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看着雷动漫不经心地将一地公子哥一个个踢晕,再看看下体被重击昏迷在地的林天逸,又看看被压在车下,仍然生死不知的林江南,安静的大脑一片空白。混混噩噩中,依稀觉得有人走到自己身边,低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安静“啊”了一声,大脑却仍然没有从震惊中解脱出来,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这儿不能待了,你跟我走。”安静仍然不动,那人似乎有些着急,一伸手,拉住了安静的小手。安静“啊”地一声惊觉,只见雷动站在自己面前,拉着自己的手,满脸焦急,望向自己的双眼充满了担忧。
“你没事吧?”雷动用尽量温和的声音问道。
“没,没事,没事……”安静慌忙道,却一时忘记,自己的小手,仍然放在雷动手心。
安静的一双素手光洁如玉,柔软细腻,想来平时应当极为温润,但此时却是冰凉一片,雷动心中不由泛起怜惜之心。定了定神,雷动道:“你跟我来。”
“去哪里?”安静不由自主地跟着雷动走,走了两步,才忽然惊觉自己的手还被雷动拉着,脸上不由一红,轻轻往回拽了一下。正沉浸在温柔遐想之中的雷动不由暗自苦笑一声,轻轻松开自己的大手,装作不觉,勉强笑了一下,道:“这里待不得了,你这一阵子也别去上课,我带你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藏起来。”
安静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发生了这么大事,伤了这么多人,一定很麻烦,随即想起传说中林天逸的背景,不由打了个冷战,轻声问:“听说,听说林天逸很有背景……”
“林江北的小儿子,”雷动淡淡地说道:“那个被车砸昏的,是林江北的二弟,林江南。”
“林江北?”安静惊呼一声,她虽然学习的专业是古代文学,但身在汉京,即使是再孤陋寡闻,又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共和国最高会议成员、汉京市头号人物的大名?更不要这位很有希望在下一届大换届中,抢到核心会议七张椅中一把的强力人物背后,传说更有一个强大的政界家族隐隐站在后面?想到对方背后那权势滔天的庞大集团,即使素来处事淡然的安静,也不由一阵心悸,一阵担忧:“那你,你,会不会有很大麻烦?”
雷动站住,转过头看了安静一眼:“你为什么不问,你自己会不会有麻烦?”
安静内心一紧,沉默半晌,轻轻说道:“我没有想过……”
雷动笑了,是真的笑了,他再次拉起安静的小手,轻轻握了一下,道:“没事,我不会有事。”安静的小手微微抖了一下,却并没有再抽回去,看着雷动那张年轻而充满自信,即使提到权势滔天的超级大人物时也仍然波澜不惊,没有任何橘色的脸,那是多少有点少年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吗?安静不知道,也隐隐有些担忧,却仍然不由自主地为这种自信感染,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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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京大学西门,是汉京大学正门,由汉京大学校友于1926年集资修建,所以又称校友门。西校门坐东朝西,为古典三开朱漆宫门建筑,高八米左右,风格古朴、庄严典雅,具有浓郁的民族风格,与汉京大学校园内古色古香的建筑相得益彰。在现代都市的建筑丛林中,尤其显得与众不同。
此刻,吕启龙、郝文龙和王志平正在西门外的便道上不停转圈子,吕启龙一边转嘴里一变嘟嘟囔囔:“雷动老大究竟干什么去了?”
王志平道:“谁知道,不过看他刚才那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感觉就像什么东西压住我一样,话都说不出来。”郝文龙接口道。
“老大就是老大,发怒都这么威猛,我崇拜你——”吕启龙声音很大,校门口的保安不由一眼瞟了过来。三人此刻正好转到西门口,吕启龙正向门内张望,看见保安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是郁闷地一眼横了过去,然后,他的表情就忽然凝固了,张开大嘴叫道:“我靠!”
王志平和郝文龙同时骂了一声:“看你一副花痴样子,靠什么靠!”
