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木青远,安静心中的不忍,可能更加严重。
尽管作为一个军事战略学博士,她曾经详细研究过数千年来世界上生的所有重大战役,知道每一次大战背后那重大的伤亡;尽管作为怒龙大队的参谋,她曾经亲自策划甚至间接指挥过圣帝光明岛之战、杰彭之战和阿尔富罕消灭Is之战,亲身感受过战场的残酷;尽管到了仙界之后,他曾经协助雷动策划并参与指挥过突破魔族封锁线的战斗,甚至眼前这场规模空前的战役,许多具体部署都是出自她的大脑,但在此之前,那些伤亡都只是脑海中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突破封锁线也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战斗,实际上,对战争的残酷,安静仍然缺少最直观的认识。
而现在,当炮火轰鸣、血肉横飞的战争场面出现在她的面前,当一个个活生生生等的人不断化为灰烬,那强烈的冲击,终于让她真正明白,真正的战斗,原来是这么可怕,这么残忍,这么毫无人性。她根本无法接受,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在自己眼前瞬间悲惨地消失!
至于水瑶仙和龙九……
他们却是从来没有目睹过这样的残酷的画面。龙九还好一些,身为一个妖族,身为一个男人,天生坚硬的心肠让他还能勉强撑得下去,而水瑶仙,则早已转过头去,根本不敢面对那玄光镜中那血腥的画面。
而在听到安静动手的提议后,水瑶仙第一个将目光对准了雷动,而无论是安静,还是木青远又或者是龙九,都满含期望地看着雷动,希望从他嘴里得到确定的答案。
但是,事实远比他们希望的要残酷的多。
“不,还不到时候!”雷动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否决了安静的提议,他的目光无比平静,脸色更是丝毫都没有变化,口气,却是绝对不容置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静焦急道,“可是现在,贝世亮他们已经就位,那些东西也已经运过来了,难道就不能……”
“不,还不行,”雷动转过头看着玄光镜上的画面,又对着沙盘上的态势图沉吟了半天,指着上面代表双方态势的箭头,缓缓摇头道:“还不行,不行,战役缺口还没有打开,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看这边,这里的一大坨魔族一直没有大动作,显然还在防备着我们从背后的攻击,随时能打乱我们的计划……”
“可是……”安静看着雷动手指的方向,点点头,又摇摇头,很显然不想放弃最后一点努力,“可是我们难道不能让他们提前动,从现在的态势看,是很有可能完成任务的。”
雷动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对,是有可能完成,但也有可能引起对方的警觉,如果我们面对的对手,真是伽列尔·山姆,以他的战术素养也敏锐目光,不可能看不出来,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加下来的战斗,很可能就会打成一锅粥……所以这之前的战斗,他们必须靠自己完成,必须真的到达山穷水尽的地步,必须是完全真实的结果,至少必须让魔族信以为真……”
“我们的兵力不足,而我要的不是可能,而是万无一失!”回过头来,雷动的目光在安静、水瑶仙、木青远和龙九身上一一扫过,斩钉截铁道,“这一战事关重大,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
安静沉默了,水瑶仙沉默了,木青远和龙九沉默了。他们知道,雷动已经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已经彻底无可改变。他们能够做的,就只有祈祷上天,让那些修士们能够少死几个。
尽管他们也都知道,这很可能只是一个注定无法实现的虚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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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又是漫长的一夜过去了,玄武院议事大殿里,这两天想尽一切办法赶来的个宗门高层,已经过两千人。现在,这两千人就全部坐在一起,紧紧盯着一面面硕大的玄光镜。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听不见,大殿里出奇地安静,诡异地沉默。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在这座高大的殿堂里,会挤了两千多人。
所有人脸上,都是难以言表的严峻,甚至是沮丧。
日月城的战事,正在朝着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展着,而且丝毫看不到翻盘的希望。
在东南西北四个战场,昊天门过五百万修士被彻底割裂,并被压缩成一团,每一个战场上的修士,活动范围已经不足万里,而周围的魔族和鸟人尽管已经不知道被击杀了多少,却依旧铺天盖地,看上去没有丝毫减少。
修士们向魔族大军动拼命的反击,企图冲破包围,至少也要和相邻的友军靠近,以更好地挥强悍的战斗力。但在魔族和鸟人的疯狂攻击下,他们的距离不但没有靠近,反而越拉越远,四个战团之间,出现了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缝。很明显,在那个十四翼鸟人的协调指挥下,魔族和鸟人大军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五百万修士分割全歼于日月城外。
不是没有人想过,击中力量将那个十四翼鸟人击杀,从而大乱魔族大军的部署和指挥,但无论是突破、穿插,还是引诱,所有办法都用过了,那个十四翼鸟人却始终深深藏在上百万魔族群中,说什么不肯露头。昊天门的修士们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却每一次都无功而返,只能无奈地望着那团耀眼的白光在天空耀武扬威,却连对手的鸟毛都没有伤到一根。
而相比于城外,护城大阵一带的战斗,形势更加危险。在占据总数一半以上的、数千万魔族加上数以亿计的八翼以上鸟人攻击下,阵中的修士就算依靠阵法之便,也已经难以抵挡如此强大的攻势。面对魔族和鸟人不惜以性命来填的攻势下,主持阵法的修士,被迫不断向内收缩,以保证阵法被彻底攻破,即便如此,在无比强大的压力下,整个护城大阵也至少三次走到崩溃的边缘。
现在,阵法已经被压制直径足足两千里,已经接近城墙本体。也就是说,在这一夜之间,整个阵法收缩的度,过之前的整整两天,而且随着辗转腾挪的空间越来越狭小,魔族和鸟人的攻击密度越来越高,这个收缩度还在不断加快。按照目前的态势展下去,也许用不了两个时辰,整个护城大阵,就会被彻底攻破。到时候,日月城将不得不如同一个被扒光了所有衣服的弱女子一样,直接面对强壮而凶残的敌人的蹂躏。
更加要命的是,之前的阵内修士集群,还能够不时向外展开反突击作战,以接应阵外的几个战场,而现在,随着阵法被不断压缩,阵内修士被对手强力压制,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自顾尚且不暇,已经彻底顾不上阵外形势如何了。而被层层围困的护城大阵与阵外四个战团之间,同样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这也就意味着,整个护城大阵,包括在阵内的二百多万修士,城内数千万各路战斗力不堪一提的修士、平民,已经沦为被彻底分割的第五个孤立无援的集团,成为魔族和鸟人案板上第五块待分食的鱼肉。而那支传说中的、由昆仑仙山残余力量和妖族大军联手族组成的队伍,直到现在还丝毫不见踪影。
现在,还有什么人能够翻转这无望的战局,挽救这将倾的大厦?
