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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又来一位老仙儿

    天公刘累见那大头娃娃生得好生离奇:外皮似为金属所制,其色纯白,关节各处却为黑色,身体好似一个大梨,肚腹凸起,两腿甚短,足却颇大,双臂长过双腿,小臂粗于大臂……最诡异的是他的脑袋,纯为一个圆球,其大几与身体相同,颈细头大,似乎不胜重负。头上并无口鼻,只有一对倒三角小眼,以凹线相连……

    这娃娃摇摇摆摆过来,虽然没嘴,却能喋喋不休,一会儿说:“生活?别跟我谈什么生活!”一会儿又说:“可笑啊,当你认为生活已经糟糕得不可能再糟糕了的时候,它居然真的更糟糕了……”天公但觉扑面而来一股沉郁、颓丧之气,心中油然而生无尽的厌烦和绝望……

    好在他瞬间便即从这莫名其妙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双唇一合又张,口出“破”的一声,于是周边景物,包括深邃甬道和大头娃娃,还有来时那巨大圆环,便全都消失无踪了。真实重新显现,自己仍在泰山之巅,张巨君、裴玄仁才刚受创而退,步爵仍然锲而不舍地施展着道法……

    一切都似乎与自己才刚通过圆环时一般无二,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张禄不在身前,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逃到自己身后去了。

    刘累一个转身,双袖一扬,裴、张二仙再度踉跄后退。他瞧着步爵实在讨厌,可是又不好伤他性命,于是伸手一指,步子器一声惨呼,身形瞬间缩小,就如同刚才的白雀儿一般。不过可怜的是,他没有变成鸟类,而是变成了一只癞蛤蟆,茫然纵跃,一转眼就逃到草丛里去了。

    刘累再追张禄,张禄身前双珠重亮,身后再度幻化出一道门来。此门又与方才的圆环不同,真正硕大无朋,高达百丈以上,直柱天地。与其说它是门,还不如说是一座石阙,下有两层高台,石阶直通而上,高台上多对铁箍石炉,燃着熊熊烈火。台阶上一左一右是两根粗大的方形石柱,柱前各塑一巨像,披着斗篷,兜帽罩头,其面漆黑而不可见,唯见双眼碧绿莹然,各自柱剑而立。

    门上有楣,镂刻着怪异的图案,最上雕一长吻恶兽,双足扶楣,其头探出,赤目利齿,形貌骇人。门内似有一道绿色帐幔,四周色深而中央色浅,隐约可见帐幔后面是无尽星空,深邃幽远……

    张禄纵身上阶,即投石门中而去,刘累匆匆跟上,等过了石门,又不见张禄身影,只见一片暗红色的旷野,嶙峋乱石……无数绿色皮肤的凶悍怪物,各执刀斧、剑锤,汹涌杀来。

    又一声“破”,天公于消除幻境的同时,就已经提前转过身去。然而却听到侧后方传来张禄的话语:“你瞧哪儿哪?以为我每次都会往同一个方向逃吗?未免太过经验主义了吧。”

    天公大怒,返身便追,就见张禄将手一摆,地上突然出现一个红漆的大葫芦,他轻笑一声,身量瞬间缩微,竟然随着一道清风而从葫芦口中投身进去。天公亦即缩身而追,才入葫芦,内中一片漆黑,却有兵刃破空之风袭来。“破”字出口,幻境便消,重归光明——就在幻境未及消尽,光亮才刚闪起的一刹那,刘累恍惚见到,原来挥舞兵刃向自己冲来的竟然是个……穿铠甲的穿山甲?!

    就听张禄询问裴玄仁:“你没事儿吧?可惜啊,我要真有个什么紫金红葫芦、羊脂玉净瓶啥的,必能久困天公!”

    天公怒极反笑:“小辈狂妄!”

    张禄利用“真”、“幻”双珠之力,幻术是层出不穷,就连天公刘累也不禁每每愕然——这小子脑袋瓜里哪来那么多诡奇的设定?他原本以为,张禄所造幻境,纯从女娲五色石中得来,也就是说,那是古仙飞去之异界的可能并不很准确的投影。然而见得多了,就觉得这个世界纷乱无比,各种看似满不挨着的设定全都被揉和到了一处,完全不合逻辑,彻底推翻常识。难道说,五色石是增强了张禄的妄想之能吗?还是说这天外之外,尚还有无穷世界……难道这些世界的影像,就全都留存在了五色石中?!

    本来刘累既然从那个“银英”加“星战”的硕大幻境中挣脱出来,也就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不会轻易再被幻象所惑。就好比骗子再吹得如何天花乱坠,倘若听众早就知道你是骗子,嘴里的话一句都不能信,那还会上当受骗吗?然而张禄玩得实在是太花了,即便明知是幻,刘累也会忍不住愕然:还有这种世界?还有这种玩意儿?明知骗子所言是虚,但他真吹得没边儿啊,他是真想骗我吗?还是在开一个玩笑?

