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自忖如今功力与黑余上人只在伯仲之间,也就是说,只要黑余上人的伤势还没好透,他张伯爵就能在这禅善世界横着走。? 可是没想到突然间侧面蹿出一人来,口称:“贼子休走,吃我一拳。”接着拳势挟着劲风便直奔面门而来——啊呀,“善师盟”内尚有这般高手在吗?当初要是有这人护着黑余,迪让自恃能为,独上鹫灵峰,不用我们四个降临,他都未必能够落着好去啊。
当日迪让“雷神之锤”在手,杀灭了“善师盟”堵在山道上的最后几名善师,自以为胜券在握,孤身一人就直接蹿上峰了,结果一个不慎,反为张禄所杀。那是因为迪让认为黑余上人尚且昏迷,掐指算算,峰顶上应该就剩下虾米三两只,无人可以拦阻自己,所以才敢冒险。其实他直接把“雷神之锤”朝峰顶上一拋,自然连同黑余在内,把“善师盟”孑遗全都烧成飞灰了,但一则想要活擒黑余好向城主邀功请赏——要是烧成灰,那就得不着战利品啦——二则鹫灵峰在伽奢算是圣山名胜,不欲破坏……
要是知道还有强人在峰上,迪让宁可一无所获,也必然投下金锤,或者起码多带几个人上来。
如今张禄来寻黑余上人,也没防着还有别的什么高手潜伏在侧,结果这一拳突然间从侧面直擂过来,虽然招式简单,却勾引着一方天地气意,仿佛直接抄起半截高山迎面掷来似的——拳劲若能爆炸,估计跟“雷神之锤”的威能差得也不是太远啦。
张禄匆忙一拧腰,侧身避过,同时也来不及拔剑,反掌击出。直到这时候,他才来得及观察那来袭之人,只见此人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光着膀子,下身只缠了一条白布,打扮简单随意,就仿佛伽奢城内那名苦行僧似的。看起来这人对于“天使”还是颇为忌惮的,一拳不中,并不惊愕,略略撤步,蓄势再。正好张禄的掌力也到了,那人双拳在胸前一错,便即轻松化解。
随着掌风,张禄同时放出了幻术,结果周边那些“善师盟”的孑遗——也包括领自己来的樵子——全都头晕目眩,踉跄后退,有几个直接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偏偏当面这人双眼一瞪,便将张禄的精神攻击化为无形。
张禄心说不好办哪,便即抽出“玄霆”剑来。那人双膝略略一曲,猛然蹿起在半空中,双拳一上一下,搅起一股龙卷,欲将张禄扫作飞灰。张禄横剑抵御,却为巨力所推,不自禁地倒退了半步,随即剑尖上凝出一道火焰来,激射对方面门。那人张开左手,凭空一捏,火焰无风自灭。
二人眨眼间便即交手了两个回合,各自心惊——这家伙厉害啊,看起来这仗不是一时三刻能够分得出输赢的!
