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人发杀机》
修罗界,魔竺域。
修罗界主界乃是无日无月,在主界之外,又有四大域,以及诸多小域。
魔竺域,便是修罗界四大域之一,它本是自成一个世界,唤作天竺,两三千年前,就已经被修罗界所并吞,成为修罗界四大域之一。
魔竺域既有太阳,也有月亮,只是在这里,太阳乃是惨白色的,并不刺眼,就算是白昼,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在许久以前,这个世界连通修罗界的域门还没有打开的时候,它自然并非如此,那个时候的天竺,据说到处都是金灿灿的庄稼,大地流淌的都是牛奶,人们不需要做事,靠着土地上自然成长的食物,就能过上美好的日子……当然这也只是传说罢了。
人们总是喜欢把过往的时代想象得更加美好,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里。
魔竺域位于修罗界主界之南,它的正北面,就是连通主界的域门。魔竺域占地宽广,统治这里的域主,乃是金魔王罗天攻。作为跟随修罗帝时间最长的修罗名将,即便是按着修罗的年寿,他的年纪也已经太长,在这些年中,已经极少出现。
魔竺域的中部,有一座城堡,唤作黑天堡,在黑天堡西南方数百里之外,又有一座地势险恶的山岭,这山岭唤作恶居来,一段高墙将这整座山岭围住,此时此刻,一支队伍,正往它的正门进发。
黑铁铸成的大门,门上的花纹组成了庞大的猛兽,猛兽张开了獠牙,仿佛要将所有进入其中的人全都吞噬,连骨头也不吐出。守在门边的男子,个头并不太高,黑色的头发,青色的脸,身上的肌肉颇为结实,右手持着一根长长的铁棍,铁棍上点点殷红,犹如血的颜色。
看到远处蜿蜒行来的队伍,黑发青脸的男子微微的眯了一下眼。队伍的前方,是一名身穿铁甲的战将,身后跟着十几名摩罗战士。那战将骑着战马,惨白色的阳光,让人和马在地面上倒出灰暗的影。
青脸的男子迎上前去,他已经认出,这个战将乃是成封的将军罗什金盛,在魔竺域,罗什这个姓氏,就意味着他是一位“鸠摩”。
“将军。”青脸的男子颇有一些讶异,“将军这才离开了没几天,怎么就又回来了?”
罗什金盛挥了挥手,一名瘦小的孩童从队伍中被推了出来。他骑在马上,朝着青脸男子看了一眼:“这个孩子,你们也收下吧。”
青脸的男子往这孩子看了看,颇为清秀的脸,一看就知道还没有开始发育,脏兮兮的衣服,低着脑袋,沉默寡言的样子……会被带到这里的孩子,大多都是这个样子。
青脸的男子道:“将军,里头的训练已经开始了,这个时候还带人来……”
罗什金盛笑道:“收下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前些日子,黑天妃从成封路过,她的一只宠物跑丢……唔,是一只东华域才有的小月兔,在我们这里非常少见,不知怎么的,被一只奇奇怪怪的,突然冒出来的黑色小动物吓了一下,然后就跑丢了。黑天妃和身毒王子的关系……你知道的,领主自然是急得不得了,到处派人去找,最后被这孩子找到了。”
青脸的男子道:“这孩子……”
“一个杂种罢了。”成封的将军满不在乎的说道,“原本打算随便扔给他点赏赐也就是了,结果这孩子竟然说他不要赏赐,他希望能够给他一个成为摩罗的机会。领主也没当回事,是黑天妃问了问,知道这孩子原本也是修罗族的,祖父那一辈因为得罪了罗刹大王子,被打成了阿修罗,他娘又是个不干净的女人,就这般成为了杂种。虽然是杂种,不管怎么说,也是有修罗血统的,再加上帮黑天妃找到她的宠物,也算是有点功劳,黑天妃就让我把他送过来了。”
青脸的男子往孩童看了看,皱了皱眉:“我们这里的孩子,全都是本域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这小家伙就因为帮黑天妃找到了一只小宠物……”
罗什金盛低笑道:“人送过来了,是死是活看他自己,他希望有一个成为摩罗的机会,机会给他了,熬不过去那也是他自己的事。黑天妃既然开口了,看在二王子的份上,给她一个面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对不?”
