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老北京的琉璃厂,可能大家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文物古玩市场。
网络上很多小说都有这么一个桥段——
小说的主角在北京琉璃厂火眼金睛淘到了珍宝,周围的观众都是纷纷羡慕。往往这时候就会冒出一个老人或者富二代红二代来求购主角手中的珍宝。当这个求购者是老人的话,主角就会欣然让出,获得这个此时不知名但将来会成为主角的靠山的老人的支持。当这个求购者是富二代或红二代的话,那啪啪的打脸声就一定会响了起来,老子缺钱吗?老子没权利吗?嗯?
实际上,老北京的琉璃厂的历史非常的悠久,最早就是古代给皇家做琉璃的地方。到了近代,没有了皇室,琉璃厂开始经营书肆,先设书摊,后又书铺,之后又带动了笔墨纸砚、碑帖拓本、金石古玩的兴起,最后才渐渐地形成了文物古玩的街市。
在八十年代,这里的书铺仍然很多,不过受国营书店的挤压,再加上各种民营的小书店遍地开花,琉璃厂的书铺卖的大多是些发行量很少的书籍以及从各种地方淘来的旧书老书。
所以,想要买旧书老书的话,琉璃厂就是人们的不二选择,尤其是这里的书店的店主都是饱学多渊之士,你说要什么类型的书,往往得到的结果会超出你的想象。
在琉璃厂的旧书市场里,戈文淘到了不少明史书籍,其中还包括有着现代明史研究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之称的吴晗老先生的《朱元璋传》、《明史简述》、《胡惟庸党案考》、《明成祖生母考》、《明太祖》几本书的初版。
虽然花费不菲,不过戈文还是心情比较愉快。
古人说读书破万卷之后方能下笔如有神,自己对于明史大都是道听途说,想要完成《明朝的那些事儿》自然需要多多研读史料,不求多么精通,但也要保证所写的和贴合史料记载,不能闹出张冠李戴的笑话。
出了琉璃厂,戈文还去了王府井书店,自是又收集了很多明史书籍。然后才提着有些沉重的袋子,返回了四合院。
等戈文回去的时候,四合院的几个老师学者都已经离开。他也不去管,将所有的明史书籍摆放到书架上,便拿起其中的《明史》阅读了起来。
太祖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讳元璋,字国瑞,姓硃氏。先世家沛,徙句容,再徙泗州。父世珍,始徙濠州之钟离。生四子,太祖其季也。母陈氏,方娠,梦神授药一丸,置掌中有光,吞之,寤,口余香气。及产,红光满室。自是夜数有光起,邻里望见,惊以为火,辄奔救,至则无有。比长,姿貌雄杰,奇骨贯顶。志意廓然,人莫能测。
……
生僻的古文,阅读起来没有丝毫的趣味,有些生僻字更是需要查阅新华字典。可是戈文没有放弃,他耐心的逐字逐句的阅读,力求能够吃透史料的真意。
时间就在戈文埋头苦读的过程中一分一秒的消逝。
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书房的灯光亮了起来。
创作其实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尤其是这种基于真实史料的再创作,更是让人几欲发疯,但是戈文在巴老那里学到的沉静让他忍受了这种枯燥。
当他真正的投入到了这种对史料的研究之中,渐渐地一种乐趣在他的心里闪耀了起来,身上更是慢慢的浮现起一股平静温和的气度。
这种以一个现代人的身份,以一个后来人的眼光,去看明朝那惊心动魄、宏伟瑰丽的历史,会带给人一种辽阔的心境以及一种旷古的忧思,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感慨万千。
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
灯光洒在戈文的身上,带起阴暗不一的光芒。
晨鸡破晓之际,戈文才放下手中的《明史》,松着肩膀走出了书房。
不知不觉间,竟是看了一个通宵。
他自己也有些佩服起自己来,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竟然看史书都能看的入迷。
不过这一夜的成果还是卓有成效的。
《明史》是二十四史最后一部,共三百三十二卷,包括本纪二十四卷,志七十五卷,列传二百二十卷,表十三卷。戈文一夜之间便看了近五十百卷。
说起来,这还都是前世他所接触到的明朝历史知识的功劳。
虽然在这之前,不管是穿越后还是穿越前,戈文都没有研读过史书。可是后世那种资讯,不管是从书上还是网络上,甚至电视电影等媒体上,他已经接触过太多的明朝历史了。他所缺少的是对细节的了解,以及如何判断他了解的历史是真实的史实还是后人编撰虚构的。
现在就需要补上这一课。
想通了这一切,戈文站在书房外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也不去管吃不吃早饭,就回到主屋补觉去了。
一上午戈文就在时不时地呼噜声里度过,一个通宵确实累坏了他。
日上屋檐头,戈文才被肚子里的咕咕声吵醒。
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的三点钟。
他穿好衣服,随便梳洗了一下,便又回到书房。
昨天夜里,《明史》中的记载他还有几处想不通的地方,虽然曾拿一些现代的历史研究著作来对照参考,可仍然有几处不是很明了。
自己没法解决,自然要找高手来请教了。
拿起桌上的电话,戈文按了几个按键就拨了出去。
电话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疲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喂,请问你找谁?”