吕启龙眼睛直瞪瞪地看着校门里面,也不理两人,只是张大嘴:“我靠,我靠,我靠!”眼见吕启龙表情古怪,王志平和郝文龙不由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两人的表情同时凝固,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我靠!”
雷动拉着安静的小手,急匆匆从校门内走出来。正好看到三个损友正在对他竖起大拇指:“老大,你牛!我对你的崇拜犹如滔滔……”
雷动沉声打断三个人的马屁,脸色凝重地低声喝道:“少废话,马上回家,这几天不要跟我联系,没事最好别出门!”拉着安静的手,快步走向对面那间饭店的停车场,上了那辆挂着普通牌照的越野车,发动车子,猛踩油门,大切风一般冲出停车场,很快消失在马路尽头。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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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的雷动,表情平静,但坐在安静的角度,却发现他的双眉微微皱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静的心不由再次提起来,是啊,面对那般强大的势力,这个刚刚十七八岁的少年怎么会不担心?
正如安静观察到的那样,雷动的内心,此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
是,这十八年来,无论自己闯了什么祸,一向都是老爸在背后力挺,在为他“擦屁股”,但那些事无非也就是对某些衙内的纨绔行为看不过眼,动手打个轻伤,问题还不是很大,更何况通常情况下,自己一方都多少占点理。
但这次完全不同,自己的出手自己知道,盛怒之下的一击,相信能够全身而退的人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无论林天逸有多么不堪,有多么可恶,但年纪轻轻就一脚被自己踢破了卵蛋,从此只能做太监练葵花,老爸还肯不肯替自己出头?
退一步说,就算老爸肯为自己出头,但对方势力何等庞大?林江北自己是有希望进入下一届九人团的超级大人物,他身后的政*治家族势力更是盘根错节,遮天蔽日,何况还有个不死也重伤的林江南——那可是警卫局训练处长,马上要提少将的人物,谁敢说在高层核心圈子里,没有他的支持者?老爸在军界或者军情界自然有相当大的话语权,但涉及到高层大人物,一个小小少将能管什么用?
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自己该怎么办?
不行领着安静浪迹天涯?想都不用想,只要在共和国范围内,两个犯下了如此大事的年轻人,何处可以躲避?再说,出了事情一走了之,那岂是本少爷的风格?
说不得,最后只能……一想到那种可能,雷动的心里就不由一跳,两排钢牙咬得咯吱吱作响。
驾驶舱内,只听得到发动机的轰鸣和窗外呼啸的的风声、轮胎飞快碾过地面发出的噪音。但雷动这微笑的咬牙声,却清清楚楚地传到安静的耳边,让她的心砰砰地激烈跳荡起来,一股不安的感觉在心头弥漫。
看着忽而皱起眉头,忽而咬牙切齿的雷动,安静皱着眉头沉思半晌,忽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咬了咬贝齿,掏出手机拨号。
雷动余光扫过,心里一惊,急忙伸手摁住安静的小手:“不要打手机!”
安静略感奇怪,问道:“为什么?”
雷动摇摇头,沉声道:“他们可能会追踪你的信号,泄露你的行踪。关了它!”
安静也摇摇头,犹犹豫豫地道:“但是,这个号码是我妈给我的,说是一个北京的长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打这个电话……”说到最后,声音逐渐低不可闻,想是自己也不信这个从未谋面的长辈能够解决这么大的麻烦,但现在出了这么大事,不试试怎么甘心?
