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一辈子,虽说是生于商人之家,可是却也并没有遭遇到太多危险的事。
仅有的一次,也就是袁家大变,遭到董卓灭族之时的那一次。
那一次,她面对董卓贼兵的刀剑,她无比的坚强,心里没有害怕,没有绝望。
因为她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引开追兵,好让自己的儿子袁谭逃命。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儿子的安全,就算是死了,她都觉得值得了。
何况,那时候,在她的心里,她还有着一股执念,心里想着,哪怕是死,只要在死前能够再见一见刘易,那么她死也值得了。
也正是这种执念,让她一个原本孱弱的女人,可以拼命的逃走,最后逃不过了,身受重伤,一般人,早就已经挺不过去的,但是她的心里,还有着自己的执念,所以,她的生命,变得无比的顽强,挺了过来。
可是,这一次,看着自己儿子袁谭,一剑刺来,张夫人的眼中,却是无比的惊恐,心底里有说不出来的绝望。此刻,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有一种念头,那就是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吗?他何时变得如此歇斯底里?连自己的娘亲都要杀?
一眨眼之间,她的心里,又如电一般闪过自己与刘易的种种,想到了刘易对她的好,心里顿时有一种无比的钻心剧痛。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后悔,后悔不应该太过自以为是,后悔如此轻率的来见儿子,不……不是自己的儿子,哪有儿子要杀亲娘的?
呵呵,事过境迁,原来,自己的儿子,早已经变得如此糟糕,原来,母子亲情竟然也没能让袁谭放弃他心里的权利欲望。
夫君……来世再嫁你为妻,妾身先走一步了……
张夫人的心里,默念着。
袁谭现在,还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先将母亲杀死,再冲出官衙与刘易决一生死,他不管如何,再也不能让娘亲与刘易在一起了。
因此,他下手很快,一点都不犹豫。在他的心里,这个念头一生之时,他就果断的出手了。
因为,袁谭虽然狠下心肠,决心先弑母,再与刘易决死,可是,张夫人终还是他的生母,他的心里,终还是非常想念着这个母亲的。他在担心,如果在他这个邪念顿生之时不下手,再过一会,他就唯恐自己再难以狠得下心下手了。
长剑很快。
说时迟,那时快。这其实也就只是一眨间的事。
噗!
“啊……”
长剑入肉,血花飞溅!
在这个当头,张夫人似乎还真的是在劫难逃。因为,就算刘易在一旁,在这个当口,刘易怕也没有办法来得及出手将张夫人从袁谭的长剑之下救下。
不过,万事都会有例外。
在这议事大厅当中,一般无关系要的人,都不在这里了。
但是,逢纪却还在。
张夫人进来的时候,缝纪亦在这议事大厅不远。他的心里非常清楚,张夫人已经是刘易的女人,而他亦知道,刘易对于自己的女人,向来都是无比的情深关爱的。他通过与义女杨凰的一些书信,知道刘易对他自己身边的女人还真的没话可说。他知道,以杨凰的身份背景,或者是姿色什么的,在刘易的众多女人当中。并不算是非常的出色突出,可是,却依然可以获得刘易的宠爱。他知道,如果张夫人出什么事的话,刘易一定会非常伤心及愤怒。如今,张夫人独自一前来与袁谭母子相认,逢纪的心里就有一点不安的感觉,所以,他一直就静悄悄的在一旁看着张夫人与袁谭母子相认。
当逢纪发现,张夫人与袁谭似乎说不到一起去,又看到袁谭的神态阴霾疯狂,他的心里更感不妙。
因此,当逢纪看到袁谭拨剑便刺向了张夫人,他在大吃一惊的同时,亦已经来不及让他喝止或者是做出什么动作救下张夫人了。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逢纪几乎想都没有想,直接一个纵身,直接撞向了张夫人。
逢纪如此一撞,恰好将自问必被自己儿子杀死的张夫人,整个人一下子跌往一旁。而逢纪自己,却取代张夫人生受了袁谭的一剑。
袁谭的长剑,深深的刺进了逢纪的肩头,将逢纪刺倒在地。
鲜血飞溅。
可能连袁谭都没有想到有如此的变化,他亦吃了一惊,竟然一松手,退后几步,两腿一软,一下子坐倒在地。
嗯,说实话,弑母还真的需要不少的勇气,若不是袁谭在恶向胆边生之时出手,他还不一定敢杀自己的娘亲。
此刻,他整个人形同虚脱,脸色惨白,目光居然亦有点惊恐,双手更是颤抖过不停。
“嗯啊……少、少主……不可造次啊,弑母可是逆天大罪,不可啊!”逢纪没管还刺在他肩头上的长剑,侧伏在地下,痛得他浑身颤抖,汗珠如豆一般,从他的额头渗出滴下,忍着痛苦,冲袁谭悲切的道。
“少主,两国交战,落败不堪受辱,尽杀家中女眷,以免落入仇家手中的事,自古以来,有着许多例子,可是,那都是穷途末路,双方结仇太深,落败方已经没有了一丝的幸免,才会如此极端。但是,一般来说,都不会如此疯狂啊。现在,少主大可不必如此,新汉朝太傅刘易,与张夫人两情相悦,这只是人生常态,少主如今虽败,却也不会祸及张夫人,少主又何必做出弑母此不孝之事来?何况,现在,还没有到少主穷途末路的时候啊,只要我们愿降,相信太傅亦不会为难少主的,请少主三思,万万不可走极端,请放过令母,莫要再犯错事。”
逢纪痛得想爬起来都难,也幸好,长剑是刺在他的肩头,一时半刻并不会要了他的命。而袁谭亦非练武之人,力量有限,长剑虽然锋利,却也没有刺穿逢纪的肩头。否则,逢纪不死,怕亦会就此昏厥过去。
张夫人饶幸逃过一劫,她惊得连摔倒在地的疼痛都忘了,整个人空空荡荡的,完全呆住。
她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想着这个要杀自己的袁谭还算是自己的儿子吗?
