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推开窗户,微带凉意的风通了进来,屋里的空气已经清新多了,经过一番的打扫和整理,再不见一丁点的飞尘飘过眼前,屋里焕然一新。
如女孩所说,她并不富有,甚至住不起正常的房子,只好缩在这么一个破旧的储物间里,不过打理一下总算变得可以入眼,四周墙壁的白色墙皮已经微微发黄,多出留有裂痕,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部分,并非是水泥或者石头搭起的,而是一些褐黄色的木头,已经渐渐变潮,长着黑绿的菌落。
女孩觉得不好,就让箱子柜子这些该靠墙放置的,挡住那些房子的伤疤,和门相对的墙壁上还有一扇小窗,女孩喜欢被淡淡的月光罩着的感觉,于是将自己的一面圆桌摆置在了窗下,桌的一半被叠放的书籍占据,男孩也由此知道了女孩钟爱读书的习惯。
最后男孩跑到野外,依照自己在这片区域摸爬滚打十几年的经验和记忆,把那些自觉得好看的花花草草摘来了许多,依女孩的意摆放在房间的四处,有了彩色和花香的妆点,原本废旧的屋子多多少少有了女孩子房间的样子。
男孩,或者说如今的德古拉,正随意的靠着那个圆桌的桌腿席地而坐,盘着腿歇息着,虽说他对自己的体力是十分的有信心,但是第一次帮女孩子干了大半天的活,一切处理完毕闲下来后,疲倦感莫名的就涌上来了,他看着站在窗前的女孩背影,心想着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说些什么,两个人都不吭声窝在这小屋子里,气氛安静的让人觉得浑身躁痒。
可是他从没有和人交流和接触的经验啊,更别说和女生,这个时候用什么样的话语做开头比较自然不会尴尬,然后之后又要怎么把对话顺利进行下去,什么样的话不适合说给女生听需要避开......一大堆的疑惑像是越拉越紧的水手结捆在德古拉的心上,他越想越觉得慌。
“对不起。”德古拉想了半天,只能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道歉?”女孩则是扭过头,露出一脸的不解。
“因为我今天来的晚啊,你说你一直睡箱子上很难受什么的,你别生我气......”德古拉说着说着气势逐渐缩小。
“都说了完全没生气,你就不要一直纠结这种小事啊,”女孩苦笑了一下,“是我自己说的等到你来之前都会躺在箱子上睡的,就算你不来,我睡的难受,说错也都是我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倒不如我更要谢谢你还愿意来帮我。”
“哦哦。”德古拉点点头。
气氛顿时又重归那份让人难受的安静,德古拉此刻好想一头撞死在桌腿上,让他一直陷在这让人纠结尴尬的氛围里,还不如让他出去和街头的混混打一架,就算留下点伤疤也没什么,好歹还可以发泄情绪和压力。
他顿时觉得想要学会和人交流,真正的融入正常的社会中,似乎还是一条坎坷的漫漫长路。
“菲娜,我的名字。”女孩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德古拉愣愣的抬起头。
“我是说我叫菲娜啊,你以后就可以这么叫我,”女孩看德古拉一脸呆傻不说话的样子,咯咯笑着重复了一遍,“不互相知道名字,会无法交流下去的吧。”
是这样的吗?男孩心想,他自己没名字,更不知道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还是十几年都活下来了,当然是从未和人深层次交流过的那种生活,他想难道说,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字,就是两个人交往的开始?
