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打着旋儿,轻拂过枯树的枝头,将上面最后一片干叶打落……
毕竟是小孩子,米苏的目光被枯叶吸引,随着枯叶在半空中飘荡,晶亮的眼珠也随之轻摇,叶片终归是要飘落于地面的。
就在枯叶落地的同时,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柱彩光从千丝缶井口直射而出,径直冲向天际。
米苏被吓了一跳,缓过神立即睁大了眼睛,望向井口。
只见彩光高达数十丈,仿佛要将古井与上天连通,其间有星星点点的荧光四散飞溅,格外的炫彩夺目,为榭伦岫漆黑死寂的夜空,浓浓的抹上了一道亮彩。
彩光还在持续,人灵们已经沸腾,相互拥抱、欢呼,庆祝飒澜之王的诞生。
米苏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如此高兴,只知道自己此时正被周围兴奋的大人们抱起,举向高空,又接住,这滋味并不好受。
赫丹与十二位殿主一样,并没有像大多数人灵那么兴奋,他们的脸上依然严肃,凝神注视着彩色光柱的变化,虽然依旧眼睛一眨不眨,但可以看出,那神情明显也放松了好多。
彩色光柱持续了很久,才逐渐暗淡下来,彩光慢慢聚成实体,最后终于凝成一捧像融有月光的琥珀般,清澈深邃、晶莹润泽的庚泓。
这就是飒澜之王的庚泓,之后再经过十二位殿主的衍渡后,便可以凝塑成胎型,继而发育成长,最终执掌冥宫,带领所有飒澜族人,为榭伦岫开辟美好与幸福的未来。
在如今的飒澜族人灵心中,飒澜之王即是人灵之王。
他们鄙视生存在大荒中数量不多的皮纳族部落,认为他们只是一群蛮人,又因为仙灵族早已隐世许久,根本不可能有人灵完成天授之仪。
所以,即便飒澜之王再怎样无能,他们也始终坚定的认为,飒澜之王便是上天赐予的人灵之王,迟早会带领飒澜族摆脱贫困与疾苦,世代如此。
如若真的没有庚泓喷出,他们会认为上天已经抛弃了飒澜族,生活便会永远失去希望,贫穷痛苦与传染疾病,将会是未来的主旋律,更休提抵御瞳海妖灵的威胁,到那时,飒澜族的末日也就到来了。
此刻,眼见静静的悬浮在井口那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庚泓,无论是站在井边的贵族们,还是远处的普通人灵们,心里终于都松了口气,互相欢庆着。
赫丹的心里很复杂,忍不住再次抬头望向夜空,那轮巨大的赤色圆月,此刻依然静静的悬在头顶,仿佛不想理会一切生灵的悲喜,只愿寂寞的释放自己的光彩。
庚泓已经喷出,接下来便要进行衍渡,冥宫十二殿的殿主们已经在井口围成了一圈儿,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与期待,却没人再提起刚刚发生过的赤月异象。
“我们现在开始进行衍渡,请各位殿主献出自己的血浆吧。”
赫丹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接过一个小碗,同时,他沧桑的声音也在井边响起,虽然略微低沉,但却不失威严。
衍渡只是一个并不复杂的仪式,但对于飒澜族人灵来说却是意义重大。
飒澜族人灵付出少量自己体内淡银色的血浆,使之与庚泓融合,这时极小的一部分庚泓便会自行凝成圆球状,称为融缘,雀卵般大小。由血浆的主人吞食融缘后,剩下的庚泓便会逐渐凝塑成胎形,继而发育成长,衍渡也就完成了,付出血浆的人灵即是胎儿的衍亲。
通过完成衍渡的仪式,衍亲可以获得一次进化,获得更加强大的能力。但同时,也必须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
受体内融缘的影响,自此之后,衍亲的潜意识里将完全服从于自己衍渡出的人灵,这是融缘在其心底里播下的一种绝对的服从,这种服从包括忠诚、坦白和誓死守护。
飒澜之王的衍渡异于普通飒澜人灵,将由十二位殿主共同为其进行,也就是说他天生便有十二位衍亲、或者说十二位忠心耿耿的守护者。
赫丹已经开始在逐个采集各位殿主的血浆,飒澜人灵的血浆是淡银色的,殿主也不例外。
十二股晶莹的淡银色血浆逐个流入赫丹手中的小碗,即使是在深沉的黑夜,也显出一种神圣的意味。
血浆收集混合完毕,赫丹再次走近井口的庚泓,他那双原本干枯衰老的手,此时端着血浆却显得异常稳定。
赫丹的手托着小碗已经举起在庚泓之上,只要稍微倾斜,血浆便会洒落,从而与庚泓完成融合。此时所有人灵的目光几乎都凝结在他的手上,围在井口的殿主们更是万分激动。
可就在此刻,妖风乍起,异变陡生……
只见一道黑影从古井前闪过,转眼消失不见。在众人一刹那的失神间,那原本悬浮在井口的庚泓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好!……快!抓住他!”老赫丹须发怒张,当先一声断喝。
