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塞颇考斯见到,敌方铸炮的现场是充满魄力和敬畏感的,工匠们首先使用帖萨利的亚麻再混合当地的陶土,制造出中型攻城炮(火熊炮)的模具,模具分为炮管和药室管两大部分,然后掘出深坑,将模具倒置其中,高高竖起,外面再覆盖层分离的陶土,留下了浇铸金属液体的孔道和流层,随后用各种器物绕着模具堆齐,就像个支架般使其不易倾倒颠覆,最后在外围裹上了砂子。
同时,许许多多的匠师使用当地优良的泥土,造起了熔炉,炉壁内部砌上了防火的土和砖,四周木炭堆积如山般,仅留下一个小小的炉口和暂时封闭起来的出口。
开始铸炮前,自新会的僧侣、匠师的头目和主要的铸炮师傅,都围在熔炉边,竖起圣巴巴拉的旗画高声祷告着,希望能得到这位女圣人的庇护,让他们能从这项充满巨大危险的工作里幸存下来。仪式完毕后,铸炮师傅和匠人都把身体脱得赤条条的,外面蒙上斗篷状的毡服,在盛夏酷暑的季节里仅露出一双眼睛,使用工具开始把各种金属块,铜、锡、少量金银不断投入到熔炉当中去,并用长柄的勺子搅拌,忍受着熏天的毒气。阿克塞颇考斯的眼中,“熊熊的火焰就像是安拉制造出来的火狱般,那群铸炮人是最接近最终审判的种群。”
阿克塞颇考斯也知道,这支庞大的军队如果强攻科林斯城的话,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夺取下来,那么为何还要在守兵睽睽下现场铸炮呢?原因无外乎有三,一是展示僭主高文的强大实力,二是铸造攻城火炮能减轻伤亡,这群军人已不希望在接下来胜利唾手可得的战事里承受丧失生命的危险,最后造出数门火熊炮来,当然也可以减轻接下来攻略莫利亚各城各地的损失。
时间就这样流逝,好像被那几座昼夜不息烧着的熔炉给燃光了似的。
这段期间,阿克塞颇考斯发挥了手腕,将城中大部分士兵灵活地撤离了科林斯,退往约翰驻跸的米斯特拉城。而此时莫利亚半岛内造反的斯拉夫部落士兵也逼近了约翰的营地。克里特的约翰亲自带队,组织士兵几近苦战,才击溃了迫近米斯特拉的斯拉夫人。
战阵上,约翰系着绯色披风,乘马立在旗标下,但让他诧异并痛心的是,数千军士连面对半野蛮化的斯拉夫人时,都逡巡不前,最后是约翰自己怒吼着策马冲锋,才带动其他人跟进,打败了敌人。
战后约翰亲自撰写了日记,他年少时不想姐姐那般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故而语言质朴但却充满情感,“此次于米斯特拉城的战斗,让朕明白,一支经过良好训练并保有对领袖忠诚心的军队是多么重要。但事实是以前泰提修斯督训出来的新军,全因朕的错误决策,在普鲁萨城毁于一旦。而今朕所指挥的队伍,临时拼凑,形同山匪,军官顾惜生命,文官贪渎财货,连以前掩护朕的贵族元老们,有的投靠僭主高文,留下的很多人也都挟寇自重,处处对朕掣肘然而朕绝不可以退缩,现在莫利亚若是丢失,朕也无任何可失去的东西,即便退守克里特一隅,朕也要励精图治,提拔寒末人才,经营立足点和舰队、陆军,并为此不惜采取铁血谋略手段”
在约翰于得胜后撰写日记同时,科林斯方面高文南线军团铸炮已临近尾声,他们不愿意再等下去。
横绝两片海洋和山崖的墙壁后,阿克塞颇考斯亲眼目睹了,对方的铸炮匠师高呼口号,用铁钩扒开熔炉封闭口,让赤红色的高温金属液体顺着陶土管道,注入到模具孔道的情景,一片热气腾腾当中,几乎所有营地的士兵都站在四周壁垒壕沟边,手举福音书高呼着圣徒和巴塞琉斯、巴塞丽萨的名讳,注视着攻城炮的完工炮匠们则继续披着厚厚的毡布,站在陶土管道旁,神经绷紧到接近爆裂,注视着,并用铁钩小心翼翼地把冒出的气泡给戳破,半分马虎不得。
和轻型火炮直接用镗刀钻孔不同,重型的攻城炮只能使用如此的办法,不久后当青铜炮在模具里经由覆盖的砂土缓慢地将热散发出去并成形后,一排排壮牛用绳索将它们自坑中缓缓曳倒在炮架和轮子上,再拖出来,炮身就像个被泥土缠绕的蚕蛹,匠师们用各种器具把板结的泥土块块敲碎,一尊独一无二的攻城青铜炮便完工了,沉默对着敌人壁垒的炮口,在阳光下闪耀着摧人胆魄的色彩。
当炮手对着科林斯地峡横墙架起它们后,阿克塞颇考斯带着亲信脱走了,他风也般地赶到米斯特拉,只留下了三百到四百名士兵留守。
很快,约翰原本狂躁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他开始和唯一残存的臂膀一道,向着硫卡特海崖遁去,在那里自罗德岛退回的一支舰队,由扎哈斯和阿萨西都斯统带,冒着危险停靠在那,要接约翰逃回甘地亚。
两日后,多炮齐发的高文南线军团,摧毁了科林斯的横墙,而后于三日后又轰碎了科林斯的城墙,三百名留守的约翰部下,大约有五十人阵亡,其余的人不是逃走就是投降。
后来,退守克里特岛的约翰,让圣提多的执事长米勒特斯起草了封带有神圣色彩的文书,编纂了份《科林斯三百殉难勇士》的大名册,用来激励他宫廷、军队和官员团体的精诚,其上煞有介事地记录着三百名殉城将士的名字,还将他们最后不屈抵抗的图景绘画在圣提多大教堂的墙壁上,最后“克里特皇帝”的卫队也取名为“科林斯团”。
所以四十年后,瓦良格王朝攻陷了该岛后,一名被迁徙到塞琉西亚的科林斯团士兵,居然在城中见到了名册上的“殉难勇士”,对方已快八十岁了,但依旧健康地在城郊的棉花种植园里当着门倌。当惊讶的士兵问他为何会活着,对方却更为惊讶,“城破后,我就投降了,然后他们把我迁徙到这里来定居,和你一样啊!”
然而这是后话,攻破科林斯后,阿克罗鲍利忒斯将军简选了一千二百名轻装骑兵,骤雨狂风般追袭到硫卡特海崖边,却只能看到约翰驶离岸边的船,它在云层和雾气里隐隐露着桅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