雷动略感惊讶地勘了安静一眼,仍然坚定地摇了摇头:“没用的。”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我刚才不是在担心这个。”
安静看着雷动的表情,沉默了半晌,终于轻轻点点头,关了手机,按照雷动的指点,掀开后盖,将卡拔出来,扔到窗外。
雷动看着安静有条不紊的动作,微笑着点点头,转过头去,专心开车。
安静却用余光不断瞄着雷动,这个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少年,这个愤怒之下犹如雷霆爆发的少年,这个身手好到恐怖的少年,这个出手毫不容情还要对敌人极尽羞辱的少年,这个即使说到无比强大的对手也仍然充满自信的少年,这个心思细腻观察入微心思缜密的少年……想到他说“想欺负老子的女人”那句话时,那种不容置疑理所当然的霸气,安静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变得有些躁动。
“你怎么回事?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发花痴啊?”安静在心底啐了自己一口,红着脸飞快地瞄了雷动一眼,一颗心,却逐渐安定下来……
雷动回到位于汉京西郊总参某部大院那栋小别墅区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客厅的灯光却仍然亮着。隔着院门,雷动已经感觉到,他那个参谋长联席会议某部副部长的少将老爸,正端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眼睛紧紧盯着大门。
看来今天肯定是躲不过去了,雷动摇头苦笑,轻轻推开大门,大踏步走进去,敬了一个标准军礼,大声道:“雷天刚少将,雷动外出归来,向您报道,请指示!”
雷天刚身材魁梧,头上短发一根根直立着,黑黢黢的四方大脸,线条钢劲,一双大眼凌然有威,虽然在家里,却仍然坐得笔直,自然而然让人产生一种“大将军威风八面”之感。
看着已经颇有几分军人气概的儿子以军人的仪态向自己报告,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
雷动转身坐在老爸对面的沙发上,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双手自然垂落,放在腿上,上身自然而然地挺直,目光直视老爸。
“人安顿好了?”雷天刚开口第一句话,并未让雷动吃惊,以老爸负责的部门,假如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感到吃惊。
“安顿好了。”雷动点点头。
雷天刚盯着雷动平静的脸,好半晌才开口:“说说吧。”
雷动苦笑,他知道,老爸的意思,不是让他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而是要他详细叙述整个“战斗过程”,然后加以分析点评,这是他每次跟人打架后必然的流程,老爸管这叫“战后总结”。至于“战争”爆发的原因,从来不是关注的重点,用他老人家的话说:“都已经开战了,还需要费劲找理由吗?”
对于这样的极品老爸的极品做法,雷动通常都极度无语。难道他就不怕把自己惯成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雷动经常替老爸担心。
摇摇头,雷动将傍晚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说明,如何搭讪安静,如何遇到林天逸,如何感觉到安静出事,如何危机关头上演英雄救美的狗血情节,如何将安静安顿在邻省山区一个去年“生存训练中”结识的老乡家中,包括今天去汉京大学本身就是专门为暑假后入学探路,同时要见念念不忘的安静的事情,也一一交代清楚,然后静待老爸的点评。
雷天刚眉头越皱越紧,紧紧盯着雷动,盯得雷动心中一阵阵发毛,他知道,通常这就是老爸极度不满的表现。
半晌,雷天刚缓缓开口:“听上去,你的战斗力又有了很大提升,但是除此之外,今天你几乎一无是处!哦,当然,你最后将那个女孩子送走安置,还算勉强合格。”
雷动几乎在心中叫了一声,十分惊讶,原本他以为自己的“战争”进程还是很顺利的。但他表面上并没有什么神情波动,只是以询问的目光望向老爸。
“第一,”雷天刚竖起食指:“目光狭隘。你首先干翻了林江南,解决了战斗力最强大的对手,这是对的,但是,你为了林江南的一句话,就脱离主战场,继续打击已经对你完全不产生威胁的对手,这属于典型的无效攻击,你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只被你扔出去,却没有丧失战斗力的林天逸,这说明你完全没有战斗中的全局观念。你记住,在战争中,你不但要紧盯战术目标,更要放眼全局,否则,你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指挥官。”
雷动撇撇嘴,从小到大,老爸经常挂在嘴上的,就是战争,就是你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咱不想当指挥官,咱只想着去汉京大学逍遥泡妞好不好?
