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文将顾城领回家中自然让林一铭一开始有些纳闷,不过当林一铭知道面前这个相貌清秀并且有些羞赧的人儿竟然就是顾城时,有着一个作家梦的他顿时就爆发出了无比的热情,端茶倒水,找行李,殷勤的无微不至,甚至就连戈文都有些眼红不已,当初他初来的时候,林一铭可没有这样热情过。
一直等着顾城几次三番的谦让之后,林一铭才终于恢复了一点正常,然后就和戈文、顾城等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兴奋的冲着顾城说道:“本来今天傍晚是打算要去听你的讲座的,可是临时有事没去成,心里还有些遗憾,没想到戈文竟然把你给带回家里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顾城的手中捧着一杯热茶,先是看了看坐在一边微笑的戈文,看到戈文这小子就是这么夸张的眼神之后,才转过头来看着这个热情的让他有些害怕的林一铭,温和的说道:“其实和戈文这样的诗人比起来,我还只是个诗歌爱好者而已。”
“他?”林一铭斜着眼睛瞅了一眼戈文,然后转过头来挥了挥手,像是要扇掉戈文的印象,那副不屑的动作让戈文的牙齿分外的痒痒。
“戈文他差得远了,要不是他走了狗屎运不知怎么的冒出一句话来,他算什么诗人!”在林一铭的印象中,戈文确实很勤奋很努力,说戈文是个作家是个思想学者,他承认;说戈文写的小说、散文、评论怎么怎么好,好吧,他也承认;可是说戈文是个诗人,林一铭却无法赞同了——戈文是个诗人?哈哈……
想当初戈文创作《一代人》的时候,他可是就在现场啊。《一代人》只不过是戈文在听到巴金老先生的自述之后,心情涌动的产物,真正的追究起来仅仅是无意间冒出来的一句话而已。要不是巴金被戈文的这句话里的意境和思想所吸引,要不是自己向巴金推荐将这句被认为是诗歌的语句刊登在《收获》杂志上的话,哪里还有什么《一代人》呢?
更何况戈文后来就再根本没有写过什么诗歌,自己也曾几次想让戈文写几首诗,可是每一次戈文都推三阻四说是忙,要不就是拿些什么:我终于在一棵树下发现/一只蚂蚁/另一只蚂蚁/一群蚂蚁/可能还有更多的蚂蚁……之类的玩意儿糊弄自己。
就戈文这幅调调,他能是诗人?鬼才信呢!他顶多会装神弄鬼谈些模棱两可的观点而已吧。
林一铭对顾城的话一点都不相信,回头看向戈文的目光更是充满了不屑。只可惜他不知道戈文晚上在复旦大学阶梯教室里朗诵的那首诗,只可惜他没有看到那几张放在巴金家中的书桌之上写满了诗歌的稿纸。
“呃……”顾城被林一铭的说辞搞得有些摸不清头脑来了。而戈文也被林一铭这个充满了偏见的家伙所打败,实在是懒得理会了。
接下来林一铭就开始折磨起了顾城,什么是朦胧诗如何才能更好的创作出朦胧诗等等等等问题都一无巨细的向顾城询问。好在顾城对此并没有什么不耐烦,这本来就是他热爱的东西,自然和林一铭两个人交流的火热。
唯一辛苦的就算是戈文了,早在阶梯教室中他已经听顾城说起过这些东西,现在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再听一次,实在是让他头痛的很。不过在听的过程中,戈文也注意到了顾城在和林一铭两人交流朦胧诗创作的经验时,已经开始融合了自己在演讲中的那些观点,不再将朦胧诗仅仅局限在了抒发个人感情之上了,这一点倒是让戈文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好不容易等两人意犹未尽的讨论了很长时间之后,戈文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于顾城,他同样有很多问题想问。只是顾城本人被林一铭霸占,让他无可奈何。此刻见两人停下了讨论,林一铭陷入了思考,戈文赶紧插进去话来——
“顾城,先前听你说很多朦胧诗都无法再公开的刊物上发表,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既然从事了编辑的工作,与文学有关,戈文在平时自然也关注诗歌方面的动向,在他看来,各种刊物上公开发表的朦胧诗的数量是很多的,可是为何听顾城的说法很多诗人的作品没有办法发表呢?尤其是先前在饭店吃饭的时候,顾城朗诵的那些北京诗人的作品,很多都非常的优秀,照理是不可能没有报纸杂志刊登的。