张禄陡遇强敌,精神反倒一振——自从等级放开七八成,迈入无人境之后,他还是头回遭遇这般高手,正好火力全开,试试自己的能为吧。当下右手剑刺,左手凝聚一招“热核风暴”,随后跟进,势要将对方一举打落尘埃。
那人似乎识得厉害,不敢硬扛,就在空中腿不曲、足不抬,瞬间后撤了两丈多远,随即双手在胸前并合,捏个手印,便有漫天冰凌扑向张禄。张禄心中微微一动,长剑在身前舞个剑花,不但遮护住了自身,还将冰凌反射回去。这冰凌本来就是由点到面的覆盖攻击,张禄这一反射,不可能再从面收束回点,结果无数两指粗、半尺多长,晶莹剔透如同匕一般的冰凌便四向而散,眼瞧着就要把旁边儿那些还没能躲远的“善师盟”众全都扎成刺猬一般。
空中那人大惊失色,急忙口中喃喃诵念,手印一变,冰凌才近人身,便即瞬间湮灭。他口中大叫道:“都躲远一些!”可是“善师盟”众还没来得及跑远呢,张禄倒趁机抢到了先手,于是中宫直进,也猛然蹿起在空中,右剑左波,还混杂着精神攻击,瞬间便将那人笼罩在重重危机当中。
那人一拧眉头,一咬牙关,貌似根本就不在乎张禄的精神攻击,也不在意“玄霆”剑上暴涨数丈的剑气,唯独对于“热核风暴”有些畏惧,整个身体毫无道理地扭曲起来——左腿盘腰,右腿倒踢后脑,左臂倒扶右腿,右肩向前,右臂向内侧拧转九十度,掌心朝上——当即真气源源不断地从他膻中气海透出来,就在身周一尺外凝成了一个球形防护罩。张禄精神攻击无效,右手剑气就跟用单根筷子捅皮球似的,直接滑开了,左手“热核风暴”其势甚猛,但才撞上防护罩就提前爆炸了,火光、热浪冲起一丈多高去,随即湮灭,却似乎未能伤及对方分毫。
张禄不禁有些心慌,要知道以他的性格,以及迈入天垣世界后所习练的武技,都是重攻而轻防——所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嘛——这一攻击无效,若被对方趁势扭转局面,反守为攻,自己未必能扛太长时间呀。
于是一咬牙关,继续强攻。对面那人就在半空中毫无受力的情况下,身体又再反复扭曲,那不仅仅“柔若无骨”四字所可以形容了,简直整个人都是橡皮泥捏的,连续摆出好多个极其奇特、极其诡异,一般人就算打碎全身骨头都办不到的姿势。张禄心说这又是啥了?难道就是所谓的“瑜伽”么?
姿势越是奇特,对方体内真气便溢散得越多,并且兼重攻防,使张禄的种种攻击都难得其门而入。在张禄的感受,眼前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艘宇宙战舰,一边张开能量防护罩,一边还能全方位地射能量波武器,相比起来,自家的防御既不够严密,攻击方式虽然复杂,威力却因而分散,全都落在下风。
两人起在空中,瞬间便又交手七八个回合,随着攻防战越来越激烈,飞得也越来越高——谁都希望抢占高处,方便居高临下地攻击啊——很快便腾起了三十丈有余。而且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逐渐增大,那人初始从侧面挥拳攻击张禄,相距不过两丈而已,等到空中的七八个回合走过,竟然隔开了十数丈之遥。
在这种距离上,张禄的剑招威力大减,几乎都很难触及对方体外的真气防护罩了,只能用精神法术和“热核风暴”进行复式攻击。但是精神攻击效果不彰,“热核风暴”威力虽强,也不因为距离增大而有所衰减,偏偏就很难突破对方牢固的防御。
至于对方的攻击,张禄大多不敢硬扛——他没有防护罩啊——只能闪避。好在对方的能量炮不能转弯,从射到近身,只要达不到光,张禄总还能躲得过去。
张禄心中暗忖:老子运气不错,倘若才刚破境就到这禅善世界来,说不定一时疏忽,就被你小子给伤着啦。
张禄是上回前往福瑞世界修行的时候,跳级升入无人境的——这要在正常情况下,就算天垣世界数千上万年一出的奇才,没有三五十年也迈不过那么大的坎儿去——随即便返回醉乡世界,跟“升遐会”诸老一起切磋。他本来只想在老先生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真实本领——其实也不算很真实,但虽不中,亦不远矣——顺便测试一下自己如今在天垣世界算是什么等级。可是没想到他是才使出七成功力,老先生们却连一半儿都还不到,就屡屡挫其锋芒。
事后检讨,钟政就说了:“你虽已迈入无人境界,但靠的是术法方面的觉醒,而非武道方面的修为,你的剑法、拳脚,在我等眼中,恐怕……”海陵督冷冷地插嘴道:“有如狗屁。”