雷天刚没有理会雷动的表情,自顾自地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麻痹轻敌。你彻底打倒了林江南,就着急去安慰那个小姑娘,很显然,你认为旁边的那个混蛋林天逸不可能对你造成巨大的威胁,结果林天逸掏出了手枪,几乎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看了一眼张口想说什么的雷动,雷天刚摆摆手:“我知道,你有强大到极点的战斗力,按照你师父的说法,你达到什么‘金丹’期了是吧。”雷动点点头。
雷天刚接着问道:“所以,你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实力解决林天逸那个废物的威胁,是吧?”雷动再次点头,脸上自然流露出一丝傲然之意。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达到金丹期呢?你还会这么有把握么?”雷天刚问道:“或者,假如林天逸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废物,而是一个掩盖了真实实力的高手呢?你怎么办?”雷动张开嘴,一时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听老爸又开始述说他曾经无数次教训过自己的观点:“在战场上,任何麻痹轻敌都是要不得的,任何一点疏忽大意,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
雷动知道老爸说的很有道理,但内心深处却又隐隐有些不以为然:作为这个星球上屈指可数的修真者,作为一个13岁筑基成功,18岁就已经成功结成金丹,方圆百米之内一切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自己感应,有意放出神识就可以感觉到一公里之内动静的当代“活神仙”,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是,自己的身体内有那个障碍,让自己还不能完全发挥自己的实力,更不能无视子弹这种现代武器对自己可能造成的伤害,但达到碎丹成婴的境界之后呢?不要说子弹,炮弹也不用怕吧?达到大乘期呢?是不是除了核弹,地球人已经无法阻止自己的纵横四海了?再何况,现在的共和国,会发生战争么?战争,在哪呢?战场,在哪呢?开叉、毛糙、干枯,在哪呢?
雷动一边点着头,一边在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眼神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雷天刚又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冲动,发动战役的时机不对。我早跟你说过,最近一段时期,不要跟林天逸那边起什么冲突,你不记得吗?你也不记得,李家的实力究竟有多么大,最近上升的势头究竟有多么猛了吗?”说到这里,声音已经严厉起来,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一瞬不瞬地看着雷动。
雷动这一次却终于不再点头了:“我记得,这些我都记得,但是,当时的情况我必须出手,否则安静会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顿了顿,雷动坚定地道:“我坚持认为,一个男人,无论他怎么没能力,怎么弱小,但是,在自己喜欢的人受到伤害的时候,还不能站出来奋力还击,那他还不如自己割了去当太监!”
雷天刚定定地看着雷动,雷动毫不回避,直视雷天刚的双眼。
良久,雷天刚忽然点了点头,嘴角挂起一丝骄傲的表情:“很好!是一个男人的回答。”雷天刚露出一种阴谋得逞后狡猾而又得意的笑容:“我问你这个问题,不是想要怪你,而是要看一看,你究竟是不是还算个男人,是不是还能像一个男人一样想问题,是不是知道,自己裤裆里还有那么一坨东西……”
雷动张口结舌,险些爆出粗口,却又急忙忍住,憋得满脸通红。
对这样的极品老爸,他实在是无语了。
“战争,并不总是按照事先的计划展开并进行,也许一个小小的事件,就会导致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甚至是战争……”雷天刚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沉默半晌才道:“但你要记住,除非这种遭遇战和突发事件,当你决定向敌人发起战争、或者发动大的战役,甚至发动一次简单的战斗和冲击的时候,一定要做到计划周密,将各方各面的事情都通盘考虑清楚。而就算是突发情况导致的突如其来的战斗,也一定要尽可能地在极短时间内,做好计划,包括进攻计划防守计划,以及最后的退路。这需要你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要勇敢,但不要冲动,要仇恨但不要愤怒!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永远要保持冷静,永远不要因为愤怒和冲动作出决定,要知道,那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
“你要牢记,‘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这一次,雷动没有在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而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比如现在,”雷天刚目光灼灼地盯着雷动,“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善后?”