说真的,她此刻所受到的刺激还算是挺大的。任谁为母亲,要被自己的儿子杀死,恐怕都会大受刺激。
“格格……”
待逢纪说完的这一刻,张夫人毫无征兆的忽然格格的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何,她的笑声,却让人感到有点寒冷,起码,感到心底一寒。
“好好……好一个不守妇道,好一个宁愿死也不愿受辱……”张夫人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然后有点跄踉的从地上爬起来。
方才一摔,将她头上稳定秀发发型,插在秀发上的发钗都摔得不知道掉到了那里去,使得张夫人的秀发一下子披散下来。
“格格……哈哈……”
张夫人站起来,透过额上垂下来的秀发,可以看到她此刻已经泪流满面,苍白的玉容,当她狂笑的时候,竟然带有几分狰狞,让人看来,此刻的张夫人,竟然有点似一个疯婆子。
“张夫人……”
逢纪大吃一惊,忍着肩上的伤痛,看着张夫人叫了一声。这刻,逢纪的心里,还真的有点担心张夫人会因为袁谭要杀她的事而发疯。
“娘、娘……”
软坐在地脸带点慌乱的袁谭,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歇斯底里,没有了那种为免受辱要弑杀亲娘的戾气,他反而是有点害怕似的,坐着地板往后退,张口有点惊乱的叫了两声。
张夫人并没有发疯,只是,在此逃过一次大难的时刻,却也让她大彻大悟。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说什么都是假的,人生在世,最主要的,还是要珍惜眼前人,管他儿子也好,丈夫也好。唯有真正痛爱自己的,身边的人,才应该是值得她去珍惜,去爱护的。
人心是会变的,以前,不管是自己多么亲切的人,可是,经过时间的冲洗,所谓的亲情、爱情、友情什么的都不可靠,都经不起时间的洗礼。
可以想想,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又如何?当他变得眼里只有权利欲望的时候,哪里还会再珍惜她这个娘亲?哪里还会如他儿时那般,乖巧的听话?他已经形成了他自己的人格,已经有了他自己的思想及行为方式,这些,都是她这个相隔多年的娘亲所可以改变得了的。
一句话,那就是袁谭,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已经用不到她这个娘亲去为其担心了。想想,她与刘易在一起的时候,却时时在关注着这个儿子,想着要打仗了,天天在担忧这担忧哪的,结果如何?现在都清楚了。
一切,都是多余的,每想到这些,想到刘易为了她,为了免得她为这些事担心,居然连征战,统一大汉的大事都放下,将她请到了此渤海,如此一来一回,结果就是拖延了此许多的时间,严重的影响了刘易的大事。
说起来,她觉得自己还真的不应该如此。
刘易的身边,如此多的女人,如果个个都如她一般,思念着那个不知道如何了的儿子,个个都要让刘易去安慰,去为她着想,为她们了结心里的心事的话,那么刘易的大事都不用做了。
所以,到了这刻,她才明白,原来,她所需要的,并不是天天都在记挂思念着那个儿子,不应该终日将愁容摆于脸上,让刘易为她而担心。
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女为阅己者容。
刘易出征在即,她不是将心事带给刘易,而是要将家里帮忙打理好,好让刘易放心的率军出征。
都率军出征了,去打仗了。说真的,这也是新汉军强大,刘易亦是一个天下无敌的绝世之将,并且,对于新汉朝的掌控又是如此绝对,可以兼顾到一些琐碎的事儿。否则,如果刘易因为要顾及她的事儿而影响了整个战局,可能就会导致刘易战争失利,甚至失败。
如果新汉军失败了,其后果还真的不敢想象。到时候,整个新汉朝都会烟消云散,他们,以及整个新汉朝的数百上千万的百姓,都会因此而受累。沦为亡国奴。
再想想,历史上,多少君王因为女人而亡国的?褒姒,妲己、西施等等,还真的胜不胜数。
这一刻,张夫人明白了,自己是多么的错误,是多么的愚蠢。
为了一个这样的儿子而终生忧心郁郁,不值得。
她此刻,凤目一瞪,指着有点惊慌,坐在地下往后退的儿子袁谭娇喝道:“住口!我不是你娘!长大了,以为自己是一个人物了,竟然连亲娘都敢杀!刚才,若不是逢纪先生,娘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好,好得很!你是袁氏四世三公的后人,身上流着的,是你们袁家高贵的血脉。倒是娘沾光,因为你是袁家的后人而显得有点光荣了。呵呵,从今以后,你就做你袁家高贵的子弟吧,就当娘是不守妇道,就当娘给你带来了耻辱,你不是要杀娘吗?来啊,起来啊,拿起你的剑,把娘杀了吧。”
