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又是一个心情。
一抹浅浅的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户照进来,宁致远觉得很安心,咧嘴笑了笑,至少,自己还活着不是?虽说活的有点莫名其妙,但日子还是要过的。
梳理了一夜的记忆,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宁致远起来后煮了稀粥,吩咐邢圆圆不要随便出去,然后自己走出了家门。
随处可见,明末的金陵城还是很繁华的,虽说涌入的难民不少,但朝廷设置的几个施粥点可以保证他们饿不死,吃饱却是不太可能,毕竟是曾经的京都,现在的直隶。
宁致远没有想过靠救济来养活自己和邢沅小丫头,也养不活。
他随着记忆来到了乡学处,准备开始一上午的时光。
乡学相当于一个初级学校,可以在这儿学习之后由教谕推举参加乡试,更关键的一点,这儿不收钱,所以这是穷酸书生最好的去处。
教书的老头叫杜呈,但又似乎不太老,是个生员,进士考了好多年没考上,在南京这块不算的什么人物,据说明年就下放到一个小地方做知县,正在前面歪头摇晃着读着大学,下面的学生无也摇头晃脑地听着,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宁致远想。
前世作为一个老师,此时他听得倒是觉得很新奇,不时的在打量着那个老头,似乎是个很迂腐的教谕。
下了课,杜呈慢慢迈着步子走出了这所乡学学,而宁致远快步跟了出去,“杜老师留步。”宁致远喊道。
杜呈听见了喊声,有些疑惑的停了下来,看着这个乡学里很平凡的学生,不知道所为何事。
“老师,”宁致远鞠了一躬,说道,“学生想参加一个月之后的乡试,望老师助我。”
他昨天想了一宿,才认为,自己现在唯有科举这条路可走,乡试获得举人的头衔便可有月例的读书,就不会为生计发愁,毕竟自己现在身无长物,寸步难行。
虽然自己不一定会为了这个即将谢幕的大明朝做官。
“那你可知道,每三年我只有三个推举的名额。”杜呈略微打量了宁致远一眼,问道,他大概知道这个学生,父母双亡,在三餐不继的情况下还想着读书,或许是很难得,但不代表自己会把这个更难得的名额给出去。
“学生知道。”宁致远有些无奈的点点头。乡试必须要生员的推举,而他宁致远不认识别的生员,所以只能来找杜呈。
“那你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个推举名额,你的学问在乡学里是首屈一指的吗?”杜呈开口问道,他想打破这个学生不可思议的想法,毕竟宁致远还很年少,考举人有些不太实际,历来从没有这么年轻的举人。
“是,”
“那你还......”杜呈脱口而出道,而后发现不对劲,脸色有些怪异地改口说,“噢?你的信心从哪里来的?从哪来的学问?”
这是一个严肃的老学究,或许迂腐,但做事总是公正的,如果宁致远不拿出点真才实学来,恐怕是难以打动他。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宁致远想了几息,“学问自在心中,请老师相信学生。”
曹雪芹的对联,应该还凑合吧,要是不行的话,自己再作首诗,宁致远暗自思索着,反正是一定要劝服这个老学究的。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杜呈重复道,脸上逐渐露出惊讶的神情,“好诗,好句啊。这可是你作的?”
“正是学生。”
“好好,好啊。”杜呈笑了起来,“就凭你这几句诗,说明你确有文采,不过,你可知道考的是八股。”
“诗写得好,却不代表文章写得好。”
宁致远当然是知道的,明朝八股取士,听得杜呈这么说,不由得感觉有些不妙,杜呈还是不肯答应吗?乡试报名在即,一时自己是写不出什么好文章的,但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有信心能写出。
这具身体以前记忆中熟练回荡的四书五经和自己现代的新颖观点是需要时间整合的。
“我可以写出好文章的。”宁致远看着杜呈说道,眼中带着恳求。
杜呈觉得有些奇怪,听着这个在乡学中毫不起眼的少年的豪言壮语,自己心里竟然是愿意相信的,又想着自己即将下放,而这次自己中意的三个考生自己并不是都看好,有一个算是凑数,那把他换下来也不错。
又看了看目光炯炯的宁致远,杜呈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宁致远终于露出笑容,说道,“那就多谢老师了。”
杜呈笑了笑,摆摆手没有说话,希望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一件心事解决了,他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这个老学究产生了一丝好感和感激。
下午乡学是不开课的,开课他也不打算去。宁致远回到了家中,发现自己以前杂乱的房间变得整齐起来了,邢圆圆坐在床上有些无聊摇晃着双脚,见到宁致远回来了,高兴地跳了下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宁致远感觉很温馨,只是午饭让他不太高兴,稀粥,万恶的稀粥,他恶狠狠地想到。
“圆圆,下个月我要参加乡试了,等我考上了我们就可以过上好日子啦。”宁致远微笑着出声说道,其实就算考上了并不见得会有多好,但他想这么说。
邢圆圆很高兴地点了点头,她不清楚科举是怎么回事,对现在的生活也很满足,但是哥哥开心,自己就开心。
宁致远看着脸上带着浅笑的邢圆圆,是那么漂亮,没那么可爱,自己以后,能保护好她吗?