雷动的心不由微微一沉,他第一反应就是,老爸果然帮不上什么忙。但随即,心里却忽然一阵轻松,他说不上这究竟是为什么,也许,终于自己去面对大事独自承担的时候了?
沉默了片刻,雷动抬起头,看着老爸:“我会处理好的……”
“处理好个屁!”雷动话音未落,雷天刚就已经面带寒霜,打断了他的话,“你有什么办法?你怎么处理?你能处理到什么样?”
雷天刚连珠炮一般发问,脸上却既没有嘲讽之色,也毫无愤怒之意,雷动不由一呆,迟疑道:“我……”
雷天刚抬手阻止雷动再说下去,淡淡道:“你不用说,我来替你说,你现在能够想到的办法,无非有这么三个——”雷动双眉一扬,却没有打断雷天刚的话,只是静静地听下去。
“第一,”雷天刚伸出食指,“带着那个叫安静的女孩子跑路——”
“老爸?”
“你听我说下去,且不说人家肯不肯跟你走,你又能走到哪里,也不说这么一个年轻美丽前途无量的女孩子,跟你跑路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单说你的性格,你会在面临大事的时候逃避?当然不会!”
“当然不会!”看着一脸淡然的老爸,雷动忽然有点感动,就因为他对自己的这份了解。
“所以,这个想法恐怕在最初一出现的时候,就被你自己否决了!那么,你还有第二个选择,”雷天刚伸出中指,和食指一起做了一个似乎“V”字形胜利,又似乎说对方很“二”的手势,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去向警方自首!”
雷动双眉一拧,还没说话,雷天刚已经在那里摇头不止了:“你当然也不会这么做,不要说你并不认为这件事自己有错,即使有错,你也决不会低头认罪——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你的性格!那么,其实你只有第三个选择,一不做二不休!”
在雷动霍然抬头、露出毫不掩饰的震惊的目光中,雷天刚伸出第三根手指,缓慢地,一字一顿却字字千钧地说道:“斩!草!除!根!”
四个字,每一个都似乎一柄巨大的油锤,重重地敲打着雷动的心脏,让他的心在巨震,血在沸腾,似乎整个人都变成一只发散着炽热的火焰雄狮,一股滔天的气势从身上喷薄而出,“呼——”这种气势是如此浩荡,带来的威压,几乎连四周的空气都无法流动,都要燃烧起来!
然而,就在这样庞大的威压下,雷天刚却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依旧淡然,仿佛对面那滔天的气势,不过是一阵拂面的清风!
这是雷动第一次在雷天刚面前展示自己的实力,而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以前总听说老爸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但雷动一直很怀疑——共和共和平了几十年了,何曾有过战争?尸山血海又从哪里说起?但此时见到雷天刚面对自己骇人气势时那波澜不惊的表情,雷动确信,自己的老爸,绝对有过非同寻常的经历!
而最让雷动惊讶的是,老爸对自己的心理状态,几乎把握到了无比精准的境界,在他面前,自己仿佛就是一个透明人,没有任何秘密可以隐藏!
就在雷动压制自己体内奔涌的热血,缓缓收束自己气势的时候,雷天刚再次开口了,神情还是那样淡然,也仍然透着无比的严肃和威严:“我承认,以你现在的修为,你有能力达到你的目的,如果再加上你哪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你成功的可能性超过九成。但是,就算你成功了,把林家上上下下的重要人物全部赶尽杀绝,你想过没有,今后怎么办?你以为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国家会放过你?像你们这样的几乎不受控制的人,在做出这样危险的事情之后,国家、军队会放任你们?你以为,你们可以和整个国家对抗?即使你可以,安静也可以?”
“喀拉!”雷天刚最后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雷动头顶炸响!他机械地摇了摇头,却一句话说不出来,是啊,就算自己能够一走了之,就算自己不怕死,那安静怎么办?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她那么善良,却怎么会遭受这样的耻辱?
