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保脸上神情变幻,忽红忽白,恐惧和贪婪,都毫不掩饰地流露在上面。
立海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朝廷拿不着你!哪个知道你去了哪里?再者说了,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儿,一时拿不着人,就不会再下死力气去追究了。万一折腾大发了,睿王府的脸子,可往哪里搁啊?”
“最紧要的是,你晓得租界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清法统不及之地!甭说你只是叫老爷子闹了回肚子,就是你谋了逆,弑了君,一躲进租界,那也是安如泰山!朝廷只能在外边干瞪眼儿,没法子想——进不去啊!”
敖保终于应承了下来。
当然,什么上海租界、花园洋楼、三万白银,统统是立海拿来忽悠敖保的。惇王府的计划是:敖保一出北京城,立即弄死母子二人,然后将现场布置成畏罪自杀的样子;同时,想办法留下“睿王酷虐下人,厨子愤而弑主”的暗示——这个不大容易,因为敖保不识字,不能写遗书什么的。
只要敖保一死,线索便完全断绝。不错,前些日子,惇王府清华园管家立海确实和敖保过从甚密,那又如何?难道吃过一顿饭就成了同谋?敖保又不是只和立海一个人吃过饭、喝过酒!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谁敢来为难惇亲王的纲纪?
这个计划的关键点在于,下药之后,敖保必须立即离开睿王府,并立即出城。砒霜毒性猛烈,发作迅速,一旦察觉睿王中毒,厨子、侍女等接触过饭菜的人会被立即锁定。如果其中有人在这个点儿上不见了,那么,此人几乎就是百分百的嫌犯了。
谋杀亲王,非同小可,既然有了明确的嫌犯,步军统领衙门必定会“关闭九门,全城大索”,动作稍慢,就出不了城了。
如果被关在城内,被抓到就是迟早的事情。
这个道理,敖保也是完全明白的。
立海掏出怀表,已是酉初三刻了。
这个点儿,敖保还不出现,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或是变了主意,或是临阵胆怯,总之,没有下手;要么,是……失了手。
如果是后者,惇王府手里唯一的一张牌,就是敖保的老娘了
这张牌,管不管用——就是说,管不管得住敖保的嘴,立海一点把握也没有。
反正,如果他是敖保的话,他是没法子熬得住大刑的——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老娘。
两个随同立海办差的王府侍卫,出去打探了好几次,说是睿王府那儿,看不出什么异常,街上也没有什么闭城大索的迹象。
怎么回事?!
心急如焚的立海,熬得脸上的肌肉都有点扭曲了。看着他的形容,那两个侍卫,也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立海正要有所动作,就听见外面响起了门环叩门的声音,一长二短一长,正是他和敖保约好的暗号。
宅子里的三个人都是一震。
立海大出一口气:娘的,总算来了!
他向一个侍卫努了努嘴,示意他去开门。
取下门栓,刚刚拉开一条缝,还没看清外边人的形貌,“砰”的一声大响,大门便被人向内撞了开来,那个侍卫“哎呦”一声,向后跌了出去。
紧接着,一群人“呼啦啦”地冲了进来。
立海暗叫一声“不好”,一瞥之间,冲进来的这六七人个个精悍敏捷,人手一支“左轮”洋枪。看到黑洞洞的枪口,他一颗心立时沉了下去。
门外有人咳了一声,接着又进来了三个人,居中的一个,立海却是认识的:宗人府的一个“理事官”,叫做长秀的,品级虽然只是正五品,却是位地道的“黄带子”。
还有,他是睿王一支的。
立海勉强堆起笑容,说道:“长三爷,您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长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立海,有个事儿,请你到宗人府走一趟,问问清楚。”
立海一边转着念头,一边说道:“哎呦,长三爷,您搞错了吧?我一个奴才,算哪个名牌上的人啊?就算有啥儿事,怎么能够劳动宗人府的大驾?”
长秀继续皮笑肉不笑:“立大爷,你太谦了!你立大爷的事儿,连内务府都不敢管,只好我们宗人府出面了。”
立海说道:“哎呦,长三爷,瞧您这话说的,可折死我啦……”
长秀倏然变色,喝道:“哪个跟你啰嗦?带走!”
立即有两个人上来,一左一右,铁钳般夹住了立海,架起就走。
立海大叫:“长秀!没有我们王爷的允准,你他妈就敢拿我?你,你作死!”
长秀喊了声:“等一等!”
两名汉子停了下来,立海喘了口气,说道:“算你识相……”
长秀走到他面前,点了点头,说道:“我确实要识相。”话音未落,抡圆了胳膊,一个大巴掌,“啪”地一声大响,扇在了立海脸上。
他虽然是个文官,但手劲儿却着实不小,立海的半边脸,立马高高肿起,嘴角渗出血来,话也说不利落了。
长秀破口大骂:“狗贼,我叫你识相!”又是一个大巴掌,“啪”的又一声大响,立海另外半边脸,也肿了起来。
立海觉得嘴里咸咸的,想来是哪里破了,耳朵里嗡嗡地响成一片,眼睛也看不清楚东西了。天旋地转之中,隐约听见长秀吼道:“死到临头了,还他娘的跳脚!今儿抓你个狗奴才,过不了几日,大约就轮到你家那个混蛋王爷了!作死?不晓得哪个作死!”
立海被押了出去之后,长秀对两个面无人色的惇王府侍卫说道:“我刚才的话,两位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啊不不,没有听见,没有听见!”
长秀微微一笑,说道:“最好没有听见。这个,请两位回去禀告王爷,就说宗人府有件小案子,要问一问立管家,过个三两天,问明白了,自然就放了回来。嗯,这个事儿,事先来不及禀明王爷,事后,嗯,长秀自然是要登门向王爷请罪的——听明白了?”
“是,是,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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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略虚,本章略短,见谅)
*(未完待续。)