪在他们身边了,”莱娜说话断断续续,意识也开始模糊,自己的生命似乎终于要走到尽头,可依然要撑着,把这些话说完,“求求您。”
“我答应你,即使他们不是符合我希望的人,”老人说,“但我会在力所能及内协助那把刀新的主人。”
老人犹豫了一下,又说,“你再坚持下,我要带两个人来见你,他们的时间不多,本来不该随便出现。”
“不!”莱娜立刻阻止,“我知道是谁,如果他们时间不够,那就请,留给我的弟弟们,他们与那两人相处时间更短。”
“你怎么知道的?”
“在你说出口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怎么会想不到呢,”莱娜露出笑容,直到最后的时刻,这个少女在想到那些令其幸福的事物时,依然展现最美丽的容颜,“帮我带话给我的弟弟,我爱他们......”
对不起,莱茵,以后,家里的事情就要你来承担了。
对不起,莱尔,再也不能陪着你了。
老人闭上了眼,身下的少女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忽然蹲下,伸出手按在即将消散的少女意识的具现体,温柔的血光汩汩流通,莱娜原本逐渐消失的身形重新被稳固,而老人的身体,则出现了少许透明。
“我活的够长了,”他站起身,身体渐渐化为风沙离去,“你的请求我都能帮你,但最后那句话,我不会替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