“如果你的答案是不能,那么,这么做的结果和你现在直接逃命,有什么区别?作为一个战士,在任何一场战争中,是要尽可能用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而不是完全不顾及后果和代价,莽撞地和对手拼命——那不叫勇敢,那叫愚蠢!”
雷天刚的声音越发严厉起来,雷动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垂下头,心中充满挫败感:原来,在面对强大的国家机器的时候,自己这个平时自诩为强大的修真者,也完全无能为力。但是,就这样任由旁人欺负自己心爱的女人,而自己什么都不做?
我不甘心!
雷动的心在滴血,他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一个本来已经沉下去的心,再一次变得刚硬,他的热血再次沸腾!
“如果这要走到哪一步,我请求您,保护好安静!”雷动的声音透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他站起来对着雷天刚深深一躬:“她是无辜的!”
雷天刚忽然笑了起来。
是的,雷天刚笑了,笑得很欣慰,原本严肃的目光看着雷动时,夹杂了一丝柔和。在雷动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雷天刚大声说道:“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敌也义无反顾,明知必死也要向敌人发动最凶猛的反扑!明知要一身承担后果也要保护心爱的人!明知这才是个男人!这才是老子的儿子!”
“记住,为了你的信仰,为了你的责任,为了你的使命,无所畏惧、勇猛向前,这是一个优秀军人的最基本素质!没有这种素质,任你百般算计,也只能是个懦夫!”雷天刚的声音越来越响,种种一拍桌子:“这件事,老子替你扛了!”
“轰!”雷天刚这句话仿佛一声霹雳,那么突兀,那么动人心魄,让雷动刹那间竟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但随即,一重重疑惑涌上心头:老爸扛?怎么扛?
看着雷动疑惑迷茫的样子,雷天刚叹了口气道:“这其实是我今天要说的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雷天刚面色变得更加严肃,“情报失误!这也是我说你将安静送走安置只能算勉强合格的原因。”
雷动惊讶地看了老爸一眼:这里面还有情报失误的事儿?
雷天刚摇摇头,端起茶几上的大搪瓷缸子,咕咚咚灌了一气,这才开口道:“许多事情你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但是有一点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林天逸去找安静,要带着林江南一起?”
雷动一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直到此刻才猛然意识到,林江南的身份可是非同小可,林江北的亲弟弟,警卫局的训练处长,就算他再宠溺林天逸,又怎么会做出大失身份的事情,跟着一帮纨绔进入汉京大学校园,去找一个在校的女博士生,甚至还默许他们做出那么下贱的事情?
难道只是巧合?或者他们另有目的?难道安静身上,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爸,安静……”
雷天刚显然对儿子的智力和反应比较满意,点了点头道:“你喜欢那个安静,是吧?”
“……是。”雷动难得地脸红了一红。
雷天刚点点头:“既然如此,你想要追到她,也算是一种攻破堡垒的战斗了——距离你第一次见到她,有两个多月了吧?”
“是,两个月零17天。”
“这两个月零十七天,你除了突然变成三好学生和奋发有为的青年、拼命学习之外,对安静的背景也作过调查吧?”
雷动的脸再次红了一下,又有些得意地点点头:“当然作过了。”
“说来听听。”
“安静,18岁。江南省金山市紫荆县周庄村人,自幼丧父,由母亲一手带大。品学兼优,13岁考入汉京大学文学系,15岁直升博士研究生。母亲务农,家庭经济条件一般,大学一直靠勤工俭学支付学费,硕士之后,有了补贴才好一点。生活简朴,不追求奢华。性格温和善良,与同学相处甚得,但社会交往不多,除学习外,几乎没有社交活动。”雷动几乎没有费力组织语言,就将安静的简历说得分毫不差,显然这些资料早已深入他的内心。
但雷天刚显然很不满意:“就这些?”
“就这些。”雷动点点头,心道,追个女孩子嘛,知道这些还不够么?
