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消逝,伴随着荡起的烟尘,安内梅斯的身影渐渐从中浮现,霖看着那尘幕之中黑色的人影,依然直立不倒。
“那么这就算是你真正的攻击了吗,”低沉的声音夹带着少许的轻蔑,自烟雾里响起,“第二招也没了,你的大话马上就要变成可笑的无稽之谈了。”
强劲的风吹开了散乱的烟雾和尘埃,散开后的原地并没有什么人影,只是一片破碎狼藉的地面,本应存在其中的黑色人影,或者说变成怪物的安内梅斯,借助着她身后那双羽翼的瞬间爆发力,早在烟雾散尽之前就从中冲出。
霖被忽然而来的强风吹的踉跄后退,他抬起双臂挡住了眼镜,以防气流的狂乱将满地的碎石沙尘吹到自己的脸上或者眼里,他在这场战斗中,最不能失去的就是他的双眼,一个猎人如果没有了鹰眼般的视力,他还怎么去捕捉得到猎物?
霖此时的内心正在加速的跳动,在自己居住的世界里,他一直是和朋友们携手战斗的,而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和朋友们四散分开,在骑士团长的追逐下不断的逃窜,对他来说,能避免的战斗他是想要极力避免的,他知道他们即使获得了启示录碎片赋予的外挂,但在不久前依旧不过是几个学生而已,想要和纯正的战斗民族交手,实则凶多于吉。
但是唯有安内梅斯,唯有那个女人,当在这个世界再次看到这个女人出现时,他觉得内心的所有地方都在用同一个声音对着自己大喊,打败她,去打败她!
安内梅斯,那一晚让自己感到畏惧,也让自己留下了终生悔恨的黑色怪物,它是自己过去人生中难以抹去的一道阴影。
如果说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霖的心中是紧张的情绪和祈祷的心态,那么现在,便是被高涨的火焰充斥着胸腔,燃烧着浑身的血液沸腾!
他想要打败她,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但那个时候,自己不也是一个人吗,尽管身边有了那么多可以依赖的朋友,但那同样也是他一个人的遗憾,遗憾那个时候自己没有踏步的勇气,那么现在,他已经拥有了与之一搏的力量,他就必须要弥补那个时候的遗憾,带上那时自己的份一起,握紧弓箭。
有些时候,有些仗,人往往是要独自去打的。
霖透过双臂间狭窄的空隙,想要看到对方的攻击会从那个方向袭来,他的视线快速的左右移动,但只能看到被吹开的烟尘,感受着那强烈的气流吹打在肌肤上的感觉。
渗人的压迫感刹那间笼罩在了他的头顶,他的脚下在短短的瞬间多出了一大块影子,安内梅斯没有刻意的去考虑更合适的进攻方向,而是直接正面冲了上来,她对自己如今的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同时,此刻的她在面对霖的时候,心里所想的也并非是拿下战斗的胜利,而是杀掉霖。
霖觉得自己的呼吸在感受到压迫感的刹那变得无比急促,仿佛鼻腔被胶水给封堵,他在脑海中不断的警醒自己要冷静,自己是有相应的对策的。安内梅斯冲到面前忽然停下,带来一阵激烈的风,气流吹的霖衣服哗哗作响,他觉得背后被风一吹猛的一凉,那瞬间,汗如雨下。
“我已经对你那所谓的第三招不抱有任何好奇和期待了,也不想再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继续压制烦躁的心情了。”安内梅斯折叠羽翼俯冲,身子缓缓下落到霖的身边,在他的耳边开口说话,让霖觉得像是在自己脖颈出吹着冷气。
“是时候给我变成一堆碎片了。”安内梅斯举起了明晃晃的尖爪,黑色外壳的光鲜反射着月光,仿佛利器闪现寒芒。
锐爪呼啸而过,在霖的腹部扫荡而过,空气里留下了五道平行的黑色长影,那是她快速挥爪留下的淡淡残影,两秒后才褪去。
清脆的声响仿佛钢铁碰撞,霖的身体朝着后方跌去。
奇怪的手感,还有那奇怪的声音,安内梅斯心里翻滚出疑惑,她的的确确撕开的应该是个人类的身体,而不是什么人偶或者其他的东西。
但无需她多想,事实很快告诉了她答案。
衣服被撕裂成许多碎步飞散在空中,霖的身体向后倾倒,胸前的衣服被彻底撕开,露出里面的肌肤,他的腹部上贴着三四把光刀,刀柄靠绳子紧紧的绑在身上,魔力制成的刀刃散发着亮丽的青光,而此刻那些刀刃已经渐渐生出裂痕,它们替霖承受下了那一击,霖事先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只能使用一次的护身符。
“你似乎理解错了一件事情,虽然我说之前那次并非是攻击,但也没就此肯定,刚刚的爆炸就是攻击啊。”霖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用最快的速度扯开腰间捆绑的绳子,抽出其中一把还没有完全崩碎的刀刃,借助着向后倾倒的势头,将断刃用力的插在了地面上。
刀刃入地,仿佛钥匙插进了关闭的大门,机关就此被激活。
“首先是作为前菜的第一招,尽情享用。”霖保持着倒地的姿势,摆着手,朝着安内梅斯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
他的身体忽然凭空消失了,在即将接触地面之前,只留下那柄断刃插在地上,安内梅斯看到眼前的地面又一次闪起了耀眼的蓝光,比刚才的更加闪亮,像是传递了光芒,光刃彻底没有了魔力的支撑,只余下孤零零的刀柄掉在地上。
双重障眼法吗......