钟政捻须微笑,摆摆手:“何必说得那么难听,我等当年不也是从这些狗屁一步步练上来的么?”顿了一顿,继续向张禄解释:“这醉乡世界有助于修炼术法,我等在此,即便不能如同邵贤弟一般窥其门径,自在运用,起码利用自身的境界加以防御,问题是不大的。而你的剑法、拳脚,却未必能够防得住我等的招式了……”
唐莹接口道:“不是未必,是绝对防不住。我等境界仍然略高于你,即便与你相同,也可以看作是伯仲之间的一名武人和一名术修相较量。可是同境界的术修能够打得过武人吗?答案若为‘是’,术修也便不至于绝灭了。”
术法门类很多,各有所侧重,武技则主要用作攻击、破坏,说白了,术修未必都能作战,武修可个顶个儿是以强凌弱之辈,两相对比,同境界的术修自然大多不及武修来得能打。那么术修在搏战中是否有其长处呢?那肯定也是有的,长项有二:一是招术变化多端,使人防不胜防;二是比较侧重于远程攻击——既包括精神系法术,也包括塑能系法术。
武修就好比是执械步兵,术修中能打的那一部分,就好比是弓箭手,甚至火枪手。若能拉开距离,尤其是拉至武修拳脚或者兵刃难及之处——除了少数会放暗器、飞剑的武修,大多数攻击范围撑死了也就拳脚、兵刃的五倍距离——弓手、铳手必然大占便宜。但武修不仅仅修练攻击之术啊,闪避、防御、步法也都要练的,术修想要拉开距离,未必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张禄感觉,倘若各门术修都能够拧成一股绳,分工合作,武修必然不是对手。因为武修的搏战技能相对单一,术修种类却实在繁多,不仅仅顶在前线放箭、放枪,还包括己方强化、敌人弱化、精神影响,甚至于后勤管理、物资运补——有一个搞生物学,能使灵草、药植快生长的术修缩在后面,就能够强化前方整整一个排!
武修聚集再多,那也不过是原始械斗而已,成员能力越强,相互间的配合就越难默契;术修聚得多了,却能真正成其为一支军队,甚至于现代军队。你别瞧火枪厉害,单独一人持铳,也未必稳赢一名武术高手,但十个使步枪的一战时期步兵,只要配合得当,必能全灭一个排野蛮武士。再说了,现在军队不仅仅练枪法,人也得练肉搏刺杀啊,应该算是术、武双修……
可惜上古武修不团结,所以才6续被武修给杀灭了传承。
拉回来说,钟政等“升遐会”诸老倒是真不藏私,非常热情地帮助张禄分析本身的优缺点,指导他该怎么对付一名境界相若的武修。因为张禄虽然貌似很有术法的底子,但在这些人心目中,他仍然是我天垣界的武人,不是上古术修,指点他并不存在资敌一说。
倘若没有经过诸老的指点,没有经过这段时间在醉乡中的修炼,估计张禄在禅善世界乍遇与自己在伯仲之间的那个怪人,很快就会慌了手脚,继而败下阵来。但如今的他却胸有成竹,一瞧对方刻意拉开距离,撤至自己剑招难及之处,远远地连续放波,可知技能更偏重于术修一道,那么作为武人……不,术武双修的高手,我要怎么才能赢得了他呢?
先,必须调动敌人,趁势拉近距离,以便自己挥最强威力。心念疾转之下,张禄当即收了飞行法术,直接就自由落体了。对方猝起不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是——他目前倒是占据了上位,问题张禄度太快,距离拉得太开,必须变招才能对付。于是暂停扭动躯体,也略略降下一些高度……
可是张禄双脚才刚沾着地面,就又猛地弹跳起来,直朝对方下身狠狠一剑刺去。剑气暴涨数倍,凝聚到一个点,很轻松就突破了那人的防护罩。那人慌了,一边放波迫敌,一边转降为升,又待陡然拔起,可是他的度比张禄差得太多,才刚摆脱剑气,一道火光便从剑气刺破的缺口弥散开来,严密的防御当即崩溃。
而且趁着对方心神慌乱之机,张禄精神攻击终于奏效,那家伙就觉得脑袋一晕,动作慢了整整一息。张禄趁机扑近,伸手就按住了对方膻中气海——只待真气一吐,想必这臭小子不死也得半残。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听下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天使请手下留情,老夫在此赔罪了。”眼神下瞥,只见黑余上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洞窟,面朝张禄伏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