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几乎将整个天空都遮蔽起来的魔族和鸟人,向日月城压过来的时候,玄武院议事大殿内,五百名各宗门高层鸦雀无声。
画面是没有任何声音的,和乌压压的魔族大军猛烈的冲击场面一起,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张力,让每个人心头都压了一块重重的大石,让他们想要重重喘气却又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让他们想要大声呼叫宣泄心中的压力,却又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曾经见识过魔族和鸟人冲击的场面,那蝗虫一般的度,那狂潮一般的气势,在最近几个月时间里,一次次让他们在睡梦惊醒,浑身冷汗直流。那些魔族和鸟人在天空和大地上肆虐,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就连树木山石,都在他们的攻击下变成齑粉。
不久之前生的,魔族和鸟人对大小宗门的疯狂攻击,简直就是他们有生以来最大的噩梦!他们曾经以为,他们已经见过了这世间最疯狂、最强大、最凶悍的冲击。但是现在他们才知道,他们几个月前见到过的噩梦般的场景,和眼前的画面相比,简直就是个屁!
如果说现在的魔族和鸟人是洪水,是怒涛狂潮,那么自己之前见到的,就是一个婴儿撒了一泡和泥的童子尿!
如果说现在的魔族和鸟人是高山,是铜墙铁壁,那么自己之前见到的,就是顽童们在沙地上搭建的建筑模型!
火光和白光交织,血肉和魔气飞旋,隔着数百万里,隔着硕大的玄光镜,那惨烈的场面和冲天的杀气,就已经让所有人寒毛倒竖,脑后凉。
一万里,五千里,三千里……
死死包围着厚土堂及鸣凤阁四十多万修士,一步一步进逼的魔族和鸟人大军,距离日月城护城大阵边缘越来越近。
激烈的战斗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无论是昊天门的修士,还是黑压压遮蔽了天空日月的魔族鸟人军团,都已经杀红了眼。他们的嘴巴紧紧闭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法宝兵器,対轰中,强烈的火光不停闪耀着。整个战场上,没有呼叫,没有呐喊,只有不断的爆轰声响得撼天动地,只有形似疯狂的交战双方,疯狂而又残忍地厮杀着。连日来从来没有停止过的战斗,已经让他们变得麻木,让他们的心中只剩下了杀戮,只剩下了唯一的想法,那就是将自己的武器,送进对手的胸膛,穿透对手的头颅!
一千里,八百里,五百里……
战斗,正变得越来越激烈,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要经过反复冲杀争夺,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被尸体和糜烂的血肉填满。
玄武院议事大殿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重,每一个人,甚至包括敖烈和尼山老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硕大的玄光镜画面,沉默不语。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这惨烈的战斗所震惊。双方投入的兵力之强大,战斗场面之激烈,都让他们不寒而栗,一个念头情不自禁地涌上他们心头:只怕数千万年前的仙魔之战,也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一场大战吧?
三百里,两百里,一百里……
战场,已经无限接近日月城护城大阵边缘。但一直到现在,丰庆云都卓立城头默默地看着南方,却丝毫没有一点要率队出城接应的迹象。城内城外,过百万修士被分成九个部分,其中八个分成内外两个环形阵势,一个居于城内中心,每一个人都严阵以待,其中不乏跃跃欲试者,甚至有的已经急不可耐,却没有得到任何动手的命令,只能在原地急得团团打转。
阵法内外,一边拼死战斗,打得热火朝天;另一边,却是按兵不动,似乎无动于衷,仿佛处于两个世界,完全看不到已经近在咫尺的对方。
这对比鲜明的画面,终于在玄武院议事大殿内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他们在等什么?”一个金仙初期的某中等门派长老压低嗓门,出疑问的声音,“外边已经那么危险了,难道非要等他们全军覆没才动手?”
金仙长老的话,引起了一阵微微的附和声。是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尽管厚土堂和鸣凤阁都是昊天门的精英弟子,但以四十余万对阵无边无际的魔族和鸟人,显然还是力不从心,捉襟见肘。有好几次都有数万修士被大批魔族包围,差一点被一口吞下,嚼得连渣都不剩。
在这短短一段时间里,这样的事情一再生着。如果不是这些修士死战不退全力抵挡,如果不是几支战斗力极其强大的队伍在敌阵中四处突击,全力救援,将那些已经合围的魔族和鸟人击溃,现在能够战斗的修士,只怕已经剩不下一半,而整个昊天门的力量,也恐怕早已因此彻底崩溃。更不要说,整个战场实际上都被魔族和鸟人大军团团围困,昊天门四十多万修士,随时都有被整个包了饺子的危险,形势可谓岌岌可危。
但是,丰庆云竟让对此视若无睹,没有任何指令出,就算细心的修士现,其实他的双手一直在不定颤抖,显示着他内心绝对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无动于衷。
“也许,他们是在等更好的机会?”一个金仙中期修士沉吟着,语气有些不确定,“等战场靠得再近一点,才奇兵突出?”
