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销售成绩竟然能达到将近三万本,这样的成绩让所有的《阅读》杂志社的编辑们感到意外,也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的惊喜之中。
也是在这一天的夜里,《阅读》杂志社的总编辑土长申同志大笔一挥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来——
马上将创刊期的《阅读》再加印五万册。
可是土长申依然是有些小瞧了市场的容纳能力,小瞧了读者们对于《阅读》的热捧。
仅仅过了四天,整整十万册的《阅读》杂志就在市场上销售一空,没有买到杂志的读者们纷纷向编辑部打来电话或者是寄来信件。而读者们的订单以及全国各地新华书店打来的催货电话更是让编辑部负责发行工作的编辑们忙得焦头烂额头昏脑胀。
可是没有一个人抱怨,虽然繁忙的工作让每一个人忙得连饭都在编辑部里解决,可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澎湃的热情和信心。尤其是总编土长申在接过了他们的老领导的电话后,转述给大家的时候,更是让所有人都充满了干劲。
那个当初曾经冒着严寒到北京火车站送他们登上南下列车的老领导在电话中说道——
“你们做的不错,超出了我的想象!就算是我看到这一期的《阅读》之后,也是不禁吓了一跳。……《乡村教师》写得好,描写英国崛起的《走进现代》和开头的那篇《阅读无禁区》写得更好!……你们的胆子很大呀,不仅仅宣扬读书无禁区的主张,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刊发科幻小说,啧啧,不愧都是从我们三联书店走出来的同志!很好,很好!很了不起,很了不起呀!”
其实在知道是自己的老领导打来的电话时,土长申还有一些担心的,他以为会受到领导的批评,要知道这一期的《阅读》几乎探触了一个禁区。与国家文化部关于“思想战线不能搞精神污染”的指示隐隐相反。不说戈文的那篇科幻小说,就是这一期《阅读》杂志上的第一篇文章《阅读无禁区》就很明显有些出格,与其他杂志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
不过老领导只字不提这隐藏在暗处的忧虑,而是一个劲的称赞《阅读》称赞《阅读》编辑部的全体编辑人员。只是在临挂电话的时候,老领导终于稍稍的透漏了一点他的忧虑和担心也说了出来——
“《阅读》就是要营造这种追求独立思考、自由精神的气场!你们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在思想的禁区中进行突破,这样的三联书店精神,是非常不错的!不过因为这一期杂志的大胆,估计肯定会惹起麻烦的。所以你们一定要沉得住气,一定要坚守住自己的道德操守!不要怕,记住——你们是三联人,三联书店就是你们坚实的后盾!”
就如同老领导担心的那样,在土长申再次加印了十万册杂志之后,在经过近两周在市场上在读者群中的传诵,在经过知识分子界、思想界、评论界的关注,《阅读》杂志社终于掀起了无数的回响。
在中国现在的这个年代,人们对书籍和知识极其渴求,所以像《收获》、《读者》这样的杂志销量可以达到过百万份。这是特殊的年代所特有的,是不正常的,所以巴金就曾经对《收获》的销量极其忧虑和担心,不是担心《收获》的卖出的少,而是嫌它的销量太多了。
可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都是那些已经培养出了忠实的读者群体,已经有了相当显赫的名声的杂志。
对于任何一家刚刚创刊的杂志来说,其销量总会经过一个缓慢上升的过程,创刊的第一期往往是销量最少的。
譬如《读者》,这本经过两年发展。现在销量已经达到百万的杂志,在其创刊的时候,只敢发双月刊,而且全本杂志只有48页。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月的发行量也才仅仅只有三万册。
可是《阅读》却截然不同,仅仅五天时间就销售出十万册,市场需求依然无法满足,依然要再增刊十万册,这样的情况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称得上是期刊界的一个奇迹。
这样的成绩怎么能不引起一些人的嫉妒呢?
更何况这创刊号的《阅读》杂志上登的一些文章更是行走在思想意识界的交叉处,怎么可能不引起争议呢?