安内梅斯心说,下一刻,她感觉到巨大的冲击砸在了自己的身上,仿佛火山喷发,又像是近距离感受高墙般的巨大海啸砸来,又像是被巨人用锤子轰炸,疼痛开始刺激起身体的神经,如同有火花在神经上跳跃,感受到疼痛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担当防御的外壳被破开了。
原来就连刚才的一次地雷冲击,不痛不痒的,也不过是作为诱导的幌子吗。她心想。
宛如被掀起了巨浪,蓝白色的炽光搅着狂暴的冲击升天,把周围的墙壁和地面的砖石掀飞数十米高,甩出数十米远,启示录赋予的超强体质,让安内梅斯在这样的状况下也能稍微的保持意识不会涣散,她看到眼前的光景快速晃动,天地倒转,光芒刺眼。她知道自己也被吹飞到了高空。
霖站在稍远处的另一侧,看着升天的光芒,手中握着一枚已经黯淡下去的米黄色圆球,那是侵入静庭前蔡斯分给他们每人一个的道具,本来应该用到解救莱尔并逃亡的路上的,不过现在被他拿来取胜的关键。
“之前被迫追着跑的时候,自己倒狼狈的更像是个猎物啊,”他轻轻的感叹,握着圆球的手用力,“看到了吗,这烟花,是我给你的吊唁啊。”他声音温柔,像是在说给某位至亲的故人听,他的视线穿过了升天的光华看向更远的地方,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向那里,只觉得那故人就在天上。
冲进内,安内梅斯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扔到了高空,然后又猛的觉得沉重,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开始下落了,她想要直接飞出去,心想着这次一定要挥出最有力的一击,直接让对方从腰部断成两截,不会再继续甩花招甩下去。
但她忽然觉得浑身上下没有来的痛起来,那种疼痛来的更加无情和凶狠,比起那些数十数百个的地雷轰炸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仿佛无中生有,生出了恐怖,像是要切碎她的骨头,捣烂她的内脏,灼烧她的血液。
副作用吗,她心想。
背后的双翼抖动了几下不受控制了,宛如断开了链接,安内梅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倒过来的夜景快速闪动,月亮在脚下快速下沉,大地在头顶而自己即将要撞上去,这种一切都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只能默默的等待结果的感觉,她觉得真恶心。
像是回到那个冰雪的年代,自己盖起黑暗的摇篮哄骗着自己入睡。
被掀飞到砖石泥土和她一起下落,像是一场泥沙的雨,安内梅斯看到周遭的光芒终于退却殆尽了,周围的一切都可以清晰的看到了,然而她又看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东西,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洞,刚好在自己下落的位置,那是被爆炸炸出的坑洞。
霖看着那场泥沙雨终于下完,最后一粒砖石也落入了坑洞中,他走到洞口前,探头往下看,下面一片漆黑,他投下去一个照明用的晶石,青色的荧光化作弧线跌入深处,砸在坑底照亮了周围。
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被覆盖在泥土是碎石下,露出了一根臂膀一只脚,还有一半的面部。
“本来是担心着,既然是未知的异世界,会不会有什么特别超出想象的怪物级别的人在呢,但后来看到那位团长小姐也还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也会哭泣会害怕,就放弃了这个为我臆想的骑士团长造的连环机关,”霖站在洞口边,大声开口说道,“但现在,当作为你这个舍弃人类身份的怪物准备的陵墓,也挺合适吧。”
然而洞的下方并未传出什么回应,沉寂一片,霖忽然瘫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虚脱般,他开始大口喘气,额头全是汗,仿佛刚才的一连串行动耗费了他半生的力气和精神。
他想,如果是几个月前,这样的回忆只可能发生在舞台剧中吧,并且还是自己做主角,独立上演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戏,虽说大本的戏份都是在奔跑逃窜。
洞的下面,安内梅斯沉默的躺在柔软泥沙和坚硬砖石混搭的沙海中,她看着高处微小的洞口,微弱的光线射进来,也无法到达她的身上,仿佛自己被吞噬在了没有任何出路的黑暗围剿里。她视线恍惚着,耳边隐约能听到霖的声音。
她又想起来了,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想起了和他们初遇的故事。
想起来达乌斯也曾不耐烦的对自己说,“哭什么哭啊,有什么好担心好害怕的啊,已经跟着我们一起成了月夜骑士,就是要上前线杀敌的伟大的人了,就不能懦弱啊。”
想起来维普怀特也曾用轻细的声音对自己说,“明明天生有能够驯服怪虫的力量,却还是会和普通小孩一样总是哭,果然我们还是不可能把安内梅斯你看成怪物,你果然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啊。”
我是怪物吗?我是普通的女孩吗?
所有人都叫骂我是带来不幸的怪物,但是他们却说我也只是普通的女孩......他们也说我总是哭......
但是是怪物又如何,是人又怎样,爱哭又怎样,不会哭又如何,我只是,还想跟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他们,我再也不用蹲在黑暗里,即使再可怕的光亮,也能让它安心的照在身上。
“达乌斯......维普怀特......”安内梅斯从沙硕里抬出了尖爪,高举起对着那远处的洞口,像是要抓到什么,“等等我,你们跑的,太快了。”
我想要,一直紧跟着你们啊!紫色的魔力在她的身上慢慢的开始流淌,仿佛被挖开的泉眼,开始流出汩汩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