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有些失去耐性的安娜举起了燃烧着的蜡烛,慢慢抬到莱杰的手掌上,好像要用滚烫的蜡油浇他似的,语气已然非常冷酷,“请快些签,八万威尼斯人到底在等着我的什么?是每年交出二十四万金币的赔款换来的垂怜,还是我用同等数量的钱铸造六十万颗炮弹,砸入你们的湖都市?”
莱杰看着不断窜动的火苗,手中的芦管笔悬在半空。
安娜的眼瞳则在火苗后,十分凝重,但其实她另外只藏在袍子下的手,在不断掐着自己的腿安娜心中明白,这在某种程度上就算是外交讹诈,要是威尼斯使节翻脸,而整个城邦收缩回亚得里亚海北端的群岛和湖,哪怕是当海盗都是个棘手的存在。
由是安娜非常紧张
笔尖触碰纸张的“啪哒”声,将她的思绪给拉回来,女皇长大双眼,而后看到莱杰低着头,痛苦地转动芦管笔,在沙沙的游走声里签下了“奉神圣的威尼斯元老院和公民们的名义达莱杰”这样的署名。
签完后,莱杰脸色惨白,身体好像虚脱,芦管笔滚落在案桌上,本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自己圈椅上,仰面喃喃自语“我宁愿被元老院处以终身流放的刑罚,也不愿意在出卖整个邦国的条约书上签自己的名字,这将是我家族永远的耻辱。”
安娜则顿时神清气爽,她声音响亮地吩咐奴仆和卫士,“奏响帐篷外的礼炮,知晓我的丈夫,伟大的帝国巴塞琉斯知晓我俩和所有将军可以享受今年年底在皇都伟大的凯旋式,所有事情得蒙神眷,自善始,亦得善终!”
“万岁,巴塞丽萨,这世界如你所愿!”营帐内的所有人都齐声高呼。
圈椅里的莱杰耷拉着脑袋,几乎半死过去,冷汗染透了他的衬衫和袍套。
彩色帐篷边,几名举着点火杆和火绳的大炮兵团将士,施放了一排木架上的短臼炮,轰鸣声和爆裂的火花一团团浮在了奥赫里德城堡的天空。
那边森林边,骑在马上的皇帝,满意地看着升腾起的炮火,回身对拉奥尼克斯说到,“也请你尽快在这份合约上签上名字,为了整个世界的和平。”
于是拉奥尼克斯而后只能照办,在合约上他代表巴勒莫宫廷,宣布了胡姆王国和卡林西亚王国为非法的,不被承认的,而同时以君士坦丁堡皇帝为幕后的“意大利加城市联盟”则是合法的,合乎所有基本法律的。
《都拉佐条约》确实震动了整圈海洋,接下来许多意大利城市争相给皇帝送来了请求加入联盟的外交文书。
同时萨利安凯撒亨利第五也秘密递交来信件,再次要求和高文宰割富饶的靴子半岛,而热腊鸭、比萨、阿马尔菲、卢卡,乃至米兰、曼图亚等城邦同样派出使节前往奥赫里德城来,互相交换盟约和商约,整个奥赫里德颇为热闹。
盛夏季节,帝国巴塞琉斯夫妻俩依旧没有返归皇都,他们有时候呆在奥赫里德,有时候则去斯科普里城考查古迹(安娜最喜欢的),还有的时候则在卡斯托里亚山湖边上避暑休憩。
不过自皇都里,倒是来了两个人物。
其中一位是原军法官阿尔吉利,现在成型成熟的将官团让他的职责慢慢失去重要性,所以高文出于栽培提携的想法,要授予他新的职务。
卡斯托里亚山湖林荫边,皇帝立在草丛支起的图桌前,对阿尔吉利说到,“原本马其顿等三个督军区已没有必要再继续设置下去,那里要变成新的郡区,朕准备将边防线向北和向西移动,新的督军区要顺着多瑙河新设起来。”接着皇帝掏出金鹰权杖,用细尖头指在地图萨瓦河、多瑙河、摩拉瓦河交界的北方,“布兰姆森已经成功北进,攻陷了重镇锡尔米乌姆,朕现在需要你坐镇那里,成立个崭新而庞大的新督军区,职责是歼灭当地仍在抵抗的萨瓦人或摩西亚人残党,配合布兰姆森将军的进剿,并进取河防重地西吉多鲁姆(贝尔格莱德)和维丁,主要敌人是扎维达家族和小罗杰的诺曼匪徒。”
“遵命陛下!”阿尔吉利心情万分激动。
高文点点头,“你即刻就去赴任好了,百废待兴,开头艰难,其实你还有个巨大的任务,那就是要监视住现在已降服的威尼斯,所以你要在达尔马提亚的海岸督造船只,并修筑通往这里的道路,而威尼斯一旦有任何忤逆或不忠于帝国之举,你必须第一时间向皇都汇报。”
说完,高文便招手让一直呆在阿尔吉利身后的那个人物上前,“为此朕给你派遣了位辅助官员达克康尼努斯。”
皇帝言毕,那位叫达克康尼努斯的官僚走上前来,对陛下和那边坐在木椅上避暑休憩的巴塞丽萨施礼。
达克康尼努斯身材瘦高,脸颊清矍,眼珠深凹,表情常常带着某种蔑视之态,这让他的双眼常常翻白或眯起来,与其说他是个官僚不如说更像个高利贷商人,不过实则他是最早加入自新会的骨干元老,一步步从军队后勤与地方治政的基层走上来的,最近才得到了白袍的赐予。
那边安娜听着吱吱叫的单调蝉声,散垂着有些被汗水沾染的发辫,不由得将圆领衣衫扯得更开些,厌烦地看着从树叶间射下来的炙热光箭,露出了雪白的锁骨和细微的汗珠,裙摆也被她自己撩起来,粉嫩的双足不断擦在沁凉的绿茵上闹得几名女官急忙举起帷布将女皇不雅的姿态给遮挡住。
但达克康尼努斯却根本好像没看到似的,他是个天生的“职业官僚”,毕生都在钻研着如何抽取地方税金、搞好士兵的锅灶供应,“让百姓活得好但也不能活得太好”是他的信仰和哲学。
他连自己老婆都懒得碰,其他女子再美丽,在达克康尼努斯眼中不过也就是堆或瘦弱或肥胖的皮囊罢了。
自古而今,职业官僚到了一定境界,就会把自我的肉欲阉割,只剩下纯粹的权力欲和精神力,达克康尼努斯当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