顾城听到戈文的问题,先是苦笑了一声,然后才说道:“虽然朦胧诗现在的读者越来越多,可是它确实在公开刊物上发表的很少。就如你在演讲中所说的那样,朦胧诗太过于注重对个人生命和心灵的赞美,所以很多追求自由和解放的诗歌都没有报纸杂志敢发表的。我曾听一个诗人朋友说,一位文艺界的领导将我们这样的诗歌定性为‘背离了社会主义文艺方向’,有了这么一顶高帽在,很多诗歌都只能在地下流传……”
随着顾城一点一点的将他所知道的朦胧诗以及朦胧诗的困境一一说出来,戈文的心中同样产生了一种压抑的感觉。别看朦胧诗这么流行这么光鲜,可是底子里竟然有着这么大的艰辛和困难,这真的让戈文非常的意外。
一时间,客厅里的三人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许久之后,戈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竟然是这样的情况啊……顾城,其实你的创作观念只是有些太过于偏激,只是不适合向那些诗歌爱好者推广,观念本身并没有错……”
说道这里,戈文看着顾城认真的说道:“不过,你说的这样的情况一定会改变的!不管什么样的诗歌只要抒发的是作者真正的感情,只要能够达到发表的水平,总有一天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各种刊物上的!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顾城愣了一下,“也包括那些追求心灵解放和灵魂自由的诗歌?”
“对,包括!”
戈文回答的斩钉截铁,顾城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戈文这是在安慰他呢,今天演讲会上戈文附在他耳边所说的那番话,让他充分的理解了为什么好多诗歌没有办法公开发行的根本性原因所在了。
看着顾城不置可否的模样,戈文也没有再去辩解,有些事只有真实的发生了才能让人信服,而口头上的言语没有一点的说服力。
至此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戈文仍然照常早起,然后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架子,然后就走出院门,慢慢的朝着巴金的家中跑去。至于顾城,昨夜三人已经商量好由林一铭负责招待。
到了巴金的家中,戈文像往常一样先和巴金打过招呼,然后给巴金的茶杯续上热茶,然后就坐回到自己的书桌前,然后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来几张稿纸来。
这几张稿纸都是写的诗歌,正是昨天夜里吃饭的时候顾城朗诵过的那些诗歌。这是戈文昨天夜里临睡觉前,让顾城把那些诗歌记录了下来,说是自己想看看的。
稿纸上顾城的字很有艺术的美感,线条柔而不弱,给人一种灵动的感觉,从这字体就能看出顾城注重情感,情感丰富细腻敏感。不过这并不是戈文关注的焦点,他关注的只是稿纸上的这五六首诗。
朦胧诗的流行得益于这个时代无处不有的诗歌爱好者,这就造就出了一大批朦胧诗诗人,虽然这些朦胧诗诗人良莠不齐,不过有着杰出才华的诗人却是不少,虽然无法公开在刊物上发表,可是能在读者的口中口口相传的,哪一首作品不是杰作呢?就比如稿纸上的这几首。
戈文在心里默默的阅读着这几首诗,细细的品味着这几首诗的意境和感情。等将这几首诗的几乎快要背在记忆之中时,他才从书桌的抽屉里将自己翻译《瓦尔登湖》是写的几首诗拿了出来,与这几首诗放在了一起。
然后戈文铺开了新的稿纸,拿起了笔凝神想了一下,然后在空白的稿纸上写了起来——
我郑重地请诗人和评论家们记住1983年,如同应该请社会学家记住1979年的思想解放运动一样。这一年是我国新诗重要的探索期、艺术上的分化期。诗坛打破了建国以来单调平稳的一统局面,出现了多种风格、多种流派同时并存的趋势。
在这一年,带着强烈的现代主义文学特色的新诗潮正式出现在中国诗坛,促进新诗在艺术上迈出了崛起性的一步,从而标志着我国诗歌全面生长的新开始。
……
【注:现实生活中《崛起的诗群》一文是当代诗人、文学批评家徐敬亚于1981年创作的论文,此文于1983年在《当代文艺思潮》公开发表。特此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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