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军大营。是夜,大风大浪,细雨轻飘。
黑暗无处不在,阴影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占满了江东军每一个将士悲凉无助的心底深处。
一阵阵强劲的夜风吹来,雪白的招魂幡、白瘆瘆的白旗发出哗啦啦的飘动声,好像有鬼魂在幽怨地哭泣,好像在阴风怒号。加上天空中飘洒而来的丝丝细雨,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显得无比苍白诡异,阴森可怕。
巡逻的士卒披麻戴孝,神情充满了悲伤和彷徨,眼眶发红,脸上还挂着泪痕,这是为他们的副都督吕蒙而流的。
同时也是为自己悲哀的命运而哭泣,心里默默咒骂着这场残酷无情毫无意义的无谓战争。
他们一个个恍惚地迈着机械木然的步伐,行尸走肉般巡逻着,浑然不理睬队长的呵斥怒骂。
原来庄严肃穆的江东军大营已经布置成了灵堂,到处挂着白布、白幡、白旗、白花,一阵阵夜风的吹过,在微弱的灯光下来回晃动,令人感到阴风阵阵,头皮发麻,恐惧异常。
大堂正中的壁墙挂着一副对联,右联:天上将星沉万里河山同惨痛,左联:人间寒雨迸三军笳鼓共悲哀,横批:英风长存,灵牌上书:故江东水军副都督、庐江太守、横野中郎将吕蒙子明之灵位。
灵堂正中还停放着一副金丝楠木灵柩,上面挂着白布和白花。
整个布置还真的是假戏真做,吕蒙假死变成了真办丧事。为了更加逼真,吕蒙真的直接躺进了棺材,一躺就是几个小时。
为了引曹军上钩,孙权和吕蒙还真够拼的。
此时的灵堂里,灯火阴暗,人头晃动,气氛阴森诡异,幽静森然,十分吓人。披麻戴孝、要缠白布的孙权、吕范、朱然、朱桓正在小声议事。
“这是我的救命恩人马世芝让人送来的信。信中写道:曹洪夜袭,早作准备。南门空虚,军到门开。要取合肥,在此一举。你们怎么看?”孙权手里扬着一封信,沉声道。
“看来是子明引蛇出洞的计谋成功了,不过这条蛇不是张辽,而是曹洪。”裨将军、新城亭侯朱桓笑道。
“主公,马世芝此人可信吗?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老谋深算的裨将军、领彭泽太守吕范道。
“子衡多虑了,吾可以断定,此人非敌,是不是朋友现在还不能断定。你们想想,如果马世芝是我们的敌人,在紫蓬山完全可以不救我。何况他们也为此死了几个人。”孙权十分果断道。
孙权目视朱然,问道:“义封,你的意见呢?”
折冲校尉、临川郡太守朱然与孙权年纪相仿,与胡综俱为孙权同学。
“我认为主公说得有理,既然是朋友,不妨一试。吾建议迅速派出斥侯打探情况,派两支军马埋伏在合肥南门两侧,待曹洪走远,南门洞开之时,杀进城里,一举夺了城池。大营这边挖好死亡陷阱,张网以待,让欲贪天之功为己有的曹洪来跳,让他全军覆没。如果马世芝的情报有假,合肥进不去,大军回师夹击曹洪军,一口吃掉他。”朱然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义封胸有良谋,进退有据,攻守兼备。此战必定大胜张辽,夺取合肥。休穆佩服。”朱桓由衷赞道。
“义封才华洋溢,智勇直追子明,是江东不可多得的人才。此计甚妙,真可谓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吕范抚着飘拂的胡子,心悦诚服地叹道。
孙权缓缓站了起来,碧眼喜悦闪动,看着朱然,满意地笑道:“义封之计大妙,甚合吾意。”
“主公,要不要问一下子明的意见?”朱然看着灵柩,小心地问道。
“不用惊动子明了,这都是吾和他商量定的,不必多此一举。何况子明他太累了,就让他在里面好好睡一觉吧。”孙权目光坚定,出言制止道。
说完,孙权霍然站立起来,碧眼光芒炙热,大手一挥,斩钉截铁下令道:“以甘宁、贺齐为左右先锋,义封、休穆为左右督,为丁奉、吕岱为合后,以孙桓、潘璋、周泰、蒋钦、韩当、陈武、董袭、孙俊为统兵大将,吾亲统五万大军攻取合肥。一更出发,二更务必到达合肥两侧埋伏,以免与曹洪军相遇。子衡,由你与子明总守大营,就其余众将皆由你们指挥,务必要灭了曹洪,断了曹阿瞒一臂。”
吕范瞄了瞄灵柩,悲伤的哀叹道:“就是子明太受苦了!为了这个胜利,真是太难为主公和子明了。”
他看着孙权,神情肃穆道:“主公啊,我们江东有您这么一位英明神武、忍辱负重的雄主和子明这样智勇双全、德才兼备的将帅,一统天下的大业必成!”
话音刚落,亲卫急匆匆来报:“主公,长史、抚军中郎将张昭张大人求见,小的怎么拦都拦不住!”
吕范、朱然、朱桓闻言皆苦笑摇头不语,俱以目视孙权。
孙权忽觉头大,皱了皱眉,面露不悦,不耐烦的挥手道:“请子布大人进来吧。”
张昭掀开门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老眼不满地扫视了一眼吕范、朱然、朱桓,向孙权拱了拱手,便气鼓鼓的坐了下来。显然是怪孙权四人,瞒着他张昭偷偷开小会。
孙权看着张昭觉得十分好笑,心想这老子的脾气怎么像个小孩,难道吾开个会也必须经你同意?
“子布,你有何见教啊?”孙权笑问道。
“主公,吾在门口听到您欲亲领大军去取合肥,可有此事?”张昭一脸严肃道。
“然也,由于你年纪大了,需要休息,怕你劳累就没有请过来一起商议。吾与子衡、义封、休穆已经商量好了,吾亲提大军去攻取合肥。”
张昭一听,怒容满面,颤抖着手指吕范、朱然、朱桓,厉声呵斥道:“你们作为臣子的,竟然不劝阻主公。如主公有失,则大军崩溃,江东危矣。如此后果,尔等匹夫岂能承担?!真乃气煞老夫也!”
吕范、朱然、朱桓一个个呆若木鸡,默默低垂着头颅,眼观鼻,鼻观心,任由张老头发飙。因为他们都十分清楚,作为文武班头的子布大人,资格老,有威风,容貌矜严,连孙权也要礼让三分,何况他们。
见三人象木头人一样充耳不闻,张昭转而向孙权进谏道:“夫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今麾下恃盛壮之气,忽强暴之虏,三军之众,莫不寒心。虽斩将搴旗,威震敌场,此乃偏将之任,非主将之宜也。愿抑贲、育之勇,怀霸王之计。”
见孙权沉默不语,无动于衷,笑而不答。
张昭大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孙权大惊,赶紧过来搀扶他,问道:“子布,何故如此。主公啊,为人君者须分清轻重缓急,作为江东之主,只可指方向定决策掌好舵,不可事事亲躬,更不可做斩将搴旗、兵凶战危之举动。你毕竟还年轻,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张昭言尽于此,听与不听,由主公定夺。告辞。”
张昭不等孙权作答,就气冲冲拂袖而去。
孙权刚想生气,张昭早已走远,只得苦笑不已,四人相视而笑。
凌晨一更天,江东军大营大门悄然大开,披麻戴孝的五万江东大军悄无声息飘然而出,行走在刘河至合肥幽深绵长的长谷道上,犹如阴兵大军出征,显得十分阴森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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