雷天刚脸上显示出一丝怒其不争的气恼:“那好,我来问你,她的父亲叫什么名字,为什们去世?她的祖父叫什么名字,曾经干过些什么?她到汉京大学尤其是就读研究生之后,导师是谁?对她怎么样?为什么?”一连串的问题让雷动听得有些迷糊:“这些……这些问题有用么?”
“没用?安静手里有一个电话号码是吧?你知不知道那个号码的主人是谁?跟安静究竟有什么关系?”雷天刚的这句话,让雷动忽然有了一种后悔莫及的感觉,他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声音不由有些干涩:“是谁?”
雷天刚看了他一眼,用一种雷动几乎没有见过的严肃态度说道:“那个电话号码的主人,叫唐中原!”
“唐中原?”雷动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中原是什么人?那是响当当的共和国元老,独立战争时期统帅一方雄师,战功赫赫,建国后转任地方,曾任政务院副-总-理,主管共和国财经大事。在那场席卷整个共和国的大乱之后,曾一度被打到的唐中原再度出山,成为国内最一言九鼎的超级大人物之一。
同时,唐中原也是迄今仍然健在的唯一一名重量级元老级,今年已经115岁高龄,无论军中还是地方,都拥有众多门生故吏,而他长孙刘远方曾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幼孙刘伟鸿从政,为人宽厚大气,政生民声俱佳,现任核心议事会九人团成员之一,候任总统。
可以说,刘家实力之强,在整个共和国政-治家族中几乎首屈一指。这样的人物,在雷动这一辈人看来,几乎是传说一般的存在,就连老爸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中都充满崇敬之意。
而现在,老爸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安静手中那个没有拨出去的号码,主人正是这位传说中的超级大人物!雷动顿时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老爸的双眼,露出询问之意。他知道,既然安静和唐中原拉上关系,那么这背后肯定会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雷天刚看了陷入呆滞中的儿子,肯定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就是刘老。”缓和了一下语气,雷天刚道:“当年刘老在江南打洋鬼子的时候,安静的太爷爷是游击队队员,有一年秋天,他配合刘老的部队行动,被鬼子和伪军包围,他拼死保护刘老杀出重围,刘老脱险,安静的太爷爷却当场牺牲,让刘老终身铭记。可谁也想不到,60多年后,同样的故事却又在下一代身上上演……”
雷天刚叹了口气:“在共和国那次大政争年代,刘老被撤销一切职务,到江南农村进牛棚改造,有是安静爷爷周旋,才保护了刘老免遭更大的冲击。刘老蛰伏多年重新回到权力巅峰的时候,为了报答安家两次相救的恩情,把安静的爷爷安排进部队,安静爷爷很争气,两年就提了干,5年就当上了师侦察连长,在50年前那场对外战争中受伤残疾回乡务农,而他的儿子,安静的父亲安明远,子承父志,继续从军,在2006年那场川边大地震中,奉命开赴灾区,在一次强烈余震到来时,将前来视察救灾工作的刘远方副总长一把推开,自己却被飞落的巨石砸中,重伤不治……据说,听说这件事后,已多年未动神色的刘老,满面流泪,大病一场,几乎一度生命垂危,更是休养了将近一年,才逐渐恢复。”
听完这短短的故事,雷动不由对安静一家四代肃然起敬,什么叫满门忠烈?这就叫满门忠烈!什么叫义满乾坤,这就叫义满乾坤!正是有了千千万万这样的默默无闻的英雄,我们的民族才从艰难困苦中一步步走来,不绝如缕,五千年文明从未断绝!
沉默良久,雷天刚才充满敬意地说道:“这一家四代,男人个个忠义,女人也个个充满大气。她们只是悄悄将丈夫的尸体掩埋,默默在家乡务农,从未向组织和上级提出任何额外要求,而且对这些事情绝口不提,外人几乎没有人知道,即使安静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家族竟然有这样的历史。据说开国后刘老就多次给安家去信,要帮他们安排工作,但都被他们婉拒。安明远牺牲后,刘家更是提出要将安静母女接到北京生活,仍然被安静妈妈干脆地拒绝了——现在你明白安静为什么会那么自强,那么自立了吧?这就是安家的灵魂所在!”