众人这才有所反应,十二位殿主几乎于同一时间消失在原地,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冥宫的兵卒们匆忙结队,也跑步向远处追了上去。
片刻时间过后,千丝缶的周围哄然一片,所有人灵在得知发生了什么后,都开始大声呱噪,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当然,也立刻有部分人灵随兵卒追逐而去,不知是想去看热闹,还是准备献上自己的绵薄之力。
米苏挤在人群中间,想不通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往日里明明萧索沉寂的镇子,今晚竟然显得这么热闹。眼看着大人们脸上变换着各种各样的表情,米苏再次困意汹涌,他木呆呆的打着哈欠,目光又一次投向夜空,那圆月依旧明晃晃的主宰着天际,月光洒下来,摄人心魄。
奉先郡镇子外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小河不宽,但水量不少,春夏间蜿蜒流淌的河水,此时已经结成了厚厚的冰层。
再看那个黑影,此时用一块不知什么材料的黑布裹挟着庚泓,动作异常灵敏,三窜两窜便逃出了小镇,十二位殿主当然不甘示弱、紧追其后。
一转眼,那黑影已经来到了小河边,站定了身形。
冥宫第一殿的殿主----金狮穆恩,紧随其后,最先赶到,接着,其余的殿主们也相继追了上来,将黑影围在了中间。
“你是谁?”穆恩紧紧盯着身前的黑影,朗声发问,声若洪钟。
“桀……桀……”黑影奸邪的笑声,直入众人脑际,令人莫名的感觉到一股阴冷。
“将庚泓还来,饶你不死。”穆恩踏前一步,众殿主也相应上前一步,作势欲剿。
“桀……桀……”黑影再次发笑。
“天现异色,人灵之王即将现世,你们所谓的飒澜之王,根本就是个笑话……不过一滩死水,不要也罢。桀……”
黑影原本漆黑的面部,此时竟裂出一道白白的骨缝,嘶哑生硬的音调便是从其中传出。
“你到底是谁?不想死就赶快束手就擒!”
虽然已经将黑影围死,但穆恩没有丝毫放松警觉,恫吓敌人的同时,对站在黑影背后的第十殿殿主----丹鹰枭迅,悄悄使了个眼色。
枭迅意会,没有半刻迟疑,口中默念符咒,只听一声鹰啼响彻长空,两只凶猛的丹鹰自九天俯冲直下,尖喙利爪,闪电般瞬息而至,直取黑影所在位置。
众人都以为这雷霆一击定能将黑影撕碎,然而强风过后,却发现丹鹰居然扑了个空,那黑影已经消失,地上只留一滩黑色淤泥,众人还未及反应,那团黑泥已经穿过人缝,仅在一个呼吸间,便已经快速蠕动到了冰面上。
黑泥片刻未停,居然诡异的透冰而过,直接钻进了河底。
与此同时,“桀……桀……”的怪笑声再次从下面传来,让人无比气愤。
穆恩纵身一跃,站上冰面,“嗷……”的狮吼一声,抬脚重踏,冰面瞬间崩裂,深可见底,然而此时,却已经再也找不到黑影的踪迹……
众位殿主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全部没了主意。
“先回去吧,听听辅丞怎么说,瞳海妖灵居然欺我飒澜族至此,我们迟早要出了这口恶气。庚泓毕竟还没有衍渡,只要找回来,仍然可以重新孕育我飒澜之王。唉……”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穆恩也只能叹了口气。
……
长夜凄凄,千丝缶的井口依然幽幻迷离,自内向外闪烁着淡淡荧光。
赫丹紧闭着双眼,静立在井前,原本就枯槁的肩背,此刻显得更加佝偻。
十二位殿主已经回来有一阵子了,在得知他们没能将庚泓寻回后,赫丹便开始沉默,众人无计可施,便也跟着沉默。
终于,赫丹的眼睛睁开了,沧桑却明亮的目光,挨个儿的扫视过众位殿主后,开口道:
“看来这些年,妖灵已经渗透进了我们中间,我们对他们的世界却仍然一无所知,那条小河定然已经与瞳海连通,早已成了他们的密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
众人正在聆听,赫丹刚刚说起,突然,异变又生……
“咕咚……咕咚……”,只听千丝缶中居然再次响起了声音,片刻后居然荧光大涨。
没过多久,随着“嘭……”的一声巨响,虽然不如前次喷涌的气势恢宏,但这次也同样喷射出了几丈高的彩色光柱。
所有人此刻都屏住了呼吸。
虽然同样溢彩纷呈,但这次,千丝缶旁没有一个人灵欢呼,众人面面相觑,已经不知是否应该庆祝了。
光柱在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后,开始逐渐转暗,慢慢的,终于光华褪尽,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再次凝成了一捧庚泓,澄澈如水、莹润如玉……
……
月划破污凄,孤独的从缝中洒下一缕幽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