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指着季连迟的坟墓,才出口“这里面”三个字,唐丽语实际表现比她外表要机灵多了,当即闻弦歌而识雅意,回答道:“应该是空的——根据圣尊所言,我们几个回归之后,留在此世的同伴尸体也便自动消失了。不久前我去归梦楼打听,据说季连是在梦中猝死,医者诊断,可能早有隐疾,又赶上练功不得法,急于求成,因而走火入魔……当然那只是归梦楼对外的说法,实际情况如何,却也不得而知。”
黎彦超轻叹一声:“死者已矣,生者要引以为鉴。”风赫然道:“不错,咱们还是先来商量一下此次任务吧。任务目标是保护谭枫,击退朝廷派来的大内高手——没提需要保护多久,总不可能看顾他一辈子。所以我估计,朝廷高手应该会在明日大会上发难,咱们只要能够使得大会顺利召开,就算达成任务目标了。”
唐丽语点点头:“没有千日防贼的,咱们也不可能朝夕陪伴谭庄主,所以我估计朝廷高手不会在大会前偷袭暗算——再说当世能够潜入枫晚山庄,偷袭谭庄主得手的,恐怕也没有几个。最大可能性就是在明日大会上动手……”
黎彦超道:“今晚也不可不防,咱们应当轮番守夜……”
“所言甚是,”风赫然接口道,“虽然不能护在谭枫身边,但若有风吹草动,咱们必须能够随时接应得上。”
张禄对这钧天世界的情况不怎么了解,插不进嘴去,等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问道:“不知目前庄内还有什么好手?”
风赫然道:“我刚才问过了,除谭枫外,也就孤鸿道人入了无我境——当然此世没有这种叫法。其他的都不足论,能够与你我相拮抗的,大概还不足双掌十指之数。”
张禄心说那是跟你,不是跟我……对付你只数两只手就成,能对付我的,大概可以再掰掰脚趾头——“回庄之后,希望风兄、黎兄和唐小姐给在下详细解说一番此世的武人和武道。”
黎彦超摆摆手:“无须客气……”风赫然说对啊——“干嘛兄来弟去的?唐小姐身为女子,不宜直呼男子之名,咱们三个大老爷儿们,既为同伴,互相称呼名字就可以啦——你就叫我‘赫然’。”
张禄微微一笑,点头应允。他瞧出来了,别看黎彦超话语不多,貌似比较低调,其实这个四人小队里他才是真正的主脑。而风赫然呢,就仿佛是黎彦超肚子里的蛔虫,姓黎的只需要说半句话,他当即领悟中心思想,还能给扯出长篇大论来——这就是沉默提督和机灵副官的关系,或者说寡默名将和掌权家老的关系。
至于唐丽语,为人非常热情,并且智商不低,绝不是普通的无脑巨人女——比方说《冰与火之歌》里的“美人”布蕾妮。她很清楚要怎么帮助一名新来者尽快掌握情况,融入整个团队。
当晚枫晚山庄摆设盛宴,款待从四方赶来的江湖豪杰,庄主谭枫也终于露面——当然是随着那首“一水枫为岸,两山云作裳”的吟咏声出现的。张禄仔细打量,只见此人年近花甲,两鬓如霜,紫面虬须,颇有气概。但就这么一位武林大豪,偏偏着件宽袖道袍,戴着高高的乌纱头巾,真是怎么瞧怎么别扭。
简直是沐猴而冠啊,穿上龙袍也不似太子。张禄心说我也听着不少诗号了,虽然自己水平不高,但唐诗宋词还是被迫背过不少的,对照之下,全是些破烂货嘛。自己一开始还担心黎彦超他们自编的诗号入不得大家法眼,会遭人嘲笑,结果这钧天世界的江湖豪客,诗号估摸着也全是请街边算命先生给起的,一首更赛一首村俗……
唐丽语挨着张禄坐,凑近身来低声介绍道:“谭庄主擅长拳法,据说青壮年时期有别的诗号,简称‘一拳破天’。估计那会儿可能达到了望玄(无我境第二阶),但如今年老体衰,水平降下来了。”
张禄一皱眉头:“他高寿啊?这就开始走下坡路?”
