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凡同样端起酒碗,眯眼笑道:“我又哪里不错?”
岳雄将酒碗中泛着金黄的酒水一饮而尽,道:“你没有拦我,这一点做的很好。”
方凡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更明白,即使他阻止了岳雄饮下毒酒,岳雄也没有活下去的打算了,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个世间,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方凡同样喝酒如水,摆上酒碗,再斟满,道:“你似乎早有准备?”
岳雄冷哼道:“死在那等宵小的手里,实在令人不齿,想得到天宗教所藏的功法秘籍,更是白日做梦!”
方凡叹道:“可怜争得头破血流,却竹篮打水。”
岳雄冷冷道:“若不是贪心,怎会换来一场空?”
方凡默然,碗沿又触碰唇边。
“我且问你”岳雄凝注着方凡的瞳孔。
“什么?”
“算了。”岳雄端起酒碗来,怅然道:“已不必问了。”
酒入喉中,似燃了火,在血管里流淌的鲜血仿佛都沸腾了起来。再听不见交谈声,鸟鸣也消失不见,只有碗碰碗的撞击声,以及时有时无的翅膀扑棱声。
七八个酒坛七零八落的摆放,短短一盏茶的工夫,酒便空了。
岳雄的眼中已有醉意,烈酒似乎驱散了体内的毒,更忘却了身体上的伤,岳雄认真的看着方凡道:“我该谢谢你的。”
“谢我什么?”方凡放下酒碗,双手撑在身后,半斜躺着。
岳雄耸肩道:“被烧的一团焦黑可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方凡叹了口气道:“其实你想要离开天宗教,没人能拦得住你。”
岳雄反问道:“离开之后呢?”
方凡忽然沉默了。
岳雄仰面望天道:“我知道你想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你心里很明白”
方凡的心里像压了十座大山。
岳雄忽又凝视着方凡道:“不久就要分别,我该送你一些东西的,总不能只用语言来感谢。”
方凡毫不掩饰内心的失望,道:“可惜天宗教所藏的功法秘籍都被烧成灰烬了。”
岳雄大笑,随后道:“那点不入眼的小东西,怎比的上我这份礼物的贵重!”
“哦?”
岳雄放下一直拿在手中的酒碗,对方凡招招手道:“你伸手来。”
方凡不明所以的将手递过去。
岳雄伸出食指在方凡手心轻轻一点,一股雄浑的真气顿时涌入掌心,在如墨晶晶莹的经脉中飞速穿梭,一瞬间,滔滔洪水流遍全身大小经脉,全部灌注到了丹田之中。
耳中嗡的一声,体内似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被戳破了,方凡的气息忽然不稳起来,紧接着,修为急剧攀升。
登峰初期
登峰中期
登峰后期
然而,修为又陡然直降,如断崖般直接落回了登峰初期,可同一时间,又再次攀升回登峰中期。
气浪滚滚,四周的酒碗酒坛竟在无形的威压中“砰”的炸碎,修为突然拔高,方凡再不能做到收放自如,已然是控制不住体内澎湃的真气了。
岳雄手中的酒碗还安稳的躺在他的手心,见方凡难抑真气的狂暴,大笑着正欲出手相助,方凡沸然的气息却忽的平静了,如同波涛汹涌的湖面突然间静成了一面明镜。
还保持着出指动作的岳雄为之一怔,旋即回过神来,抚掌大笑道:“你果然有些门道。”
方凡拱手笑道:“入不得岳老哥的法眼。”
“好,很好。”岳雄沉声道:“若是你称岳掌门倒是见外了,也枉费了你我一番对饮,这一声岳老哥深得我心。”
“你将头伸来。”岳雄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还有一件东西交于你。”
给旁人听了这话,心里或许都有些打鼓,方凡却是满不在乎的俯身将头伸了过去,这也使岳雄的眼中又多了几分赞赏。
岳雄一边将食指点向方凡的眉心,一边道:“我之前与你说过,天宗教所藏的功法秘籍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你可知这其中的原因?”
不等方凡开口,岳雄继续道:“这普天之下,只以掌法看,没有任何一种功法能比的上我这套掌法,今天,我便交给你了。”
说话间,方凡脑中人影憧憧,人影每出一掌都显得平淡无奇,可偏偏让人生出了无法躲避的念头,纵然是同一角度,同一掌,偏偏让人生出了不同的感受。
这套掌法不仅怪异,更让人完全捉摸不透它的轨迹,似乎一掌击出,可以根据对方的回击千变万化,这种武功简直是闻所为闻,简直可以说是容纳了岳雄一生武功的精粹。
“想必你已经看出来了。”岳雄收回食指,含笑开口。
“这套掌法”
“十年前,我创出了这套掌法,十年的时间,经过不断地完善、修改,算是完成了一半。”
方凡惊愕道:“这只是完成了一半?”
岳雄看着在酒碗中不停晃荡的酒水,道:“步法变幻正是这套掌法的精髓所在,之所以在出招后能千变万化,便是因为步法的玄奥。
可惜,缺点也很明显,平淡无奇的一掌并不是刻意为之,将真气运于脚下,再想施展威力惊人的掌法已然难能施行了。
若是有一天,将所会掌法与步法融会贯通,那此门功法才算是到了真正的大成境界,才能算是真正的游龙百变。”
方凡坚定道:“我会成功的。”
“我相信。”岳雄微笑点头,又仰面望着漆黑的穹顶,怅然道:“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言罢,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可怜我自认万夫莫敌,却不想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我所走的每一步,究竟是不是我想要走的?
我所做的每件事,究竟是我想去做,还是冥冥中有人安排?
我究竟是不是我?!”
岳雄许是醉了。
“天宗教从无到有,是我一拳一掌打出了如今的地位,可现在,竟有人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岳雄大笑,笑的悲凉。
夜阴沉,无星无风,整片树林就像是看不透外界的牢笼,方凡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他遇到的每个人,所走的每一步是不是也有人在暗中安排?
方凡想开口,却像是被异物堵塞住了喉咙。
岳雄的笑声已经低不可闻,酒碗早已嵌进了松软的泥土中。
他再不能大笑。
他再笑不出了。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