听着老爸肃然起敬的述说,雷动眼前浮现出那个动人的影子,但这一课,他看到的不是那个女孩子的美丽,而是她身上那种安静、淡然的表情,那种临危不乱的优异气质。想着这一家的传奇,雷动不由呆呆出神,直到雷天刚再次开声,才将他从沉思中拉出来。
“所以我说你将安静带出汉京安顿,勉强能够及格,是因为在当时你不了解这些内幕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正确的选择。但是,如果你的情报工作能够真正做到家,假如你知道安静手头的电话是谁的,那么,在事先和事后,是不是都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要知道,这些事情虽然知道的人没几个,可也并没有刻意保密,至少我就知道,林江北也知道!”雷天刚在语气越发严肃起来:“在战争中,情报的价值,你怎么估计都不会过分,小到敌人的单兵战斗能力,武器装备,作战方式,大到敌人的部队规模,行进路线,后勤保障,战役企图,再到敌人的经济能力,人口规模,动员能力,战争潜力,都需要一一了解。正确的、细致的情报,能让一个指挥员更加准确地了解当前的战争态势,作出最正确的判断和部署,下达最正确的命令。明白吗?”
对这个从自己5岁开始就不断灌输各种战争理论,抓住机会就能上纲上线扯上半天的极品老爸,已经彻底无语:他就那么想自己继承衣钵,变成一个大脑中只有战争的狂人?
雷天刚眼睛紧紧盯着雷动,他看得出儿子脸上的不以为然,半晌,仿佛下定了决心:“看起来,再多的说教,也只能是纸上谈兵,你不会真正明白怎样进行一场战争的。去当兵吧,明天就走!现在,去休息!”
“是!”雷动站起来敬了个礼,在这个军人之家,雷动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管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对上级的命令,要绝对百分之百不打折扣地执行。
至于当兵去?他才不担心,这话自己从16岁开始,听得没有一千回也有八百回了,哪回不是老妈轻轻松松就拦下来?何况现在是什么季节?大夏天的,征兵工作早已结束,新兵训练已经结束新兵已经下连了,这时候去当兵?老爸怎么想的!
不过转身走向自己卧室之前,雷动看着皱眉沉思的老爸,心里盘旋了多年的那句话终于再也忍不住,回头问道:“老爸,多大的事你都替我擦屁股,你就不怕把我惯成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雷天刚盯着雷动看了半天,缓缓而坚定地说道:“我的儿子,不会学坏!”
雷动心中蓦然涌起一股温暖,不再多说,转身上楼。走了两步,耳边却传来雷天刚低声的自言自语:“布置了两年,看起来要改变计划喽!”
刺耳的电话铃急促地响起,雷动猛地回头,雷天刚摆了摆手,雷动缓缓回身,推门进了卧室。雷天刚抓起电话,低沉的声音响起:“林江北?”
“雷天刚,你究竟想干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咆哮。
“你问我想干什么,我也要问你一声,你到底想干什么?”雷天刚仿佛换了个人,语气不再那么严肃,神情也不再那么威严,身体甚至全然放松,轻松地靠在沙发背上。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每当变成这样,就已经预示着雷天刚已经进入战斗状态,那不是真正的放松,而是猎豹捕食前蓄力待发,也许就在下一刻,这只豹子就会旋风般蹿出,将他面前的猎物撕得粉碎!
林江北想不到雷天刚会以这样轻松而淡然的语气跟他说话,在他想来,即使雷天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方寸大乱,惊慌失措,至少也会极为严肃地对待这件事,自己以愤怒的语气施加一点压力,说不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大出意料,即使以林江北的城府,也不由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