张夫人怒咤着袁谭,不再给这个儿子留情面,因为,袁谭的那一剑,已经伤透了她的心,让她从心底里感到绝望。
张夫人说着的时候,还激动的随手一抓,卟的一声,将一把带血的剑抽出,当的一声扔到了袁谭的面前。
“哎呀……”
侧伏在地的逢纪,发出一声如杀猪一般的呼痛。
“张夫人……”
逢纪无比委屈的含泪看了张夫人一眼,然后咧牙咧齿的掩着自己的肩头,按住了喷血的伤口。
原本长剑刺在他的肩头,痛得逢纪要生要死的,却被张夫人一下子拨去了长剑,这无疑等于是又在他的伤口上刺了一剑。
可是,他却不敢对此有任何不满,只是望着张夫人的眼中,说有多幽怨便多幽怨。
“啊,缝先生,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对了,谢谢你为本夫人挡了一剑。”张夫人虽然气愤袁谭这个儿子所作的行为,但是心里对这个逢纪还是挺感激的,她知道,如果不是逢纪为她挡了一剑,她现在怕已经与刘易天人相隔了。
“啊啊……嗯嗯……”
逢纪现在痛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要不是担心袁谭又会发难,他现在怕都是两眼一黑昏过去了,心底里的执念,让他还能保持着清醒,没有昏过去罢了。
他本想让张夫人不用客气,为她挡剑本来就是份内之事,田丰离开之前,亦交待过他,着他留在袁绍身边,多些关注着袁谭。现在,正主可是张夫人,是他心里打算投靠的人的女人,所以,为张夫人挡剑是应该的。他并没有想太多。另外,他还想让张夫人快走,莫要再刺激袁谭,免得袁谭当真的再狠下心来杀她。
张夫人是袁谭之母,如果不是袁谭,相信一般的袁兵没有胆量拿张夫人如何,应该会放她离去的。
袁谭望着扔到了他面前那带血的长剑,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又退后了一点。
他脸色难看的抬头,似艰难的道:“娘、娘……我、我不是的……我……”
袁谭此刻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什么不是?都拿剑刺来了,还不是什么?”
“娘……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错了……”
“哦?错了?知错了?哼!”张夫人见逢纪一时半刻应该还死不了,便扭头望向袁谭,步步紧逼,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道:“所谓子不言父母之过,父母不嫌儿丑。好吧,你说你知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你又会改么?能听娘的话么?”
张夫人虽然对袁谭失望、绝望,但是,她与袁谭,毕竟都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母子,所谓亲骨肉,打断了骨还连着心。儿子再不堪,亦还是自己的儿子,如果还没有掉下悬崖,心底里都还是想救回来的。
“我错了,娘……”袁谭此刻心里极混乱,极惶恐的道:“娘,我、我不应该失去理智拿剑要杀你,我、我应该保护娘亲,我、我不会再让以前那样,再有被贼兵追杀我们的事发生在我们娘俩的身上了。娘,我、我以后,一切都会听娘的话,再也不会做这些不孝的事了。娘,我、我现在就去跟刘易拼了,一定会保护好娘亲的。”
就在张夫人听着袁谭的话,心里还以为孺子可教的时候,张夫人却听着听着不似味儿。原来,这个儿子,他所谓的知错,就仅仅只是他不应该拿剑杀自己的事么?
难道,袁谭还不明白自己之前跟他所说的那些?
袁谭还真的拿起了地上的血剑,撑着剑站了起来,举步就要冲出官衙大厅。
“站住!”张夫人却大喝一声,喝住袁谭,哀莫大于心死的道:“原来,你还真的没有听明白啊,难道,你还真的要为娘再重复说一遍?”
“明白……娘,孩儿明白……”袁谭站定,却没有转身,咬着嘴唇道:“娘,孩儿不应该有杀你之心。孩儿也明白娘的心里想要孩儿怎么样,但是,有些事,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是不会懂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