会有那样一支队伍么?他们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是不是根本就来不及甚至不敢感到战场?或者,就算这支队伍真的存在,也能够及时赶到,是不是也仅仅是多了一批送死鬼?
无数各宗门高层,感觉到自己的整个心脏都要被人掏出体外,然后死死攥住,不断扭曲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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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在等什么?”鲍顶天的声音出现在画面中,他的身后,侯仁之不停轻轻拽着他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但鲍顶天几乎已经血灌瞳仁,根本就不理会侯仁之的暗示,大脑袋飞快地拨浪着,手舞足蹈地地大声嚷嚷,“难道非要等那些鸟人冲破大阵,把那些人族小子杀得一干二净我们才动手?”
“对,就是这个意思!”雷动声色不动,一句话就把鲍顶天顶了回去,“给老子好好待着,没有命令不许出击,坏了老子好事,要你好看!”
“啪”一声,雷动切断了通讯,心里却有些感叹,这已经是鲍顶天地十三次请求行动了。谁能想得到,在昊天门、在人族面临最残酷的杀戮时,最着急的,竟然是个妖族?自然,在雷动看来,鲍顶天之所以这么着急,一半是因为昊天门面临的情况实在是太过险恶,七百万修士危在旦夕,而另一半,却是日月城战斗过于激烈,鲍顶天这个暴力分子见猎心喜早就坐不住了!不但是鲍顶天,就连他手下那些师长团长,也一个两个蹦得老高,嗷嗷叫着要立刻出战,如果不是这帮直脑筋的妖族早就答应了一切听从雷动指挥,这时候早就杀出去了。
实际上,这一夜,各集团军请求立刻出战的通讯,始终就没有断绝过,声泪俱下的,软磨硬泡的,试图动之以情的,妄图晓之以理的……大有雷动再不下命令出动,就有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整个仙界的嫌疑。
只可惜,所有的请求,都被雷动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妈的一群好战分子!”雷动轻轻骂了一声,干脆关闭了所有人的通讯,现在的他,必须保持冷静,必须耐心等待,等待最佳时机的到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点点,还差一点点……”目光炯炯地看着画面中交战双方的态势,雷动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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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啦。”
画面是完全没有声音的,但玄武院议事大殿中每一个关注着这场战斗的宗门高层,都分明听到了轻轻的断裂声。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终于不可避免地生了。
在被压缩到不足五百里之后,日月城护城大阵终于过了它所能承受的极限,每个人都注意到,大阵最南侧的一个角落,七色光华一阵剧烈的闪耀,然后迅黯淡下去,严密的大阵上,出现了一个细微的裂缝。随即,裂缝开始不断扩大,十丈,一百丈,一千丈,任多少灵石投入阵中,任无数修士飞翔着、填补着,这条裂缝都越来越宽,越来越长。
终于,一阵猛烈的光芒爆出来,阵法的光华迅黯淡下去,而那条裂缝,已经蔓延到整个阵法。一个十翼鸟人猛地从裂缝中穿进阵法,尽管瞬间就被轰得灰飞烟灭,但是,当第二个、第十个、第一百个、第一万个魔族和鸟人沿着这条缝隙插进阵中的时候,昊天门的修士们再也无法有效阻止,无数魔族和鸟人,开始蜂拥而入。
阵法,破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阵法被强力破坏,意味着日月城最后一道防线失守,人族的修士们失去阵法的保护,将不得不直接面对无边无际的魔族和鸟人的直接攻击。
所有人都感到彻底的绝望和彻骨的寒意。每个人都明白,随着越来越多的魔族和鸟人攻入阵内,昊天门的彻底失败,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了。
这场规模空前的大战,难道就这么结束了?仙界最后的希望,就这么破灭了?那只期望中的队伍,究竟在什么地方?
一片压抑的沉默之中,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完了——”
这声音,充满了恐惧,充满了绝望,像是野兽在感觉到最终的命运时,出的无助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