却原来,在魔竺域中,种姓制度森严。其中,最上等的便是修罗,二等的则是鸠摩。
所谓鸠摩,乃是当年修罗族入侵天竺时,最早投靠修罗帝,助修罗帝征服天竺的四大贵族,修罗帝改天竺为魔竺后,便将这天竺四大家族及其子孙后代恩赐为“鸠摩”,出了魔竺域,鸠摩也同样是阿修罗,但是在魔竺域中,他们却拥有相当大的特权,是协助金魔王管理魔竺域的贵族。
而除了这四大贵族之外,原天竺子民,全都属于禁止有姓氏的“杂种”,“杂种”的成分很多,其中自然也有一些祖先原本也是修罗,却因为某些罪名、被强行除名的阿修罗,这个孩子,显然就是这样子的一个阿修罗。
在正常情况下,一旦成为“杂种”,世代为奴,几乎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但是在修罗界,还有一种特殊的身份,唤作“摩罗”。
摩罗并非修罗,但在魔竺域中,与鸠摩却是同等的地位。从魔竺域七国十五封中的“杂种”里,精挑细选从的,有资质的孩童,在经过严苛的训练之后,就有机会加入军中,像这种虽然不是修罗,但却为军队效力的战士,就是“摩罗”,他们的地位虽然比不上修罗,但却是显著高于“杂种”的,日后如果拥有极大的战功,成为“修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以这么说,至少在魔竺域,成为摩罗战士,是身为“杂种”的孩子,唯一有可能的出头机会。
这个孩子的父亲,虽然也是位阿修罗,但却是实实在在,具有修罗族血统的,但是他的母亲,显然也是一个“杂种”,对于魔竺域中的修罗、鸠摩来说,杂种中的女人,全都是不干净的,是“不可碰触的”。
黑发青脸的男子往这个孩童看了一眼,作为一个杂种出身的孩子,竟然知道放弃赏赐,宁愿被送到这种地方接受训练,至少志气还是有的。反正这里,每年被送来的孩子都有不少,也不差他这么一个。
当下,他就从成封来的将军手中,接交了这名孩童,等这支队伍离去后,他就带着这名孩童,从打开的侧门进入岭中,随便问了几句话,做了一下登记。然后,他就带着这孩子往深处走去。
各种怪异的建筑,在他们的前方犬牙交错,作为摩罗战士最初级的选拔机制,从进入内中的那一刻起,感受到的,就是难以言喻的阴森,和无法摆脱的压抑。黑发青脸的男子简短的交待了一下这里的规矩,其实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听从命令、就算是死也要听从命令”,不过这种事情其实也不需要交待吧?他在心中想着,反正对于这种出身的孩子来说,也早就已经麻木了。
从一座座建筑之间穿过,高处箭塔上的摩罗战士往他们看了看。前方的大片空地上,积聚着两百多个孩子。黑发青脸的男子看了看,想着又少了许多。
“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他冷冷的道,“这一批,从各地被送来的有五百多个孩子,就这么几天,就已经死了一百多,最后真正能够练出魔根,具备成为摩罗战士的初步资格的,一批里能够出现十个就已经不错了,剩下的,要么死要么残。你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做一辈子杂种,总比把命丢在这里好。”
孩童低下头来,什么话也没有说。
黑发青脸的男子抓着他那沾血的黑铁长棍,将这孩子往前一拨,再用棍头推了一推。孩子踉踉跄跄的往前撞去,一时间,那些排成阵列的其他孩子,也全都往他看了过来。
在这些孩子面前的,是一名身材魁梧,肌肉犹如钢铁的摩罗战士,他低头看了看被推过来的男孩,又抬头看了看黑发青脸的男子。黑发青年的男子道:“新来的,归你了。”
那摩罗战士又往孩子看了看,猛地一踩地面,一块石头跳入他的手中,他随着递给新来的孩童:“捏碎它。”
孩童抬起头来,吃惊的看着他。
“捏碎它!”摩罗战士喝了一声。
那孩子接过石头,用双手使劲握着,脸蛋越憋越红,那石头却是纹丝不动。
摩罗战士瞪了黑发青脸的男子一眼:“逗我啊?”