唐丽语笑一笑,声音压得更低:“看着年轻,其实已经七十多了。此世人寿不过七十,就算无我境高手,大概也很少有活过八十岁的。”
“半截入土啊,还真得咱们保护着他……”张禄心说肯定是长年乱世,导致社会生产力衰退,医药水平也不发达,所以人们普遍寿命都短,就算吃香喝辣的权贵,也很少有能熬成人瑞的。这么说起来三无和尚把我搁在天垣世界,还算挺善解人意……
来聚的宾客实在太多,有名有姓就将近一百个,所带弟子门生更是三倍之数,堂上堂下坐得满满当当,就连张禄他们都登不了堂,而被安排在靠门的位置——风赫然穿着体面,貌似在此世名声也比较响亮,得以坐在门内。谭枫跟众人逐一见礼,谈笑风生,但是没怎么喝酒,都由苏瑾帮他扛着。
唐丽语指点张禄认识了几个人——其实她识的也不多,但很多人曾闻其名,对方跟谭枫、苏瑾一打招呼,立刻就对上号了。其中坐在最上首客位的是个蓝衣道士,狭面长颐,细眼美髯,颇显仙风道骨,就有点儿象张禄过去的老师裴玄仁。唐丽语指点说:“这便是孤鸿道人了,武艺仅次于谭庄主。”
她说戴朝因为重文轻武,又严禁民间私藏重兵器,所以武艺传承多是拳脚和剑法,偶有刀法,还有些奇门的短兵刃,再沉重的相当罕见——“象黎兄那样使双刀的,纯属异类。”孤鸿道人则擅长剑法,有“天下第一剑”的美誉。
张禄倒还记得孤鸿道人的诗号,乃是:“乱云涌来生豪气,孤鸿飞去入宕冥。天作高标绝人望,转将秋水洗双睛。”
众人喝酒吃肉、相互吹嘘,一直闹腾到很晚,这才各自散去。枫晚山庄虽大,却也没有那么多客房,部分晚辈弟子只好在新扎的草棚中过夜。张禄他们倒是都被安排了房舍,风赫然单独一间,张禄、黎彦超则跟别人挤通铺,唐丽语自然与少数女性豪客合住——张禄心说还真把我们当姓风的跟班儿了啊……
四人各自认了门儿,商量好守夜的顺序,张禄被安排在第一个——可能是新人有优待吧。
他手按长剑,风露中独立中宵,有人经过问起,就说酒喝多了,出来让凉风吹吹。唐丽语预先指点了山庄内宅方向——也就是谭枫的下处——张禄眼角不时扫过那两层小楼,竖起耳朵倾听各方响动。可惜啊,若还是仙人,自可安心在屋内打坐,这庄子才多大,一只苍蝇飞过都逃不出自己的感官,如今则只好依赖仅比普通人强上三分的视觉和听觉啦。
约摸半个多时辰过去,来客大多入眠——或者打坐练功——庭院中再不见第二个人。张禄正在设想明日武林大会所可能遭遇的阻挠,自己有何应对之策,忽听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他猛地回头,却见是唐丽雨分花拂柳而来。唐丽语朝他笑笑:“张兄耳目好清明。”突然间双眉一轩:“寂静无人,小妹正想借机领教张兄的高招。”说着话,当胸一拳就直打过来。
唐丽语肌肤虽白,拳头却不小,挟着劲风扑面而至。她已是窥奥巅峰,能够部分引发天地自然之力,在这钧天世界也丝毫未受削弱,这一拳在张禄的感官中似乎瞬间又增大了三五倍,简直象个蓝球一般,声势实足骇人!
拳到胸前,距离半尺,突然间又顿住了。唐丽语嘴角略略一扬:“张兄,请拔剑。”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张禄也不敢说不比,只得拔剑出鞘。唐丽语拳头略略一收,重新发力,张禄退一小步,长剑一抖,刺向她的肩头。
他这套“裂石剑法”素以刚猛著称,可是唐丽语的拳头却貌似更加暴烈迅猛,几乎无坚不摧。光那“呼呼”的拳风就已经够吓人了,张禄根本不敢硬扛,只得用“围魏救赵”之计,出剑攻敌必救,迫其收拳自保。
然而唐丽语并不仅仅出拳刚猛,身法也颇为灵动,张禄剑至,她略略一扭腰便轻松避过了。“围魏救赵”之计既然难售,张禄也只好闪身避她的拳头,虽说剑长拳短,却完全占不了上风,反倒彻底丧失了主动权,被迫连连后退。
张禄无奈之下,只好转用自己一向瞧不起的“柔云剑法”,想要暂且严密防守,等多少挽回些败局后,寻隙再攻。可是长剑才刚在身前画了半个圆圈,唐丽语的拳头就到了,正中剑脊。张禄就觉得一股大力从剑身沿着手臂直蹿上来,瞬间半个身子全都麻了。剑势因此而一滞,唐丽语后拳又到,张禄就感觉仿佛满天都是拳影,自己整个儿要被篮球之海给埋了——干脆,我弃剑认输吧。
怎么这女人力气那么大?廉晋拍马也追不上;招数之精妙,比嘲风还要强过一筹!这就是窥奥巅峰的实力吗?当初那死太监若是换了她,并且强战不退,估计己方全都躺下,也未必能够赢得最终的胜利啊……
拳到张禄鼻端,骤然静止,然后缓缓收回。张禄苦笑一声:“唐小姐果然天纵奇才。”唐丽语淡淡一笑:“过奖了。此番任务,就全都仰赖张兄啦。”
张禄疑惑地问道:“你也试过我的深浅了,实在不足一提,怎么还说仰赖?”
唐丽语正色道:“根据小妹的任务经验,圣尊从来都将实力相近者组成一队,而张兄以初登窥奥的实力(张禄心说果然,我已经勉强能算是窥奥阶啦),能与我等同组,或许完成任务的关键就在你身上呢。”
张禄一撇嘴:“也许是圣尊搞错了……”
“天意不可妄测,”唐丽语一拱手,“张兄继续守夜吧,小妹告退。”
她在黑暗中走出数十步,拐过屋角,有个人正双手合抱,倚靠着墙壁,静静地等着——正是一行的首脑黎彦超。见唐丽语过来,便即发问:“如何?”
唐丽语低声道:“剑法不过初入窥奥,但内力已有大成水平,而且不似东黎侯府所传。”
“或许是上次任务,天所授予的吧。”
唐丽语点点头:“不管有什么根底、基础,倘若此人确实是去年才开始学习东黎侯府的剑法,那这掌握速度实在惊人啊——东黎可能要出一名青年英才呢,你这位西黎的世子爷作何感想?”
黎彦超难得地撇嘴一笑:“能有什么感想?你太小瞧我了。我只希望明日斗战,他不要拖后腿就成——但愿如你所言,张禄是完成此次任务的关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