“你好,我是戈文,我想问下段文杰段老师在吗?”
“戈文?你是戈文?写了《莫高窟》和《道士塔》的戈文?”那个疲惫的声音突然爆发出一股热情来。
“呃……是我。”
“戈文你好,我是敦煌研究院的研究员王文斌。你知道吗,我就是看了你的那两篇散文才在毕业后来敦煌研究院工作的!……”王文斌有些兴奋的和戈文说话,刚从敦煌石窟现场回来的劳累和疲惫似乎都一扫而空。
“是真的吗?”听了王文斌的话,戈文也是精神一震。
戈文想起了以前他在《文汇报》上看过的一篇读者来信。那封信是一个北京大学历史系的毕业生写的,内容正是说这个毕业生在看过戈文的散文和实地观摩过敦煌石窟后,决定要加入对敦煌研究院对敦煌文化进行研究,为祖国的敦煌研究贡献自己的力量。
难道是同一个人?可是好像名字对不上啊,戈文还记得当初他留意过那个北大毕业生的名字,是两个字。
“哈哈……是真的,是真的。我们所里有好多年轻人都是受你那两篇文章的影响才将工作单位选在这里的。”
原来如此!
“有时候,大家劳累一天后还会聊起你,都说是上了你的当,被你蛊惑了,跑到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王文斌的话里有湖南的口音,可是话说起来却有些西北大汉的直爽。
“这个……”戈文不知道自己怎么接话。
正如王文斌所言,年轻人爱冲动,任气好侠,意气用事。只是一时的冲动之后,往往会有后悔产生。
戈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你们后悔吗?”
说完这句话,戈文便再也听不到话筒中传过来声音。
许久之后,王文斌的声音才传了过来,他认真的说道:“说不后悔也后悔,说后悔也谈不上。戈文,你可能不知道,这里的条件很艰苦,但是大家都很能苦中作乐!当看着一件件文物经过自己的双手从土里挖掘出来,当看着一篇篇论文在全球知名的学术刊物上发表,当看着一个个老外特意跑到中国来求教,当外国的专家对着我们竖起了大拇指……”
王文斌的话语轻快了起来,“你知道那种感受吗?在那一刻,所有没日没夜的劳累,所有的孤独和自怜都会消失!就像你说的,我们就是要擦净敦煌文化这颗中华五千年最耀眼的明珠上的尘土,我们大家都以此自豪!”
“……”
戈文的脑海中回想起那首自己深深喜爱的诗歌来——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北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的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着土地爱得深沉。
“对了戈文,你找段院长着急吗?他还在敦煌窟现场,要不一会儿我让他给你回电话?”可能是听到戈文那边没有声音,担心电话断了,王文斌连忙和戈文说起段文杰的情况来。
“也不是太着急。文斌,等段老师回来,你替我转告一下,让他给我回个电话,我的电话号码是……”戈文回答道。
“好的,没问题。对了,戈文,以后我能给你打电话吗?”王文斌用笔将电话号码抄下后问道。
“乐意之至。”
“哈哈哈,今天晚上我的同事回来,知道我接到了你的电话,一定会羡慕死的!”王文斌笑了起来。
临挂电话的最后,戈文突然说道:“文斌,加油!我一定会去看你们的!”
挂了电话,戈文的内心有些感动。
不知不觉间,已经有很多人因为自己而改变了他们自己的人生轨迹。
作为一个想要引领他们前进的导师,自己要更加小心,更加慎重,如此才能不辜负那些人对自己的信任。
所以为了将《明朝的那些事儿》写好,他一定要将明史研究透彻,不能带给读者,不能带给那些支持和喜欢自己的人错误。
而自己寻求敦煌研究院段文杰帮助的原因,正是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