十五岁的孩子,在古代来说,已经是个成熟的孩子了,再过一年便到了娶妻的年龄,而宁致远这个另类,显然是一个十分成熟的孩子。
他下午想去把家里留下的三亩地卖了,以前这具身体脑子里满是封建的念头,什么祖产动不得,种地低人一等,靠着这几亩地低廉的租金度日,而现在的他不在乎,买卖买卖,有什么是不可以卖的?
到了一座极大的府邸门口,这是宁致远认识的最大的一个商人张忠的住处,虽说商人的地位很低,可是有钱就硬气,自己的这三亩地就是租给了他。
通报一番后,宁致远见到了这个有点胖胖的中年人,张忠有些不耐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什么事啊,这个月的租金不是给了你吗?”
如果不是宁致远好歹算半个读书人,张忠还真不会见这么一个穷人。
“在下想把租给员外的地卖了。”宁致远开门见山说道,并不在意张忠的态度,归结于,他也无法在意。
“卖了?”张忠皱了皱眉头,“想好了?这可是祖产。”卖祖产这种事,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都不会干,但眼前这个穷酸秀才,好像没到那一步吧?
“是的。”宁致远十分坚定。
“那一亩五两银子吧。一共十五两。”张忠也不多讲,直接拍板者,给的价格也算公道,毕竟就这么几两银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那多谢员外了。”宁致远露出一丝浅笑,语气友好了一点,看来也不是所有的商人都是坏蛋吧。他心里暗自想着。
张忠惊讶于宁致远的称呼,自己虽然有钱,但那些所谓的读书人老是看不起自己,就连秦淮河上的歌姬和一些穷酸书生都一样,可张忠感觉到这个宁致远语气中透着一股真诚,让他很舒服。
出了张府的门,十五两银子到手了,宁致远心里很激动,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尽管可能在别人眼里,可能连秦淮河边一顿酒钱都付不了。
在街上买了不少东西,也才花了不到一两银子,宁致远开始往家赶,他感觉自己过得很匆忙,也放不下心邢圆圆一个人在家。
“圆圆,我回来啦。”宁致远一进院子就喊道。房子是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但离城中并不是很远。
邢圆圆在院子中偏偏起舞,宁致远前世一直认为古代的人被歌姬迷住是种很夸张的说法,现在他觉得他错的很离谱。
半大的孩子就这么迷人,大点又会变成什么样?
“子鱼哥哥,你回来啦。”邢圆圆惊喜的声音。
“是啊,圆圆,我给你买好吃的了。”宁致远回过神来,笑着说道。
脸色通红的把东西放在屋里,宁致远感觉自己很累了,他迫切的希望,自己是一个以一敌万的武林高手,但知道这是做梦,不过,以后确实是要锻炼身体了。
邢圆圆跟着走进了屋里,看到宁致远买的粮食和猪肉,没有高兴,她突然感到有些惶恐,有些不安,虽然子鱼哥哥说过不会把自己丢下,但还是害怕.....害怕这是自己和哥哥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看到女孩该脸色有些不对,喘过气来的宁致远关心的问道,“怎么了,圆圆。”回答他的是邢圆圆水汪汪疑惑的大眼睛,宁致远突然懂了,把女孩搂到怀里,严肃的说道,“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的,除非我死了。”
这话宁致远说过不少次,但每一次他都感觉心里更加坚定了一分,而邢圆圆每次听到都感觉心里更加放心了一分。
“圆圆,我还给你买了两件衣服,你看。”衣服不是很好也不差,就是普通的棉衣,本来是应该让邢沅自己去店里量身定做的,但宁致远却不想,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
他想这在自己以前的二十一世纪叫任性,恩,就是任性。
邢圆圆很快就换好了衣服,给宁致远的感觉是她又漂亮了不少,虽然她本来就很美。
女孩自己沉浸在了极度的幸福之中,抱着宁致远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子鱼哥哥穿的还是最差的麻布,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的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