黑发青脸的男子赶紧道:“呃,你误会了,这孩子不是因为被发现资质不错,体质对魔气敏感,才被插队送过来的,他是因为帮黑天妃找到了她可爱的小月兔,才被送过来的。”
摩罗战士嘀咕:“什么鬼?”又往这孩子看了一眼。
此刻,这孩子依旧在使劲握着动也不动的石块,身上没有任何的魔气溢出。其他孩子一个个,木然的往他看来,其中也有一些,低声嘲笑着。
“什么垃圾都往这里送。”摩罗战士往新来的孩子脑袋一拍,随手指了一指,“到队伍里去。”
男孩跌跌撞撞的去了,站在了队伍的尾端。黑发青脸的男子往他手中的石头看了一眼,想着,这孩子恐怕是活不了几天的。对于修罗族中的孩子,即便对魔气不敏感,也有机会接受正统的训练和培养。但是像这样的杂种,如果不能靠着自己练出魔根,不要说成为摩罗战士,死在哪个角落里都没人管他。而看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一点魔气都没有。
要知道,能够从各地被挑选出来、送到这里的,基本上都是天生的魔气敏感体质,不需要多少训练,就已经拥有了一些魔气,身为杂种,也只有这样的孩子,才多少具备一些可供选拔的价值,虽然绝大多数人,都会死在被选拔的过程中。
这个孩子只知道,成为摩罗战士是他唯一的出头机会,却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残酷。
黑发青年的男子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看天色。对于这孩子来说,唯一庆幸的是,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至少,他还有机会活到明天。
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就这般转身离去。
那摩罗战士在队伍前来回走了两步,厉声道:“今天的训练就到此为止,想要成为一名摩罗,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这还只是开始,不客气的说,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没有成功希望的。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么,要么成功,摆脱你们身为杂种的身份,为军队效力,要么死,你们没有别的选择……”
大声的训斥了一顿,又指了一名块头相对较大的孩子:“新来的那个你先带着,这几天学的东西跟他说说。”说完之后,就这样走了。
那个大孩子看去,见孩子们散开之后,那个新来的、瘦小的孩子依旧在使劲的握着石块,仿佛连吃奶的力气都已用出,但却依旧是没有半点成效。这大孩子往他走去,就在这时,旁边一人抢过那孩子手中的石块,使劲一捏,嘭的一声,石块碎散开来。
随着一声哄笑,那孩子拍了拍手中的碎石,带着身边的其他几人去了,只留下那新来的,低着脑袋,一声不吭的看着地面。
那块头较大的孩子,来到新来的身边,说道:“不要急,还是有机会的。”心中想的却是,这个孩子不但没有一点魔气,看上去还是弱不禁风的,连力气都没有多少,明天能不能活下来都成问题。
同样作为一名“杂种”,他心中多少有些同情,拍了拍这个新来的孩子的肩头:“晚上我会教你怎么样感应魔气,对了,我叫牛十八,祖祖辈辈都是帮主人养牛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牛十八当然不是姓牛,对于他们这样的“杂种”,实际上全都是没有姓的。
他看着这个新来的孩子,也不怎么上心的问道。虽然大家都没有姓,但总得有个用来称呼的名字。
在他的面前,新来的孩子,慢慢的抬起头来,他的眼眸,在惨白色的黄昏下,闪耀着黑宝石般的光芒:“我叫……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