    刘累不可能再如同身陷“银英”加“星战”的幻境中那样,比较长时间地被张禄所欺瞒,可仍难免会瞬间失神,这就足够张禄转移身形,逃避他的攻击了。

    尤其刘累虽然斗战之能颇强,但他完全是闭门造车,根本缺乏实战的磨炼——倘若换了是羿,大概早就想出应对之策来了吧。终究刘累在凡间时只是一个龙类饲养员而已,不是战士,更不是游侠,此前几乎就没有与人或仙斗战过,经验不足,应变能力也就差了不止一筹。

    张禄不同,他是跟人打过架的,尤其当日与徐晃徐公明一番恶战,真正获益良多。那时候他根本不是徐晃的对手,所以主要靠的是身法灵动而不是力大招猛,就此积累下了不少的躲避、逃跑的经验。加上脑袋里各路神话、童话、奇幻、科幻的设定和影像简直是无穷无尽,故此仓促之间,天公竟然莫耐他何。

    当然啦,张禄之所以能够逃得轻松愉悦、得意洋洋,还得靠裴、张二仙在旁助攻。要这二仙伤及天公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多少能够迟滞一下天公的速度,牵绊一下他的步伐,给张禄创造宝贵的一两息的时间。只是天公越战越勇,二仙屡屡被创,却逐渐地扛不下去了,最终被天公一招同时扫倒,再无复上的可能。

    仙人不仅仅感官之强非凡俗可比,无论身体动作,还是头脑思考,速度也都比凡人快了十倍还不止——再强的凡人拳手,不过一秒钟能出两拳而已,仙人则能出到数十拳。诸人、仙这番泰山顶上的比斗,若落在凡人眼中,但见无穷残影,难明究竟,看得久了,可能直接就给逼疯了……若是步爵、白雀儿还在,以他们还不到地仙的修为,估计也早就跟不上天公他们的速度,而只能在旁边愕然惊叹啦。

    故此天公才败二仙,瞬间便已拉近了与张禄之间的距离,伸手一指,便击张禄。他倒是还不想直接把张禄给灭了——当然能否在五色石保护下彻底击杀张禄,他也并无把握——而是想象对待步爵、白雀儿那般,将之暂时变形。只须变化了张禄,其法自败,障壁便可打通,他可以即刻返回到天上去,挫败张坚的图谋。

    但他不打算再变个什么白雀、蛤蟆了,那类东西都跑得快,要是二仙尚有一丝余力,将自己略微阻得一阻,就怕张禄跑远了,再借五色石之力变回原型,重施障壁,到时候功败垂成。这回我变个速度够慢的吧,什么蜗牛啊、乌龟啊……让他想跑都跑不了,便只能束手就擒!

    一指点出,就见张禄面色大变,他身前一枚宝珠瞬间弹起,直向刘累指尖射来,口中还叫:“你丫这是要逼我使大招啊!”

    张禄取女娲五色石炼成五枚宝珠,色分青白赤黑黄,正合五行家所说的东木、西金、南火、北水和中土。这五色宝珠平常穿成一串,套在他腕子上,当与天公斗战开始,珠串便即散开,宝珠浮至他的身前。此刻那五枚宝珠就都围绕着张禄的身体,遵循不同的椭圆形轨道公转,相互间还互不妨碍,绝无交汇之期——仿佛张禄是颗恒星,而那五枚宝珠都是这个恒星系中的行星似的。

    五枚宝珠,已出其四:青绿色的“壁”、赤红色的“宇”、纯白色的“真”和墨黑色的“幻”。此外尚有一枚土黄色的宝珠,直到这危急关头,方才祭起,朝向刘累指尖射来。宝珠才近,刘累就觉得指上射出的法力瞬间便化为乌有,仿佛从来也不曾存在过似的。他心中暗惊,不敢与宝珠相碰,匆匆收手,宝珠也几乎同时转向,重新飞回张禄身边,归入轨道。

    张禄冷冷而笑:“此珠名‘寂’,世态皆虚,万法惧灭——试问你怕了未?”

    话音才落,忽听不远处一人鼓掌:“妙哉,妙哉,今日能见此战,足慰平生矣。”

    这回可是连张禄都惊了——这声音不是张坚的,那还有谁了?他是刚来,还是一直潜伏在侧?究竟是敌是友?几乎和天公一起转头望去,只见浮云渺渺,云上站立一位老者,满头的白发,也不扎髻,就随意披散在肩头。胡须却不甚密,穿一袭素色深衣,围着灰色布裳,肩上还背个小小的药囊。

    浮云渐近,可以看清这老者的相貌了,只见他一张老脸上全都是皱纹,有若风干橘皮,完全瞧不出来多大年岁。张禄竟然认得,心中戒备,表面上却笑着打招呼:“于老仙儿,竟然是你啊。”随即心上一凛:“竟然……恭喜啊,恭喜!”

    来者并非旁人,正乃南华仙于吉是也。张禄还隔着老远就觉摸出来了,于吉如今的情况不怎么对,他已然不是地仙啦,估计已达天仙境界——啊呀老头儿摸索多年,终于飞仙啦,咱得先祝贺几句,再问他的来意。

    于吉“嘿嘿”一乐:“侥幸,侥幸,吾为孙伯符所杀,竟得兵解飞升,实乃意外之事也。”

    张禄心说果然,历史还真没改变,你丫最终还是膏了孙策的刀锋,于是就问了:“于仙为何来此?”说话的同时,黄色宝珠“寂”再次飞出,逼退了正待趁机扑上的天公。

    老子眼观八路,耳听八方,竟然想玩儿偷袭——话说你也不着急这几秒钟的时间吧,还不知道于吉究竟是来帮谁的,就先等我问完了再动手不成吗?如此毛躁,果然一望而不似人君……仙君之象!

    于吉朝天公拱手一揖:“小仙初登天界,却不见天界之主,故乃下凡来谒见天公也……”张禄闻言,正担心于吉是对方的帮手,却听老仙儿话锋一转:“兼传太岁前辈之言于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