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条克卫城城墙边和山脊路径上爬满了溃逃的守兵,卫城绞索下的城门被提前死死关闭起来,许许多多的士兵绝望地拍打着,要求被收留进去。
各处街区和教堂都陆续换上了罗马帝国的旗帜,围城方高歌猛进,卫城山脊的前后都遭到了堵截围困,博希蒙德已无路可去。
四姐妹塔的宫廷当中,博希蒙德的缠头扔散在地上,本人瘫在了椅子上,看着奴仆扈从逃散一空而空荡荡的殿堂,长时间不发一语,除去时不时震动天花板吊灯火的炮声外,落下的灰尘沾满了他的头发与胡须。铃声响动,他回首看见自己新婚燕尔的妻子君士坦丝手扶着被拉开的帷幕,眼睛红肿而哀怜地望着自己。
“对不起,火炮的声音击碎了我给你营造的虚幻,敌人没有停下他们的脚步,马上他们就得涌入四姐妹塔。”博希蒙德嗓音沙哑。
“夫君我是无怨无悔的,只是不知道我腹中与你的孩子该落于何处?难道这是圣母对我的厌弃,乃至将不详的命运也沾染到你所在的家族。”君士坦丝伤心欲绝。
博希蒙德冷笑声,“我们家族永远去的都是深不见底的地狱,根本和你无关。”说完安条克君侯站起身来,走到了索索落着灰尘的穹顶下,“这次完全是我犯了蠢,浑然不知高文早已部署好灭掉我国的计划,周围又全是群蝇营狗苟毫无野心的小人,一群圈里的骡马是永远不会理解骏马的志向,他们能做的就是啃咬着出头者,来向马夫献媚。”
“我们突围出去吧,我也可以披上铠甲,骑着马伴随夫君你一道,绝不会拖累”
听到妻子这话,博希蒙德不由得恶寒阵阵,他眼前浮现出昔日安条克城,同样是这座四姐妹塔当中,坦克雷德是如何披挂齐整,带着愤怒和绝望和他妻子梅桑德双双突出,再于激战里惨烈阵亡的,他俩被包裹在层层布条里的尸体,是始终以来自己的噩梦。
今日,难道噩梦也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了吗?
博希蒙德无声地抽泣起来,泪水和鼻涕滚滚而下,他抱着脑袋蹲坐在地上,听着单调而猛烈的炮声,“不,不能那样。哪怕我遭受屈辱的囚禁和死亡,也要让你获得安全。”
四姐妹塔绵延弯曲的雉堞上,密布的狗脚木和尖桩后,守兵们呐喊着在滚滚烟火当间,奋勇使出各种招数抵挡着海浪般的围城攻击。
东南角的桥塔竖起了罗马帝国的旗帜,当博希蒙德走出来看到这幕时,理查德伯爵愤怒地告诉他,据守那里的盖伊和克拉雷已叛变,投降了高文“摧毁那座塔楼和这里的空中桥梁和陆上通道。”博希蒙德晃着手指,有点无精打采地吩咐说。
接着他走到处凸出的半圆形塔楼处,在那里威廉格朗梅尼勒正指挥着轻型香水瓶火炮,不断对着城下射击,伤兵们到处躺着,火和铅丸弹滚满一地。“我们又打退了三次敌人对城门的攻击,还摧爆了辆企图破坏城壁的敌人大盏车,炸得他们血肉横飞,有肠子挂在了垛口上。”格朗梅尼勒一脸血污,但是精神却很豪勇,看到君侯站在他面前后,如此说道。
博希蒙德点点头,“竖起我的方旗然后喊话,我要和高文谈谈。”
半个时辰后,安条克卫城四周高高低低的山丘和壁垒处,炮火暂时停息下来,绵延凄厉的号角声当中,竖着红手羽饰的高文在一群举着盾牌禁兵卫士的保护下,果然站在了塔楼前方,博希蒙德下令弓箭手和铳手收回武器不得加以袭击。
接着两人对视了下,便开始谈话。
“高文,没错我是听取了那个叫净航的僧侣的挑拨,背离了和你的同盟,我的错误愿意由我一人承担!”博希蒙德大喊道。
下面的高文牵住缰绳,羽饰和帽檐下的双眼冷冷的,并未做出什么回答。
“知道我为什么背离你吗?我堂堂阿普利亚公爵、圭斯卡特之子,现在却窝在安条克一隅,被你的势力全面包围着,我不甘心,真的非常不甘心。”博希蒙德摊开双手,接着他看高文还是没有反应,没生气,但也没有任何宽恕原谅他的表示,便突然怒吼起来,“难道现在这样的局面,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吗!我叛离了,你毁灭了我,然后把安条克收归手心,这是你早就精心设置好的陷阱和圈套,这样的场面从当初我俩能结盟,就注定了会有这么一天,那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整个塔楼四周都充斥着博希蒙德的怒骂,但其下皇帝还是不发一语。
最后高文仰起头,终于对门塔上的博希蒙德说了一句,“你自顾命运吧,不过君士坦丝可以安全送出来,由朕保全她的生命。将来她若想回法兰西岛那便回去。”
博希蒙德瞬间沉默下来,他点点头,随即又啮咬了下嘴唇,“君士坦丝的腹中还有我的孩子。”
“算朕最后次对你宽容。朕可以在皇都提供所殿堂,让君士坦丝把你后代生下来,但却会交给朕的巴塞丽萨保育,生下来的孩子将永远不会与他母亲见面,也不会知晓他的父亲为谁,此后他将得到个罗马姓氏,并作为名普通的宫廷侍卫生活下去。”
“这样也好,省得这孩子目他父亲的失败为耻辱。”博希蒙德说完后,就转身离开了站立着的门塔。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般铺在白色灰色的诸塔楼上,木栅和壕沟前卫城城门隆隆升起,君士坦丝垂着肿胀的双眼和凌乱的头发,骑在匹温顺的母马背上,缓缓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群奴仆。
城门两侧飞扬的烟灰里,通往围城军营石桥边,许许多多皇帝的矛手举着锋利的长矛,随着君士坦丝的靠近,不断变换着矛刃的角度,但没有人动手。
君士坦丝没有回头,虽然他能感受到在走出城门的那个瞬间,自己丈夫在背后投来的那缕目光。
虽然很多人说她丈夫是个屠夫、出尔反尔者、狡诈的狐狸,但他在短短的婚姻当中,对自己是疼爱的也是忠诚的
她来到悬着鹰旗的御营当中,终于见到她一直好奇的那位瓦良格皇帝,对方踞坐在黄金象牙座椅上,那眼神已纯乎把自己当作个丈夫已死的寡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