但是这种说法立刻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
“再近一点?还要多近才算近?一百里啊,就是一两个呼吸的事情吧,人家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啊!”各宗门高层中修为最低的那个金仙初期长老声音压得极低,他可不敢大声嚷嚷,万一得罪了人,以后说不定就是无穷的麻烦。
“就是,说不定下一刻,那无穷的魔族,就会对这个大阵动攻击了,”一个金仙后期门主却是同意这种说法,“数量悬殊,差距太大了啊,万一……”
这个金仙后期没有说下去,但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日月城的护城大阵虽然已经比往日扩大了上百倍,在天量的灵石供应下,也坚固了无数倍,但是,双方毕竟兵力悬殊,以魔族和鸟人兵力之强盛,只怕靠性命堆都能把这阵法堆满,到时候,阵法不保,日月城只怕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不,他们必须得等!”就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一个金仙中期高层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无数道目光同时向这个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现那是来自一个叫做七星门的小宗门的门主,秋无际。
“为什么?”几个声音同时疑问道,“秋门主有何高见?”
对丰庆云的众多质疑声中,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异常的意见,周围的疑问声也就不怎么客气,秋无际轻轻摇摇头道:“我并没有什么高见,只不过我想提醒大家注意,对这场这场大战而言,眼前的战斗只是一个小小的部分,你们看看其他方向,正有无数魔族和鸟人向日月城疯狂赶过来,万一这时候贸然救援却出了岔子,那以后的仗就没法打了!”
众人一惊,向几面玄光镜意义扫视过去。
除了显示日月城的画面之外,在这议事大殿中,还有几面玄光镜,分别显示着不同方向的画面。而在那些画面之中,丝毫不亚于日月城下规模一个个战团,正在高向日月城接近。那铺天盖地的魔族和鸟人,那不断闪耀的战火,刺痛了每个人的双眼。
于是有人开始缓缓点头,有人开始若有所思,但更多的,却仍然是不断的质疑和争吵。
“难道不应该在这些魔族接近之前,抢先动手接应,一边壮大自身力量,一边准备下一步抵抗?”这是坚持原来观点的。
“抢先动手,你确定真能够成功接应,你确定这中间不会出什么差错?”这是开始转变立场的。
“那也比按兵不动、坐以待毙好!大阵之外,那可是自己的同门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同门被杀戮,自己却袖手旁观?还不如拼死一战,就算是死也落个轰轰烈烈!”这是不管不顾热血沸腾的。
争吵声逐渐大起来,而引这场争论的秋无际,目光越来越凝重,在争吵间隙忽然插话道:“其实大家不必这么争吵的,你们好好看看,在日月城外战阵最中心,有没有现什么?你们再好好看看,前面昊天门四位长老,现在是什么反应?”
高层们一愣,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击中到最中间那面玄光镜。也许是巧合,也许就是为了配合这些高层,那面玄光镜的画面忽然开始生变化,画面一点点靠近战场中心,战斗情况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楚。
忽然,高层们的目光凝固了。
“这是……咝——”一阵倒吸冷气声中,几个高层忽地站起来,手指着画面,震惊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画面中心,战场中央,一个修士傲立当场,一边张口指挥着各分堂或突击、或防御四处转战,一边出一波接着一波的强大攻击,无数魔族和鸟人,在他的攻击之下血肉横飞,化为齑粉。
这个修士修为高绝,形貌儒雅而又勇猛,神态沉稳而又威严,惨烈的战场仿佛根本无法影响到他的心态,漫天的鲜血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体,他的衣服整齐而又干净,在修罗场一般的战场上,竟然保持着无比的从容。
竟然是……
太叔康!
这个人,竟然就是昊天门门主,太叔康!
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名震仙界的、堂堂第一大级宗门的门主,竟然会出现在战场第一线,竟然会和他的弟子们一起,直面强大的魔族和鸟人攻击!
下一刻,数百修士齐齐将目光转到鲁、谢等四位昊天门长老身上,然后他们就都是同时一呆。
这四位长老目不转睛地看着玄光镜上的画面,面色无比严峻,略有忧色,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焦灼和激动,仿佛这一切,都已经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似乎感受到众多的目光,鲁长老双眼微转,在议事大殿内淡淡扫视一圈。
倒吸冷气声,震惊的议论声,在鲁长老的目光中顿时沉寂下来,数百人的议事大殿内,再一次变得鸦雀无声。但是,修士们的心情,却突然变了,变得不再那么恐惧,不再那么惶惑,不再那么不知所措。
在刚才那一瞬间,在与鲁长老的视线交会时,每一个人都从那双无比威严的双眼中,看到了沉静,看到了一种叫做信心的东西!
也许,对于整个昊天门而言,这真是一场事先有着足够谋划和准备的大战!
也许,一切都在昊天门的预料之中,也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亿万年来屹立不倒的昊天门,在仙魔大战中挥作用最大的昊天门,在无数次门派冲突中所向披靡的昊天门,也许这个门派霸道而不讲理,也许他们曾经无数次欺凌弱小,也许他们也同样勾心斗角,也许他们之中也有胆小鬼、孱头和内奸,但无可置疑的是,这个仙界第一大级宗门,值得他们信任!
带着截然不同的心情,数百位各门派高层重新将目光投向一面面玄光镜,关注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的变化,观察着每一次惨烈而又残酷的战斗。
两个时辰之后,从东南方向席卷而至的一支魔族大军,裹挟着数十万修士,一边战斗,一边接近了日月城外大阵千里之外。
半个时辰之后,是正东方向的第二支。再过半个时辰,是第三支。
紧接着,是第四支,第五支,第六支……
五个时辰之后,当仙界大日在东方破空而出冉冉升起时,第九支、也是最后一支魔族大军,从东南方向抵达日月城外护城大阵千里外,数以亿万计的魔族和鸟人将大阵围得水泄不通,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堪堪成型。
就在这时,玄武院议事大殿内,一声惊呼骤然响起:
“动了,他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