八十年代的中国,出去普普通通的大众不说,整个文学界、思想界、评论界甚至政府和中央的态度都是曲折的、反复的,中央政府的含糊不清,左右彷徨让思想界、评论界像是暴风雨中的小船一样,时而向左飘,时而向右飘。这种左右摇摆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九十年代的中后期才真正的平静下来。
所以恶意的或者是纯粹意识上不认同的人开始起针对《阅读》杂志,攻击浩浩荡荡的汹涌而来。
其实半年前随着戈文的那两篇关于个人生命价值观的评论尘埃落定,中国的思想界和理论界已经承认了个人生命价值观已经慢慢的接受了人道主义。可是以往几十年历史的拘束和惯性,以及那隐形的却无处不在的压抑的保守势力依然是思想界和评论界的主流。
关于《阅读》的批判和攻击依然集中在李洪林的《阅读无禁区》以及戈文的《乡村教师》上。
《阅读》编辑部为了打响品牌,所以这创刊期上的所有文章都是编辑们邀稿才选登上的,能被刊登上杂志,这文章的作者绝非一般作家。
《阅读无禁区》的作者李洪林此时正是中央宣传部的理论副局长,他之前有数年时间的工作就是专门给毛泽东同志买书,是跟着毛泽东学习了几年的一个同志。按理说他的文章应该在理论上没有任何的问题,可就是这样,依然有大量的读者来信以及思想界和评论界的反对者反对。
反对《阅读无禁区》这篇文章的人大多是担心如果敞开了阅读的话,那在没有人把关的情况下,思想尚未成熟的未成年人会不会被垃圾文学污染?更有人直言如果“无禁区”,“封资修”将从此占领我们的文化舞台。
而关于戈文这篇《乡村教师》则相对的要简单多了。
因为《乡村教师》的文学性、艺术性和可读性,文学界几乎都保持了沉默;而《乡村教师》中所宣传的反对愚昧、追求奉献和知识改变命运的积极主题也让那些一直都叫嚣着“科幻是资产阶级自由化、商品化文学”“科幻是散布怀疑和不信任的文学”的评论界人士哑口无言。
所以除了极个别的评论界小丑们在叽叽喳喳的吵闹之外,只有一些科学界的专业人士站了出来,在其他报纸刊物上对《阅读》刊登科幻小说这种行为表达了自己的愤慨,他们认为科幻这个坏东西一点都不严谨,是科学的敌人。
舆论的攻击和反对还只是个小事情,如果单是这样的话,土长申绝对会无所畏惧的,可是他很快的就接到了有关部门的电话,还好《阅读》编辑部早在老领导的安排下改到了上海,不然恐怕就不仅仅是电话了,就是找上门谈话也不是不可能。
在中国的媒体上有一个很奇怪的词汇——有关部门,不知多少报道、通讯中会出现这个词:
有关部门前来视察……有关部门领导提出xx意见……
打给土长申的有关部门其实并不算是外人,这个打来电话的人是人民出版社的大领导身边的一个小秘书。
说起来大家还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也曾见过面。
可是就是这个秘书在电话里批评了土长申一顿,丝毫没想到,单论行政级别的话,土长申并不比他低。
唯一差的,或许就是土长申是三联书店出来的人,而他是人民出版社的人罢了。
在电话里,这个秘书代表着大领导,高高在上的说道:“‘阅读无禁区’的这个提法很不妥当,你身为人民出版社的编辑人员竟然不响应国家出版部门的响应,公然刊登科幻小说……”
听着电话那边那个咄咄逼人、张口闭口“加强党的领导”“加强马克思主义思想教育”的浓重湖南口音,土长申终于仍不住大声的辩驳了起来。
土长申带着一丝嘲弄的口气说道:“……如果你真的仔细读完《阅读无禁区》这篇文章的话,你就会知道,这篇文章的内容主要是打破精神枷锁。这篇文章中有一段话说得很清楚:‘对于书籍的编辑、翻译、出版发行,一定要加强党的领导,加强马克思主义的阵地。’……”
“还有,不能公开刊登科幻小说,国家出版部下发了红头文件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或许是我职位太低,没有资格看到这个文件,那为什么中宣部的贺敬之部长也不知道呢?这篇《乡村教师》可是他老人家同意刊登的啊……”
“你……”电话的那边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喘气声,然后啪的一下,电话被猛然间挂断了。
听着话筒中的忙音,不知为何土长申严肃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然后这丝笑意就退了下去,代替的是一脸的坚毅。(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