“菲娜?这两个字怎么写?”德古拉不好意思的挠挠脸。
于是菲娜轻快的跑了过去,在桌上的书籍里翻来倒去,也不知从那个角落里摸出了纸和笔,拉着德古拉的手到自己身边,自己则是拿着笔,认认真真的写出了那两个字。
“看会了吗?”菲娜歪着头问他。
“懂了,”德古拉说,他的记忆力和学习力出奇的好,只是一直没接受过高等教育,处于万年被土石覆盖不曾雕琢磨刻过的玉石的状态,“加上昨晚的,我现在会五个字了。”
“昨晚的你已经完全记会了?来来来写一遍让老师我看看啊。”菲娜显得很高兴,把笔塞到了德古拉的手里,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自诩为老师。
德古拉接过了笔,感觉和自己拿树枝在泥地上比划差不多的感觉,别扭的握着笔把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写了下来,他顿了顿,又把刚刚学到的名字也写在了纸上。
“蛮棒的,”菲娜笑着挠了挠德古拉的头,“我说,要不要以后天天来找我学写字啊。”
“写字吗?”德古拉想了想,“学会写字有什么用吗?”对他来说,即使不识字,十几年来照样是过来了,他不觉得学会了字能派上什么用场,但是菲娜说以后可以天天来找她,这让德古拉觉得还不错。
他自己还没有自觉,从来都孑然一身的自己,渐渐有些依赖上了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孩子。
“嗯,肯定会有用的啊,可能你以前或现在没遇到需要用上的机会,但说不准将来,”菲娜从书堆里抽出了一本,“对我来说,认得字回报给我的最大的用处,就是能看书。”
“书?”德古拉拿过一本,看着手里这方方正正不算厚实的东西,用皮革夹住大概几十张的白纸装订成型,他翻开,立刻被里面密密麻麻的看不懂的文字冲击的头昏脑涨,“这种东西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
“这种事,等你识字了,就知道了,”菲娜说又翻箱倒柜,翻出了新的本子和笔塞到了德古拉的怀里,“拿着这个,这是我为数不多最后的纸笔了,送你啦,以后写字就写在这上面,不用再拿树枝在地上划了。”
德古拉呆呆的看着手里多出的两样东西,觉得沉甸甸的,好像这本应轻薄的本子里,被塞满了东西,那时的他还说不清楚那被塞满的,到底是什么,他只是对着女孩用力的点了点头。后来他才渐渐明白,那是种能温暖他心灵的东西,让他为此愿意拼上全部回应的东西,他一直将其珍藏在身边,即使里面的纸页破碎发黄,也如珍宝那样对待,当他时隔多年重又变回孤身一人时,这是能够摧毁他泪腺的东西。
“是个笔记本吧,她给你的,她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那个本子对你也同样重要吧。”莱尔问。
“是个用绳子把一堆白纸扎在一起的本子,其实那个本子不是市面上买的,因为他每一张纸的边缘都参差不齐,像是用一堆没用的纸张剪裁下空白的部分自制成的,当时不是什么能说挣钱就挣来钱的时代,大家都活的很简单,我完全是一无所有,她也没什么钱的,当时没怎么想,后来才明白那其实是她亲手自制的,却还没舍得用,就送给了我,于是对我来讲越发宝贵。”老人说。
“那个本子最好怎么样了?”莱尔扭头看老人,看到那张苍老脸庞的侧影,像是被锋利的刻刀削过一样,留下岁月的不饶人和压不住的失神。
“一直放在的衣服的内兜里,贴着我的胸口,我曾拜托过人,我死了给我下葬的时候,不要把它从我身上拿走,那是不能离开我的重要东西,我要带着它一起被埋在地下,即使没入地下黑暗里万年,有它在,也觉得有人陪着。”
莱尔哽咽了一下,对老人来说,那真的是宛如一生的守护符一样的存在吧,可是现实里的老人逝去了,那个本子经由他的遗愿随着他的尸体一起被埋在了地下,但是被老人亲手封入刀内的自己的意识,却无法再触及到它了,即使在自己的幻境里,可以随意的创造出成千上万个,可终究不抵那地下和自己一起沉睡的那个,那是唯一的,里面寄宿着老人过去的时光和他全部感情与怀念的缩影。
那个本子,如今应该变得,更加沉了吧,毕竟里面已经塞下更多的东西了,随着每一天的逝去,里面都多了于时间同等份量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